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4俘虏（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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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出羽原以为待山果彻底清醒之后，等待他的，是一场天崩地裂的发难。若是这般，到也还好对付，人的情绪发泄光了，累了，才是最好说话的时机。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少年不过是从他怀里爬起来，拿起桌上一直炼制的牵情蛊丢到唐出羽手上冷淡地说了一句：“你可以走了。”
唐出羽把那装着蛊毒的竹筒收进怀里，拢好自己的衣衫，沉默地看着山果。或许是唐门的无言，也或许是纵丨欲后的疲惫让山果失去了平日敏锐，他见唐出羽没有立刻动作，半晌才恍惚想起自己曾在他身上下了牵制人血气的蛊药。
山果揉了揉脸颊，摇晃着走过去，拾起滚在角落里的骨笛吹响。片刻，丹红色的小虫就从唐出羽的耳朵边爬了出来，接触到外头空气，摇动了两下就没了动静。少年走过去，把那小虫尸体碾做了粉末，拍拍手。
“你将这牵情蛊放在那人的枕头边，敲响竹筒，三声之后，藏在体内的蛊虫就会自己爬出来了。再把它们放到太阳底下曝晒，直到晒成干末，也就好了。”
“曝晒？”唐出羽肃眉问。
许多时的暗恋都是见不得光的，若是曝光在了烈阳下，怕是连个彼此相安无事的假象都维持不下去了。牵情蛊就是这样诞生在苦恋之人求而不得时的那点怨恨和愁苦之中，无望而毒怨。
你不爱我，不爱我。那便记得我吧。这辈子都记得我，不忘了我。
只要不忘了我，就好了。
说到这儿，山果嘴边露出个不以为然的笑。怕是那蓝家姑娘不过争一口闲气，根本不晓得这牵情蛊代表着什么，妄为只图痛快罢了。可一转念，想到这人已经死了，又觉得没意思。他自己不也是和这蓝家女儿一样，为了那一时的气愤，便什么都作得出来么。
山果嘴角那点笑随即转为了苦涩。可他转过了面容，不让唐出羽看到，只对背后挥挥手，说道：“你走吧……”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山果颤着睫毛听着，再一偏头，见那身形高大的男人踏地下床，走至他身边，带着铁指的手伸过来捡起桌上的发带，一点一点将长发收拢，束成一个马尾。
动作流畅轻松，竟流露出几分闲适来。
此分悠然让山果觉得有些不对。转念又道，这唐门完成了任务，又得了自由。放下平日的森严戒备，变得轻松也是应当的。
这么想着，便觉昨晚的那些癫狂越发没意思起来。不过，从来都是自己单方面的要求而已，这个男人能为任务做到这个地步，也不用追究心中那点微妙情感是从何处而来的了。
山果不由自主地摸上侧边脖子上的牙印。微微的刺痛感刺激得他肌肉有些僵硬，神思反而有些清醒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山果的手离开脖子的瞬间，唐出羽反剪住他的双手，用自己的体重，接着倒势将山果狠狠地重新压回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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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意了。
山果咬了咬唇，目光猛然一暗。压在他上方的男人面无表情，眼中也没有杀气，像个扑倒玩具的猫科动物，不知接下来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山果就这样看着唐出羽，忽而笑了，他慵懒地放开自己的身体，嘲道：“怎么，打算灭口么？还是为了这么多天受的折磨，想给自己讨回公道？”
唐出羽的面色依旧是淡然的，他伸出手，将山果的双臂固定在他头顶。锋利的指套划过山果的脸颊，在他的眼皮上来回描摹。
“你上回说，牵情蛊炼制完成当需三月，如今半月方至，你就将成品交予我了。”他的声音淡然似闲聊，仿佛只是偶然提起，“这是为何呢，嗯？”
“你不信我给你的是真东西？”山果眯起眼睛，有些着恼了。
唐出羽笑了，笑得那般好看，看着山果就像看个取闹的孩子，“怎么会，这自然是真东西了。只是……”
“只是什么……”
“为什么要说错时限呢？”
山果咬牙把头往旁边一偏，又被唐出羽用力给掰了回来。
“为什么说错时限？”
“小爷我高兴！”
“不，我要听的是实话。”唐出羽用力掐着山果的脸，逼近他，话语里透露出几分凶狠的味道。
山果吃痛，破开大骂：“说了小爷高兴！这就是实话，你他娘的听不懂人话么！”
“呵……”唐出羽表情扭曲，笑得颇是阴狠，“你我都知道你没说实话。山果儿，乖，快说真话。”
山果紧紧闭上嘴，怒瞪着唐出羽。他知道的，唐出羽想听的并非是什么实话，而是他想听的东西。那个答案徘徊在山果的喉咙口，却被他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山果不想说，不愿意承认。
可是唐出羽急需要这个答案。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执着于这样的一个事实。这个男人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力有了怀疑，明明是万分确定的事情，可没有听到眼前人说出来，就存着一千个不信，一万个怀疑。
少年多年来的不安仿佛也感染到了唐门。在听到山果让自己走的时候，唐出羽第一感觉就是不安。当真是甘愿成了俘虏，所以，在主人要抛弃自己的时候，第一时间生出的不安快要将唐出羽撕碎了。
所以，他要问问他，为什么说好了的陪伴，却在他做好了俯首准备的时候，却要提前结束了。
山果脾气倔强得像块撬不动的石头。唐出羽气极之下，手指都在发抖。若非他极力控制，山果的眼珠子都可能被他挖出来。
这么对峙了半晌，唐出羽说：“罢，既然你不想说这个，就不说。”他松开手，却没放开对少年的钳制。只不过该压为抱，将纤瘦的少年整个都搂在怀里。托着他赤丨裸的双足，用兽皮将少年包裹好，死死固在自己的怀里。
山果因这动作中表现出的珍视而惊讶，一时竟是忘了反抗。
唐出羽亲亲山果的额角，换了个问题，问道：“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女子……”
没想到他突然会问这个，话题转的太快，山果愣是没联系上。可他不愿漏了嫌疑，依旧哼笑道：“看她不顺眼。”
“……我原以为与你父母有关。”
山果动了动身体，却被唐出羽一把按住。他恼了，奋力推了唐门一把，“看人不顺眼还要理由？哪来那么多借口！”
唐出羽淡淡看他一眼，掐紧了山果的腰肢，听得这毒崽子凉凉一笑，“再说了，她说的也是实话。”
当年，五毒内乱。
山果的阿爹给叛教长老乌蒙贵通风报信，背叛教中。乌蒙贵败后，山果母子在五毒受尽冷眼，无人愿意理会。过不得多久，山果阿娘病重。临终前，她向教内长老献上秘蛊，将其一家所有都用来换取五毒给山果一个入教的机会。
这个骄傲的女人至死都没和山果怨过他父亲一句话。她告诉山果，成王败寇，无非选择二字罢了。
幸而，新教主并不苛责当年不服自己的人。对着这些失去依靠的人，依旧善待。山果在教内学艺，天赋惊人的他自然遭受了无数人的嫉妒唾骂。可越是这般，他就越耀眼，越将那些人给比下去。艺成之后，他离开五毒，独居无心岭。
便是师父师兄对他不错，他仍然不愿意留在教中。他对五毒没有归属感，却又无处可去。偌大的无心岭里，他一个人伴着那些个宠物，孤魂一样的游荡着。
唐出羽问他，为何要说长了期限？因为山果高兴。有个人来了，不知道以前那些事，不认识山果这个人。任由山果万般折腾，他也不会离开。陪着他，伴着他，让他开心。对方也唐家堡的人也没关系，反正自己也是个孽种而已。
山果说谎称牵情蛊要三月方成，其实并不是。那牵情蛊本就是山果母亲献上去的秘蛊，此等高深之物，别人见着只觉复杂恐怖。而在山果看来，却简单不过尔尔。
他说谎，延长了期限。放纵着性子，叫人宠着爱着。便是假的又如何？他从未尝过这样的滋味，如今尝到了，想尝得久一些，难道也是错了？
只是，山果没想到自己会失控杀了人。
父母的影响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深。在将手里的蛊虫放出去的时候，山果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怨恨着的。怨恨着五毒，怨恨着父母，怨恨着那些欺辱过他的人。还有，他自己。
死去的人身前身后再多流言蜚语，皆无可说，当年的错误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被迫继续背负。
山果将所有的情绪压在心底十数年之久，养成了他喜怒无常，多变偏执的性格。下一时刻，他的情绪会变作如何，连山果自己都没有感知。
蓝家姑娘死了，他站在尸体面前，笑音与眼泪几乎同时奔涌，幸而有一只手及时将他扯了回去。
归来后的空茫让山果无所适从，心中一直蠢蠢欲动的小心思点燃了燎原之火。是山果自己主动的，接下来的事情，却超出了他的控制。多年来，他的情绪终于失控，崩溃起来如同一幕大戏，加快了步伐，唱尽了喜怒哀乐而不自知。
可在天亮之后，他从唐出羽怀中醒来的时候，却是怕了。山果敏锐地察觉出了二人之间气氛的变化，那种在二人之间心有灵犀的不可割舍，让他不由自主的害怕起来。他离不开唐出羽了，可是唐出羽是要离开的。
当这个沉默冷淡的男人离去，又留下他一个人在这山谷中一年又一年的孤独着。就算是发疯，都没有个人来欣赏。尝到了甜头的山果，到时让他怎么办？
所以，你走吧，赶紧走！在我还没上瘾，还记着那孤苦无依是何等滋味的时候，赶快离开这里。把我留在你身上所有的牵挂都收回，最后再无一丝联系。
你走的远远，我也就不会害怕的了。
然而，唐出羽问他，你为什么要说谎？
因为，我想让自己开心。
我不开心了那么久，遇到你了，便是假的，我也让自己开心了。可是，你是要走的。我早些让你离开，割舍了牵绊，接下来我也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我没有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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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果哼笑着说完后，二人之间的气氛又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唐出羽掐着山果的腰，越掐越紧。掐的山果吃痛不已，暴怒之下，扇了唐出羽的一个大耳光。力道之大，将男人的面具都打落了下来。
唐门转回偏过去的头，用立时发疼发胀的半边天贴着山果冰凉凉的额头，咬牙切齿地问了一句：“便是说一句不想我走，就这么难么……”
山果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几乎嗤笑出来，“你从哪个角落里得出这样的结论……唐出羽，你，当真是听不懂人话么？”
少年觉得自己都被气笑了，他觉得今天的唐出羽简直比自己还疯。他挣扎着从唐出羽怀里起来，手脚迅速地捡起掉落在一旁的虫笛，冷声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赶快滚。”
唐出羽冷眼瞧着山果迫不及待地逃离他的怀抱，眼神越来越冷。心中的烦躁像是野草一般疯长着。他给了这少年数次机会，偏偏这毒崽子就是天生来气他的命。
也罢，那就动手吧。打晕了带走，何必多说废话呢。
山果机警，在唐出羽起身的一刹那，就祭出迷心蛇影。可是，还是慢了，唐出羽身形游动，再出现的时候，就是在山果的身后。前后时间，不过刹那，山果就已经倒在唐出羽的怀里。
唐出羽抱着怀里的少年，莫名觉得心安，这毒崽子还是睡着的时候省心一些。就在唐门稍放心的时候，怀中少年突然异动，化蝶当出，幻蛊同现。
山果脱出唐出羽的控制，转身夺命骨笛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唐出羽！”山果双目燃着愤怒，一张脸蛋气得绯红，“你到底想做什么！！”
余招的影响还在继续，唐出羽却不在乎。虫笛在他脖颈间划出了鲜血，也毫不在乎。他将少年温热的身躯，再次揽入自己的怀中，用着醉人的声线，温柔道：“我想带你走……”
我想带你走，最后告诉你一次。
我只接受我想听的答案。
所以，答应我吧。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04俘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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