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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苏衍的便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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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澹随意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陆无机躬身行礼,“殿下,那我和宫花就先退下了。”
“嗯。”李澹想了想,又向陆无机叮嘱了一句,“无机,你要谨记,自己依旧还是京兆衙门正六品的功曹参军。”
“是,殿下。”
回去宫家的路上,宫花终于问出憋了大半天的问题,“我知道殿下救了你,可,你们两现在的感觉好像已经认识了好多年?”
“男人之间,你小女儿家不懂。”
姜云暗忖,若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人,只怕就不会觉得我是小女儿了,又道:“宁王今天说案子的转机仰赖一个人,不知是何人?”
陆无机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难道是指大理寺卿陈苇?
“陈苇既敢扣下你,又怎么可能会帮我们。”
陆无机颔首,“或许此事还是要靠宁王,他既然已对我们坦诚,想必迟早会告诉我们那人是谁。”
“你觉得宁王李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在他的府邸呆了几日,与他聊过一些,他表面看来虽然诚恳,但其实城府颇深。”
“都说他是闲散王爷,不理朝事,可今日来看,明明对朝局了如指掌。”
陆无机笑道:“或许他与你我诚心相交呢。”
“他堂堂王爷,我们是什么人,若无利可图,为何要与我们这些小角色诚心相交?”
“你何必把每个人都想得这般功利。”
“我也并未把所有人都想得这般功利,只是为每个人的行为寻找合理的理由。”
陆无机笑道:“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无理的行为,就像感情,说有就有了,哪能一一找到理由呢?”
无理的行为,无理的感情?自己又何尝不是。
吃过晚饭,宫花出了宫家。
坊中,青竹医馆。
小小的门楣,小小的池塘,不过是毫不起眼的事物。可每次看到,心中都会忍不住地悸动。
那天的自己,就像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小鸟,莽撞地闯入这里。
身上还带着伤,几乎走投无路。
从和昭红一起出来,就已下定决心,再也不回去魔宫,再也不想面对日复一日的杀戮。
长孙十一从屋子里走出来,垂首俯视着倒在地上的姜云,目光没有丝毫温度,“我可以救你,但你从今以后,要为我效命,替我报仇。”
上天将一切赐给他,又在一夕之间全部夺走,健康,家人,连同他的未来......
长孙十一救人的法子很简单,却很有效。
他把姜云藏在门口的小水池中,用一根麦管伸出水面保持呼吸,躲过了魔宫门人的搜索。
从那个眼神开始,姜云留在了长孙十一身边,连同她所有的感情一起,竭心尽力,替他完成心中所想。
姜云怔愣地站在医馆门口,凝注着那清澈的水面,思绪纷飞。突然,被身后的响动惊醒,匆忙转到墙角掩住身形。
长孙十一背着药篓从屋子中步出,用那种一瘸一拐的姿势往北而去。
姜云悄然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出了城。
长孙十一径直往郊外的山上走去。
寒冬腊月,草木枯败,四野荒凉。长孙十一不时俯身,从土中挖出些根须草药,抖落泥土,投入身后的竹篓。
姜云远远跟随,丝毫不惊扰。
天色逐渐黯淡,东风凛冽地吹着。
耳朵里突然捕捉到几缕人声,姜云立时警觉起来。
又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段,果然看到不远处的高树后有几簇光点,被密林遮挡,若隐若现,映着火光,只见银甲炫目。
那是!
长孙十一也觉察到了异常,远远站定。
姜云看到那边的树后,约摸有十多个银甲卫士,正围起一圈,从人缝中觑见圈子中间跪了个人。
只听见其中一人道:“这就是背叛主上的下场。”
跪着那人哀声求饶,“我也是被逼的,求主上开恩,饶我性命吧。”
姜云大吃了一惊,这声音竟是太医令苏衍的。
“你现在求饶已经晚了,主上旨意已下。”银甲卫士一刀挥出,一声闷哼之后,跪在地上的苏衍扑通往前扑倒在地,没了声音。
领头的银甲卫士吩咐手下,“速速把他掩埋了,勿要留下痕迹。”
“是。”
包围圈子散开,几个手持铲子锄头的卫士走上前,开始挖坑,掩埋苏衍的尸体。
如此惨烈的一幕,让长孙十一有些惊惧,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脚下发出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动。
声音不大,却还是惊动了那边,卫士们警觉地看过来,“谁在那边?”
长孙十一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转身朝密林中一瘸一拐地跑去,几个银甲卫反应迅速,立时纵马追来。
林中树木幽密,荒草掩映,阻碍了马匹的快速前行,长孙十一将身形掩藏在树丛后,小心地躲避搜寻。
马蹄杂沓的声音就在耳畔,盔甲闪动的炫目光线就在眼前。
两个银甲卫士下了马慢慢朝长孙这边靠近。
四下环顾,只有荒草枯树,只要一动,立时便会被发现,当真是死路一条。
长孙十一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心跳隆隆,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去,尽量不发出半点声音。
嗤嗤几声极轻的枯草摇动之声。
银甲卫士疾步靠近,抽出长刀拨开野草,一只灰色的野兔蹿了过去,没入了深草。
“原来是野兔。”一个银甲卫士松了口气。
“去那边看看吧。”
两人渐渐走远。
茂盛荒草后,漆黑的山洞中,两个人同时深深出了口长气。
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长孙十一眼前一片漆黑,既不知道刚刚在千钧一发间将自己拉入这里躲过一劫的人是男是女,更不知道他到底是善是恶。
两人挨得很近,鼻尖缭绕着一股清淡的檀香气味,长孙十一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救我?”
黑暗中,那人沉默了片刻,道:“我不能告诉你原因,但你相信,我不会害你。”
这是女子的声音,长孙十一听来还有些耳熟,“谢谢姑娘。”
听着外面人喊马蹄之声渐消,两人爬出山洞,借着月光,长孙十一见她眉目柔婉,偏偏神情间却有一股女子少见的刚毅。
“是你。”长孙十一有些讶异。
姜云怔愣了一下,“你还记得我?”
“你是那日落了水,来看诊的公子。”
姜云微微有些尴尬,“换上男子的衣服方便一些。”
长孙十一一揖到地,“谢姑娘大恩,若有机会......”他自嘲般地笑了笑,“在下这就回去了。”
说完,四下环顾一圈,确认了下山的路,举足走去。
他腿脚不便,姿势别扭,走得也不快。
姜云调整了速度跟到长孙十一身侧,斟酌良久才问道:“大夫医馆附近,近日可有什么异常?”
长孙十一不解地瞥了姜云一眼,“姑娘何出此言?”
姜云道:“近日,京中不太平。”
“我不过是个看病的大夫,不管京中如何不太平,也打扰不到我。”
“我,只是想提醒大夫千万要小心。”
“谢姑娘关心。”
姜云犹豫了一下,又道:“其实,我觉得大夫你医术高明,不管在哪里都能治病救人,何不换个地方?为何非要留在京城?”
长孙十一惊疑地看过来,正想说话。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喝呼,“那个瘸子在这里!”
回头去看,银甲卫士竟又追了回来。
姜云心头狂跳,猛地抓起长孙十一的手,往前跑去,“快走!”
两人牵手在黑暗地树林间急奔,妄图甩开身后那堆如跗骨之蛆般的银甲卫士,只听见身后传来冷酷的声音,“拿下他们两个,杀无赦。”
已经不辩方向,只能夺命狂奔。
又一次离死亡如此接近。
“你先走,我挡住他们。”姜云低声对长孙十一道,“不然我们两谁都走不了。”
“你说什么?”长孙十一近乎惊愕。
“不要多说了,你快走。”姜云往前推了长孙十一一把,转身面对身后追来的银甲卫士,从腰畔抽出弯刀,眼眸中闪动着凌厉地光线。
“不行,我不会一个人走的。”长孙十一折返到姜云身边,“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况且,今日是我连累了你。”
姜云心中也不知是种什么滋味,上一次,她一个人面对,一个人赴死。
这一次,他却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这就是同生共死?
澎湃的心潮几乎将理智淹没,但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唤醒。
——他不能死,他的血海深仇还没有报。
“你不能死!”姜云脱口而出。
长孙十一又露出了那种怪异惊讶的眼神。
银甲卫士就要来到跟前,姜云跨步上前,挡在长孙十一前面,“你快走,你不能死。”
“不,不行。”长孙十一也异常坚决。
银甲卫士四下散开,将两人团团围住,为首一人冷哼道:“走,你们两个谁都走不了。”
长孙十一挪到姜云身畔,平平静静地说道:“长孙十一在此谢过姑娘,但我不能走。”
姜云鼻尖微微发酸,“我一定会拼了命护你离开。”
银甲卫士逐渐收缩包围圈,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仿佛彼此就是对方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依靠。
“要死一起死。”长孙十一轻声说道。
“好,要死一起死。”姜云翻动手腕,横刀身前。
银甲卫士的包围圈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们两谁都不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