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芳华》沐以涵

11、第十一章 成亲（中）

　　半个时辰后，迎亲队伍到达了卧龙岗孔明的住处。

　　黄月英被喜娘搀扶下来，一步步朝着正厅走去。她拢在宽袖里的双手紧紧抓住衣袖，简直紧张得想逃，脚下却仍然努力保持着正常的步伐。

　　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黄月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立刻便被那只手握住。

　　触手的感觉干燥温暖，还带些薄茧，倒是挺舒服，但是因为不习惯，黄月英还是微微缩了一下手，那只手紧了紧，便拉着她向前走去。

　　到了门槛前，诸葛亮出声提醒她抬脚，声音清润好听，似溪水流过山涧，她却意外地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好像最近在哪里听到过。

　　在哪里听过呢？她在脑海中仔细搜寻了一下，却仍然想不起来，便索性放弃了。

　　跨过门槛，进入正厅，在黄月英站定后，诸葛亮才放开了她的手。

　　早就等在诸葛亮家的众人看到黄月英头上的红布，都非常惊奇，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毕竟一般每个人一生只有一次成亲的机会，新娘子哪一个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希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谁家成亲还要将脸遮起来？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黄月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黄月英却始终低着头，并没有听见他们的话。她一直在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刚刚那温暖的触觉似乎还残留在手上，心头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奇异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直到主婚人的声音响起，她才猛然惊醒。

　　主婚人前面说的话黄月英都没有听见，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始拜堂了。

　　“一拜天地——”主婚人的声音很高亢，黄月英下跪行礼的时候心底却在想，不知道小藜那边怎么样了，千万不能失败啊，这可关乎她的终身幸福。

　　“二拜高堂——”他们转过身，朝着坐在上首的人拜了三拜。黄月英这边的长辈自然是黄承彦，而诸葛亮那边，坐着的是他的老师司马徽，因为诸葛亮的长辈都已经去世。

　　“夫妻对拜——”黄月英转过身面朝诸葛亮，从下面红布的缝隙只能看到对面的诸葛亮的红衣。她弯下腰，心底默默计算着时间。应该快了吧？再不来都要拜完堂了，那她的苦心安排还有什么意义？

　　“送入……”

　　“等一等！”主婚人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门外便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听到这声音，黄月英松了口气，松开紧握着的手，这才发现手心里早已汗湿一片。

　　其他人却都是一惊，转头朝门外望去。

　　门外站着一个道士。

　　“那不是怀真道长吗？”有人认出了那是襄阳城外罗清观的道长，法号怀真。

　　“怀真道长？他怎么来了？”

　　怀真道长没有理会众人疑惑的目光，缓步走了进来，径直来到诸葛亮面前。

　　诸葛亮眸色微敛，显然因为拜堂仪式被打断而有些郁闷，不过他还是行了礼，问道：“不知道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怀真道长捋了捋自己的长胡子，将诸葛亮上下打量了一遍，又转头看了眼黄月英，心中微微一叹，转头对他道：“贫道路过此地，看到这方有黑气升腾，便进来看看。方才发现此女身带晦气，生来克夫，若是执意迎娶，恐怕会给你带来灾难。”他指了指黄月英。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

　　这怀真道长是附近公认的大师，给人算命看相从未出过错，以至于人们都说，怀真道长上知天命，下管民生，是上天与人间沟通的使者。只是怀真道长从不轻易给人算命，据说是怕泄露了天机。

　　虽然之前关于黄月英克夫的传言便已经沸沸扬扬，但是现在从怀真道长口中说出来，还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每个人的反应都各不相同。

　　围观的众人大多是凑热闹或者看笑话的，毕竟美男和丑女成亲，一般人都不能理解，对于很多人来说，是非常新鲜的事，更何况现在又出了这么个意外，一时间所有人都议论纷纷，看着黄月英就像在看瘟疫。

　　五友中的其他四人也到场了，此刻全都一脸担忧地望着诸葛亮。

　　黄承彦脸色很难看，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这样说，自然不高兴，更何况还是在成亲礼上。他已经在思考要不要叫人将这道士赶出去了。

　　黄月英因为有红布挡着，别人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而她红布遮挡下的脸上却挂着一丝苦笑：这世上找人来破坏自己的成亲礼，诋毁自己的，她大概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了。

　　而诸葛亮大概是在场的除了怀真道长以外，反应最平静的了。

　　他听怀真说完，居然还笑了起来。不过一瞬，他便收了笑脸，严肃道：

　　“多谢道长提醒，不过我既然决定娶她，便不会在意她的相貌与命格。你说她命硬克夫，会给我带来灾难，可是我觉得我的命比她更硬。我九岁丧母，十二岁丧父，十七岁叔父病逝，兄弟姐妹分散而居，就算克，也只是克我一个人而已。不管她是美是丑，是贫是富，是吉是凶，我都不在意，我要的，只是她这个人。”

　　黄月英隔着红布，听他清润的声音响在耳边，忽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自小丧母，除了黄承彦和小藜以外，还没有一个人会这么维护她，不在乎她的美丑贫富，只是因为她是黄月英。

　　不过……感动过后，却是懊恼。

　　感动什么啊，这明明是她自己找的人，目的是破坏成亲礼，可是孔明居然没有被吓到。现在倒好，人家几句话就让她感动得想哭，真是……

　　这时，怀真道长盯着诸葛亮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决定要娶她了么？哪怕她会给你带来灾难？”

　　“嗯，我确定。”随着他坚定的声音响起，黄月英心中最后一点期待和希望也彻底破灭。

　　没想到将怀真道长请来用命格来吓唬他都没有用，黄月英真想抓着他的衣襟问问他娶她的决心为什么这么坚定！

　　黄承彦脸色好看了很多，看着诸葛亮满意地直点头，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将月英托付给他，自己应该能放心了。

　　怀真道长又盯着诸葛亮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年轻人，果然是要做大事的人啊，有担当！贫道祝你们白头偕老！”说完，哈哈大笑着走了。

　　留下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完全不能理解这突然的转变，刚才还极力反对亲事的怀真道长为什么忽然祝福起这对新人？

　　既然搅局的离开了，婚礼自然要继续，在诸葛亮的示意下，主婚人清清嗓子，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力：“婚礼继续！”

　　众人转过头来，看向那一对新人。刚才怀真道长来的时候，两个人都非常平静，平静得仿佛被打断的不是自己的婚礼，没有一丝惊慌和尴尬。而现在两人似乎也并未受到任何影响，面对面站着，云淡风轻地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被红布盖住脸的黄月英看不出神情，但至少诸葛亮脸上很平静。

　　“送入洞房——”随着主婚人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坎坷的婚礼终于完成了，若是再出什么问题，恐怕不等这对新人有什么反应，他们自己倒要受不了了。

　　黄月英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新房，与诸葛亮一左一右在床边坐下。透过红布的缝隙，可以看到前面好多双脚在挨挨挤挤，有人在他们旁边往床上撒花生与红枣，黄月英知道这意味着“早生贵子”。

　　孟建对于诸葛亮迎娶黄月英还是有些不服气，想要趁机闹洞房，却被其他三个人强硬地拖走了。

　　等到众人都出去吃喜宴，诸葛亮也出去敬酒的时候，黄月英才松了口气，掀开了红布，摸了摸早已饿瘪的肚子，又看了看桌子上准备好的饭菜，纠结了半天，却仍然没有过去，而是在身边的床上找了几颗花生和红枣，吃了下去。

　　黄月英从起床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如今吃了几颗花生红枣，却根本是杯水车薪，肚子只觉得更饿了。可是桌子上的饭菜不能动，因为一动就可以看出来……

　　等了一会儿，肚子更饿了，甚至开始咕咕叫了起来，黄月英在饿肚子和保持形象之间纠结了一会儿，就果断地选择了抛弃形象，跑到桌边坐下，夹起一块肉片放进了嘴里。

　　唔……黄月英又夹起一块塞进嘴里，没想到还挺好吃的。

　　正吃的开心，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黄月英一惊，差点被呛住。

　　她连忙放下筷子，跑回床边坐下，刚刚将红布盖上，便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随后一个人走了进来，听脚步声倒是比较沉稳，似乎没有喝醉。等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黄月英忽然紧张起来，手指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一颗心简直要从胸口跳出来。

　　诸葛亮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黄月英却感觉这一会儿很漫长，她原本还奢望诸葛亮可以被她相貌丑陋的传言吓退，或者到最后会没有勇气掀开红布，可是看他今天在怀真道长面前的表现，这个似乎也不可能了……

　　果然，她刚想完这些，诸葛亮便伸手过来，掀开了她头上的红布。

　　黄月英抬起头，正对上诸葛亮望过来的视线。

　　“是你？”两人一惊，同时出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