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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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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经纪公司在炒作,小沐心想,网评肯定是先扬后抑,现在捧得有多高,之后就会被骂得有多惨。等着瞧吧,肯定扑街。
见她半天不说话,表情又越来越复杂,姥姥问道:“没有排片吗?不会吧,不是新片吗?”
小沐忙道:“有,咱们附近的影院,三点有一场。”
姥姥神采飞扬地说:“我去睡个午休,醒了咱们就出发。你也休息休息,走,去昊贤那屋。”
姥姥说完,带她走进一间卧室,往床上一指,“你就在这儿睡吧。”
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间,躺在天蓝色的大床,想到这上面睡过的人,小沐脸耳都是烫的。她发自肺腑的感谢姥姥,姥姥该不会是神仙变的吧。
小沐迷迷糊糊地入了梦,姥姥却没有睡好,她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昊贤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她女儿哭着地告诉她:“他病了,治不好的病。他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对我们也不会有了。他竟然会对一个爱他的人,做出那样的事,他疯了,他肯定是疯了。”
昊贤面对母亲的指责,一句话都不说。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说话,也很少吃东西。他整日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不说话,也不动,他似乎对整个世界都厌倦了。他虽然还活着,但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那阵子只有姥姥守在他身边,没日没夜地陪着他,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送来,也不管他吃不吃,还是一日三餐,顿顿不落。也是姥姥,帮他联系了学校,让他在这里上了高中。他没有参加高考,姥姥也不怪他,给他报了表演班,陪他学表演,带他进剧组。他从龙套演起,最终成了明星。
“我最爱吃的菜是我姥姥做的菜。”
姥姥在电视上看到了这段采访,他当然爱吃她做的菜。姥姥抹了一把眼泪,想起他这两天的表现,不由得欣慰地一笑,谁说他的病治不好,这不是已经好了嘛。
朦胧中,她看到了已经辞世的丈夫,她笑着对他说:“柳爷,你没想到吧,昊贤这么快就带了女朋友回来。这女孩一看就不是坏人,以后有她和昊贤在一起,咱们就放心吧。”
小沐睡得正香,忽然感到有人在打她的脸,啪啪的,掷地有声。她翻了个身,想把脸埋进枕头,躲开攻击,却不想直接被拽了起来。
“起来了,姥姥都起了,你还睡。”
她睁开眼睛,看见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没想睡的,实在是起得太早,情不自禁。”
“睡都睡了,还解释什么。出发了。”
下午场和早场的情况完全不同,电影院里座无虚席。
为了不引人注意,三人等电影开场之后才入座,姥姥坐在中间,小沐和昊贤分别坐在姥姥的两边。姥姥戴上了眼镜,专心地看着影片,从头到尾,一声不出。
小沐也很安静,当然她是闭着眼睛的,脑子里想着别的事。观看烂片会引起身体的不良反应,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伤害到底有多大却迟迟没有量化。说不定在未来,看烂片不但不需要花钱买票,反而还可以挣钱。
身后突然传出了几声尖叫,小沐睁开眼,回头看了看,声音是几位年轻女孩发出的。不用说,她们一定是咸菜。她这才注意到屏幕上的昊贤,一阵轻风吹来,刘海儿随风掀起,镜头由远及近,最终给了个怼脸拍。真正的美男子,经得起特写的考验,昊贤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之间,帅得丧心病狂。
小沐将头一歪,心里也说了声“我死了”。难怪那些姐妹会尖叫,这张脸实在太帅了。她从心笑到肺,忍不住侧过头,越过姥姥去看昊贤。昊贤也恰在这时,转头看着她,四目相对,潜台词却驴唇不对马嘴。
小沐的眼神是在说:天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帅。
昊贤说:你不好好看电影,看我干嘛。
影片结束,小沐脑中的画面停在了那似笑非笑之间,这幅画面,够她看上一整年。
人世间纷纷扰扰,有你的笑容就好。
姥姥摘下眼镜,叹了口气,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一再表示自己年纪大了,看不懂现在的片子。回去的路上,她又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个戏的女主角选得不好,太难看了。”
听见姥姥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小沐心里乐开了花,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姥姥简直就是亲姥姥。
又蹭了一顿晚饭之后,小沐实在不好意思继续赖在人家。她和姥姥道了别,回到了奶奶家。
一进门,她就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对。
一众女将全聚在客厅里,大娘脸上浮着一团黑气,奶奶坐在一旁唉声叹气。妈妈沉着脸,毫无生气,四婶儿和表妹坐在桌边说话,一脸的阴阳怪气。
小沐只看了一眼,就吓得退出了客厅。她跑到书房,爷爷正躲在这里抽烟,满屋子乌烟瘴气。
这是出了多大的事啊?爷爷已经戒烟很多年了,此时重拾恶习,且奶奶还没有过来阻止,就说明这事一定不小。
小沐凑到爷爷跟前,问道:“我爸他们有消息了吗?还没回来吗?”
爷爷“哼”了一声,把烟头狠狠插进烟灰缸。这只烟灰缸其实是一只花盆,上面还长着某种半死不活的植物。伴随着爷爷的动作,植物摇了摇自己的枯枝,发出它无声的抗议。
爷爷怒气冲冲地说:“他们最好永远都别回来。”
“怎么是他们啊,您怪大爷就好了,别错怪我爸和四叔啊。”小沐笑着为父亲辩护,心想,爷爷真是气急了,好坏人都不分了。
爷爷又哼了一声,冷笑道:“他干的那些糊涂事,一点儿不比老大少。连离婚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家里说,他真是翅膀硬了。”
离婚?爷爷怎么知道的?不是说好了保密嘛。小沐的太阳穴有节奏地跳了起来,这是头疼的先兆。
父亲这些年干了什么糊涂事?小沐想了想,只有一件,炒股。
刚到北京的时候,父母进了同一家外资企业。那时候的外企还是很吃香的,工资高,待遇好,包午餐,说出去也有面子。可父亲心比天高,哪里甘心做一辈子打工仔,在股市疯涨的那年,他果断辞了职,回家全职炒股。
那年他挣了不少钱,小沐又一次搬了家,从五环外搬进了三环内,离真正的皇城又近了一步。家里还买了车,吃油贼狠的陆地巡洋舰,按父亲的话说,一脚油就得十块钱。可他又说:“没事,你爸没别的本事,就是能挣钱。造吧,随便造。”
那是一个如梦似幻的好年头啊,无论小沐想要什么,父亲都会买给她,施坦威的钢琴,专业级天文望远镜,全套的漫画书。她的零用钱多到花不完,请同学吃饭,带同学唱K,大把的进口零食,在班里随便撒。
那时候,她的朋友遍天下,本班的,外班的,连外校的人也通过朋友介绍给她,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都可以一起玩耍。
母亲的购物欲也得到了尽情的释放,衣服、名表、名包,连家里的餐具都换成了英国皇室品牌,花钱谁不会啊,几天功夫,家里的墙上就挂上了几幅乱七八糟的画。
父亲到底挣了多少钱,小沐根本不知道,但她知道父亲的财富每天都在增长,过不了多久就能翻倍。他不是在挣钱,他是在抢钱,以每月翻倍的速度,在股市抢钱。
那阵子,父母迎来了有小沐以后的第一次大团结,他们的感情空前的好,他们从来不吵架,他们在方方面面和谐又美满。小沐恨不得每天唱一遍《我的家庭真可爱》,那真是一段黄金时光。
可这段时光只维持了不到一年,金融海啸席卷全世界,也掀翻了这个幸福的家庭。
父亲到底赔了多少钱,小沐根本不知道,她只知道家里值钱的东西全不见了,唯一只得安慰的,是房子保留了下来,空荡荡的房子,小沐的房间只留下了床和书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家里都没吃过肉,在那个肉价并不虚高的年代,她有两年没吃过肉。
那时候年纪小,小沐还意识不到贫富差异。有冰淇淋吃固然好,没有冰淇淋吃西瓜也不错。朋友虽然少了一些,但本来要好的几个,还守在她身边,也就够了。她早已厌倦了那些酒肉朋友,频繁的社交让她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冷静下来,刚好可以把学习补上去。
这是父亲第一次炒股破产,用了三年时间,一家人才恢复元气。
可五年前,小沐高考前夕,第二次股灾又来了。比第一次更严重,父亲使用了杠杆,融资融券,突然的下跌,导致他被券商平仓。这一次,造成的打击太大,不是吃不吃肉就能解决的事了。他们家连房子也没保住。
搬家的那天,妈妈几乎哭断了气,她反复说,一切都完了,没有了房子,要怎么在这座城市活下去。
小沐也想哭,但看着妈妈哭得那么歇斯底里,好像演戏一样,她就哭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