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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虚空风气不清冷 ...


  •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了去到阴曹地府还是仅仅只是做了一个梦,总之我见到了娘亲。
      粹白的世界雾茫茫,唯有边缘一株桐花树,清风撩拨,花白脆弱,纷落漫天,不似人间。
      这是我穿越了仿若无止尽的黑暗后所看到的景致,一个从凡尘中超脱而出的另一个世界。
      我伫立其中,面目平静地看着翻飞的花瓣穿过我的身体后被风吹向未知的远方,神情恍惚没有任何感觉,直到那温柔依旧的声音轻唤我名字我才恢复知觉。
      “凊儿……”
      闻言我本能地回身,见到了许久不曾见的一如当初那般温婉美丽的娘亲,素颜白衣,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梦里的娘亲总是浑身鲜血,容貌尽毁,双眸含泪,嘴角却始终含挂着一抹笑靥,在我耳边反复着她临终前叮嘱我的话语。
      “娘亲。”我咧嘴笑开,感觉周身如同沐浴在春日暖阳里,飘飘然沉醉其中。
      “凊儿为何在此。”娘亲笑靥柔美,款款向我走来,发际一朵桐花不经然坠落。
      “娘亲是来接我的么?”我笑问,接着伸手捕捉纷飞的桐花,想捕一朵给娘亲,却只是穿过它们,握住一片虚无。
      娘亲低微摇头,执起我兀自在空中乱挥的手,叹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哪里又是我该去的地方?”
      娘亲不语。
      我抬眼直视娘亲的双眸,苦笑道:“娘亲,凊儿好累。”言语间只觉全身疲惫不堪。
      娘亲眸子不复从前,清亮许多,不见了雾气,看着我的眼神温柔与慈爱满溢。
      “娘亲相信凊儿,”娘亲轻柔地撩开我额前遮眼的刘海,笑着言语,“凊儿也要相信,历经重重困苦与磨难后会获得幸福。”说话间娘亲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
      我看着身形在模糊中变得支离破碎的娘亲,看着那个我刚刚触及却又在瞬间失去的温柔笑靥,忽然再次坠入黑暗,抑制不住内心绝望发出几近歇斯底里的疯狂叫喊,犹如困兽。
      胸口剧痛骤然袭来,似是蔓延全身席卷了四肢百骸,我在黑暗中兀自痛苦挣扎,嚎啕大哭。
      历经重重困苦与磨难后会获得幸福。
      我不相信,因为我未曾见到曙光,始终置身于黑暗,在世界的边缘,无人看到的地方。
      我也不敢相信,害怕一旦见到曙光,心里有所企望后,发现那曙光遥不可及,将坠入更深的绝望。
      我无以承受。
      所以我固执地认为这一切都是谎言。

      “莫哭,也莫怕。”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划开了令人窒息的黑暗,我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被人紧紧抱住。
      自那人身体过渡而来的热度,滚烫灼热,驱散了郁积在黑暗中的冰冷。温暖将我紧紧包裹,我渐渐地便不再那么绝望了,虽然胸口却是越来越痛,感觉一片濡湿,血一般黏稠。
      “不走……”我抽噎着喃喃自语,瑟缩在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里,紧抱着唯一的温暖,如何都不松手。
      不知是我哭得太用力还是怀抱越来越紧,我呼吸得渐渐有些困难。
      “我不走。”如同承诺的言语轻拂过耳边。
      闻言我立时平静下来。
      刹那间我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却不知是朝日初升的第一缕阳光还是落日隐没的最后一抹余晖。
      不管是哪者,它总归是光芒,照亮了此时我最可怖的黑暗。
      温暖由表及里,悄然融化了封冻的心间。
      恍惚中我沉沉睡去。

      醒来时只听洞外雨声哗啦,洞内寂静无边,偶有柴火毕毕剥剥的声响,还有……福宝不间断的香甜鼾声。火堆对面坐着哥哥和红衣女子,两人都已睡去,洞口则趴着守夜的丰斗。
      我侧脸一看,正见石床上福宝睡得四仰八叉,占去大半个地方,我只得很可怜委屈地睡在边上,所幸有人坐在床沿,不然我肯定要掉下床,不仅如此,这人还很好心善良地握住我的手,予我温暖。
      好人。我暗赞,看着好人将我冰凉的手包在手心,觉得十分踏实安心。不过这触感好生熟悉,感觉似乎不久前还拉过手一样。
      不对,不是好像,是肯定,我还记得对方是个比我高一个多头的男人,带半边面具,有把御风戟,有只梼杌。
      坏人柴壮士。
      反应过来后我凝固了。
      先前还觉得这手很温暖,霎时就觉得这不是温润的水而是滚烫的岩浆。我可以确定,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于我来说那就是一颗原子弹在我面前爆炸,或者说在我体内爆炸,一朵史无前例的巨大蘑菇云正升腾而起,直冲云霄……
      爆炸过后我的神志开始飘忽,感叹联翩而至。
      其实很多时候,我觉得坏人柴壮士比洪水猛兽还可怕,在他面前我显得异样渺小,小得不过是大千宇宙之中的那颗最小的小行星,或者不是行星,只是尘埃。可究竟是为什么,我明明都如此渺小了,他居然还能看到我!
      我有些悲愤地缩手,但那手就跟长在我手上似的,牢牢紧握。
      “作甚。”平静得听不出语气的声音毫无预警地从头顶传来。
      “如你所见。”被发现了,我反倒可以用力缩手,甚至还可以用左手帮忙掰。
      “你怕冷。”平淡的言语暗含着关切。
      坏人柴壮士坐如泰山,不动分毫。我抬眼见他眉头微蹙,右脸在火光映照下平添了几分柔和,眸光亦是多了一分暖意。
      心微微一滞,我垂首继续手中动作,低声道:“不劳您麻烦,我有福宝。”
      我话刚一说完,睡熟了的福宝突然猛一翻身,大白屁股朝向我,一把将浑身虚软的我顶开,直接趴在坏人柴壮士大腿上,脑袋埋在男人的腹部。
      我霎时就怒了,接着感觉两颊倏忽滚烫继而蔓延全身,仿佛身外身内骤然燃起大火,而男人的身体也在瞬间紧绷僵硬。
      “福大宝……我定要拔光你全身的毛……”我没敢抬头看男人,咬牙切齿地嘀咕道。
      不想身后又是一股突如的大力冲劲,我一个不支,翻身滚了下去,还在地上滚了两圈,摔得脸朝地,似是还崩裂了胸前伤口。
      福大宝,你他妈的绝对是在装睡!

      丰斗不愧为贴心小棉袄,见我摔倒在地,反应比谁都快,赶紧奔来,用牙齿咬住我的衣裳拉我起身。
      可倒霉的事总是接二连三,于是继摔倒之后我又被好心干坏事的丰斗咬坏了衣裳,因为它的牙太锋利尖锐而我的烂布襟子衣裳根本抵不过。
      衣裳被撕扯开来的声响清脆,在寂静夜里听起来有种震撼人心的魄力,让围观的人听得面红心跳。
      我悲愤了。

      后背凉飕飕的,心里火辣辣的,伤口湿漉漉的。
      我不敢抬头不敢起身,摊开的十指颤抖着开始刨地,恨不能顷刻间化身鼹鼠打洞逃走,逃得越远越好。虽然心里知道这样的做法只是徒劳,但实在是抑制不住此悲愤到了极点的情绪。
      像这样的糗事即便放在现代那也是丢脸丢到外婆家叫围观群众笑得抽风奔走相告的喜乐趣事,就算把自己锁在小黑屋闭关一年出来还是会被围观群众认出来再次奔走相告那因为丢脸丢到外婆家而无颜见人的倒霉蛋居然为此闭关了一年。
      让我悲愤羞耻的事原来是能使人们欢乐无比的饭后茶余话题!
      苍天大地啊——你为何如此残忍待我,这究竟是为那般为那般哟喂——
      此时的坏人柴壮士毫无动作,饶是他见惯了世面,驰骋沙场威风凛凛,但面对这突发的状况想必也呆滞了,可他的这个反应已经激荡不起我因羞耻而萎缩干瘪得跟千年老树皮似的少女心。
      世界沉默得仿佛就快毁灭。

      凹凸不平的地表被我磨掉了厚积的尘土,触感光滑。
      十指开始发麻作痛,从洞外灌进来的风寒彻心骨,贴着后背的皮肤刮过,似是要刮掉一层皮,让我血肉模糊得难以入目。
      终于,坏人柴壮士动作了。
      风被隔绝,带着体温的衣裳轻柔地披在我背上,温暖的有着老茧的指腹不经意滑过皮肤,惊起一丝颤栗,复又握住我的手止住刨地的动作,另一手环住我腰想将我拉起来。
      悲愤的心情无比委屈,联想到近来的压抑忽然间爆棚,我遂顺势借力起身扑向好人柴壮士一把抱住他,半跪在地上埋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我一个黄花大闺女今后可怎生见人呐!”
      潜在的保守因子被激发,却是在这样奔放的情况以及如此大胆的动作下,还忽略了客观环境——那就是按常理来说我一个结过婚做过人小妾的女子怎么可能还是黄花菜,以及我个深山老林的野人整日与怪兽打交道哪有担心丢人现眼这问题的可能性。
      “这是……”哥哥的声音蓦地响起。
      我再度石化。

      偷偷侧脸瞄了一眼火光那边的人,只见被惊醒的哥哥微微睁大双眸看着我们,以及虽是不露声色但表情明显震惊的梁丛灵。
      是不是一旦做了坏事,就会在第一时间被好人发现?
      不然为什么我被福宝踹下石床发出那么大声响之时他们没醒来,却偏偏在我跟坏人柴壮士抱在一块时睁大了双眼。
      我本想推开坏人柴壮士再以最快速度爬上床翻身而过抱着福宝装睡,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这笔账暗暗给福宝记在心底,待得他日有机会再报仇。不料我刚一动作就察觉到胸前的烂布襟子有往下滑落的迹象。
      原来这早已承受不住折磨的衣裳在被丰斗撕开后,仅剩脖领那一圈及腰间系带支撑在我身上,这造型就跟一块只栓了脖子的肚兜差不多。衣裳本就是当初娘亲在仓促中脱给我的长衫,穿起来如同系了藤蔓腰带的连衣裙一样。
      于是我只得无比悲愤地缩在坏人柴壮士怀里,一动不敢动。而坏人柴壮士的怀抱,很温暖。
      “柴将军,男欢女爱本就天经地义,我本不该多说,但眼下情势危急,保护主上要紧,还请你暂且收敛,待得脱险之后,便是连日纵情也再无碍了,若是你信得过丛灵,未免他人打扰,丛灵到时还可为你守门把风。”谁想梁丛灵语出惊人,震得我和坏人柴壮士双双同时凝固。
      “丛灵……”哥哥蓦地作声,“你逾矩了。”
      “可是主上……”
      “浅之乃是楚国大将,官高过你,你不该如此出言不逊,乱了章法。”即使看不见哥哥的面容,但单从语气判断,哥哥此时的神情应当非常严肃,空气似乎也在他说话间停止了流动,这气场真不愧为高高在上的一国太子。
      “属下知错。”
      “没有下次。”
      “是,属下绝不再犯。”
      空气渐渐开始了流动。

      “浅之,若是你不介意,大可以继续,我只当什么都没看到,继续睡便是了,若是你不愿有人在场坏事,我和丛灵这便换个地方。”哥哥顿了顿又说,语意明显带着调侃。
      面对误会,坏人柴壮士一语不发。
      “公子误会了,我和柴将军并非你们所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于是我只好自己澄清。
      侧脸抬头望着哥哥的那一刹那,我第一次在哥哥面前露出整张脸。许是之前经由了雨水的洗涤,我脸上的污渍尽数被洗,面容干净,容易辨认,所以哥哥才在看清我脸之时怔愣了好一会,瞪大的双眼溢满了不可思议。
      哥哥回过神后,神情有些激动,眸子里现出几分欣喜,走上前来半蹲下身问道:“姑娘……敢问,姑娘姓氏……今年芳龄几何?能、能否告知在下……”却是结巴着,语不成句。
      我不敢再看哥哥,使劲往坏人柴壮士怀里钻了钻。
      “姑娘。”哥哥却并不放弃。“浅之,你可知这姑娘姓甚名谁?”他转而去问坏人柴壮士。
      “言……”坏人柴壮士方才说出一个字就被我用手堵住了嘴。
      我一手堵住坏人柴壮士的嘴,一手紧紧按住胸前衣裳,蹙眉紧抿双唇望着他,示意他别说。
      仅穿着中衣的男人垂眼看我,沉默稍许终于合上了微张的嘴唇,动作如同在我手心落下一吻。
      我跟触电似的连忙收回手,赧然别过头,却见福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翻身,面朝着我,小眼睛拉开一条缝,正偷偷围观我们。
      我狠狠瞪了它一眼,用眼神暴击它,它却用眼神嗤笑我:“你丫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收拾我?”
      我无言以对,只得抓紧了披在身上的男人外衫,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无奈被坏人柴壮士拉住了领襟,拖不动。
      “姑娘……”哥哥穷追不舍。
      “在下不过野人一个,公子何必执着。”我背对他低声言语。
      “实不相瞒,在下此次便是来寻……”
      “永川。”坏人柴壮士蓦地作声打断了哥哥,“你暂且回避片刻。”
      “何故?”
      “更衣。”
      “更衣?你要替这位姑娘更衣?”哥哥难以置信,稍微抬高了音调,“这既不是夫妻也非情人,如此,不妥吧……”
      “我会娶她。”坏人柴壮士毫无预警却又理所当然地丢出一记重磅炸弹。
      忽闻晴天霹雳一声响,老天笑道恭喜你中奖。

      我怔愣当场,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喜剧化后戏剧化,都太过突然。
      抬头直视坏人柴壮士的眸子,对上他的目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毫无顾忌地面对这个让我少女心几度爆棚的男人,心跳飞快,呼吸停滞。
      与他眸子之间不过咫尺,我仿佛看穿了他清冷的外表下最真实的心情,似是很久以前曾经触及过一般,有种无以名状的深深的沁入骨髓的感动,禁不住湿了眼眶。
      他的眼神清明坚定,在火光中显得无比柔和温情,让我觉得无比安心,满心感动与温暖。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眼神似是穿透了那冰冷的玄铁面具看到了之下的那被藏起来的半边脸,只是恍惚的一刹那,刚要看清却忽然消失了。
      周遭寂静,只听得到柴火在毕毕剥剥燃烧。
      坏人柴壮士突然起身,差点害我暴露于人前,复又俯身将我抱起,放在石床福宝的肚子上,俯视窘迫得手足无措的我,将哥哥挡在身后,而丰斗也会意地爬至它主人与哥哥之间。
      只听刺的一声,在我尚未反应过来时,男人一把撕开我胸前的烂布襟子。
      我机械地看着裸露的前胸,无一物遮蔽,裂开的伤口鲜血直流,感觉浑身血液刹那逆流。
      抬眼看男人,眸光波澜不惊,如同看腊肉,但在触及那片红时却蹙起了眉头。
      恍惚间天旋地转,狂乱的心跳快到了极点,伤口剧痛袭来,一时间呼吸困难,眼一黑,我失去了意识。
      请让我就此晕厥而死,别再醒来,因为这个世界极度地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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