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涫生花》苂笛

5、何奈行路难

　　风呼呼的刮着阳添妤的脸，像刀子一样在她脸上拉出一条条无形的口子。她步履艰难地顶着风前进，风倒灌进她的领中，撑大了她的衣，吹起她一身鸡皮疙瘩。打满补丁的破衣裳又一次变得破破烂烂。阳添妤抱紧自己的双臂，把窄袖往里缩了缩。将花子抱紧在怀里，免得与它吹散。

　　“呆子你个乌鸦嘴。”

　　“￣^￣...”

　　两个时辰前……

　　“花子你刚说什么呐？什么气象不能预测，我看这艳阳高照的，不是挺好嘛！”

　　阳添妤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对四周没有任何防备，一路走来什么也没有发生，气象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掌门人，心情就大好。

　　“你小心点，这附近有东西。”花子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面，灵动的脑袋不时地转动，一双镶嵌着黑玛瑙的大眼如鹰目般时刻扫视四周，注意着风向与周围花草的动静。

　　“有什么东西呀，有本事都给我出来！”

　　阳添妤侧身对花子看了看，胸有成竹地指着前方。

　　一根藤蔓像蛇一样曲曲弯弯的从花丛中扭出，拦截在她的脚下。阳添妤没注意就踩了上去，摔了个狗吃屎。

　　“什么东西，怎么乱扔！”

　　阳添妤愤愤拿起地上的藤蔓，使劲的甩了甩，又翻过来看看，见它的另一端还在不远处的花丛中，她小手握住一端便使劲地往后拔——

　　“呆子，别拔！”

　　一切都已经晚了。她手中的半截藤蔓逐渐变化成一个老太婆，青色的脸上长满了刺。阳添妤赶紧将它扔掉，诡异的老太婆只有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却还是藤蔓，像尾巴一样拖在身后。老太婆扭到阳添妤前方，尾巴一样的藤蔓一甩，像鞭子一样硬生生地打中阳添妤腹部，阳添妤被巨大的冲击力打得飞出去，一道血痕缓缓从她的嘴角流下。

　　闻到血腥味的老太婆像发疯一样露出贪婪的眼色，她一步步向阳添妤逼近，伸出的手停在阳添妤鼻前，阳添妤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好像什么东西要挣脱她的身体，那种不可抗拒与无力感让她闭上了眼睛，身体渐渐腾空而起。

　　七色的鬃毛在空中一闪而过，仅在它奔过来的一瞬间，身体已经变大，一口火焰从它口中喷出。

　　老太婆的身上着了火，烫得倒在地上直打滚。阳添妤一下子摔在地上。花子一爪踩着她的尾，锋利的爪子猛地刺进藤蔓，疼的老太婆直起了上身。

　　“就现在，瞄准嘴！”

　　阳添妤爬起身，身形晃了晃。抽出碧水剑，一跃而起，一剑从老太婆的天灵盖上刺下。

　　绿色的浓稠汁液溅了阳添妤一脸。那老太婆的身体一软，缓缓向下倒去，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后便变回了一根被折断的藤蔓。

　　“呆子你没事吧！”刚才她的灵魂差点被吞噬，让它几千年来第一次觉得什么叫惶恐。

　　“我没事。”眼前的景象开始看不见，她只能隐约分辨出花子银色的翅膀与七色的鬃毛。

　　她向前走了两步，步子根本不在一条直线上，好想睡觉……算了……

　　就一会会，一会会应该不要紧……

　　花子猛地咬住了她的左肩，鲜血沿着它利齿刺进的一个个小孔流下。

　　“嘶……你干嘛咬我！”

　　疼痛取代了睡意，阳添妤的神智清醒了一大半，愤恨地看着还咬着她不放的花子。

　　花子松开了嘴，气得不打一处，“你也知道疼吗？！你知道你这一睡的后果吗？阳添妤！你知不知道你一睡后山的野兽会吃了你的肉身，妖精会吞噬你的灵魂，你上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也有没有为我考虑过，你不负责任地死了我要怎么办！你不是还要保护我吗？！你要我陪你死还是眼睁睁看你死！”

　　阳添妤第一次见到那么生气的花子，全身的毛炸开了花，像绽放在空中的海胆。她的脑中轰的一声，不断回响着它的话。

　　是啊，花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

　　阳添妤迷茫又混浊的双眼立即变得水波荡漾。“哇……”阳添妤一下子委屈得哭了出来。泪水扑簌簌地掉落下来。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这么软弱？为什么即使自己那么不堪，花子却始终在她身边守护着，为她欢喜为她忧。

　　“我错了，我错了花子，我们继续走，不论再遇到什么，我绝对不会再放弃。”

　　阳添妤收起碧水，上面的绿色汁液已经消失不见。花子飞身跟在她身后，两者各怀心事，继续前行。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过话，终于阳添妤忍不住先开了口。

　　“花子……”

　　“干什么！”

　　“你气消了没？”

　　“我懒得生你气！”

　　“嘻嘻……花子你最好了”

　　“……”

　　“花子你说我们碰到妖怪之后会不会开始刮风闪电。”

　　阳添妤刚说完，一朵黑云就覆盖住了她们头顶上的蓝天，闪电在乌云里翻腾，雷直直劈上相距她们不远的一棵大树。绿油油的嫩枝与褐色的枝干就在一瞬间宛若被烤焦一样变得一片漆黑，滚滚浓烟不断地从叶的间隙中逃窜出来。

　　“花子……不得了了……”阳添妤显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我们分散开来，往空旷的地方，离标志物远一点！”花子一边对着阳添妤大声说到一边迅速窜进路边的灌木丛。

　　“好，我们在前面的亭子那集合！”阳添妤指了指百米外的小亭子。

　　雷像有生命般追逐着两个人，带着石头都能劈开来的狠劲，无情地落在她们身前身后。在地上所及之处，树死花萎，一片狼藉。

　　她们分散开来没有一会，乌云散去，雷也消失不见，头顶的蓝天又逐渐露出来，太阳也逐渐从云中露出脸。

　　亭子已经在眼及之处，阳添妤的汗混合着被咬伤涌出的血，雨一样沿着她的锁骨、脊背缓缓流下，她有种错觉。

　　太阳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脱光了上身只剩一件亵衣 。一手拎着碧水与包袱，一手拎着自己的草鞋。即使这样，豆大的汗滴还是籁籁地往下掉，额上的汗仿佛抹不尽，原本白皙的脸已经烫得像火碳一样。

　　她觉得她快熟了。

　　站在亭子前，花子已经到了。

　　“花子你真快。”

　　“……”花子露出可怜的表情，四肢一软趴在地上。

　　“你怎么了？”阳添妤慢慢向它走近，手刚要摸上它的头。

　　草丛中一阵窸窣，突然另一只花子从里面飞出。它看了一眼眼前的阳添妤和趴在地上一摸一样的自己。

　　“快离开！”

　　阳添妤奇怪的看看亭子下面的花子又看看趴在自己脚下的另一个花子，一时不知所措。

　　她想了下，突然对着脚下的花子问到：“你怎么了，莫非是我早上给你吃的肉有问题？”

　　地上的花子看了她一眼，可怜巴巴地点点头。

　　“这样啊，没事的，我看看有什么药。”说完就去掏包袱。

　　仅一瞬间，阳添妤抽出碧水剑，一剑砍下花子的左爪。俯身向下，四肢弯曲，整个人像球一样滚到亭子外。

　　一路以来，花子与它朝夕共处，日日都跟着她吃馍馍，自是没有进荤了

　　“这是什么！？”阳添妤看着煽动银色翅膀的花子，问到。

　　“幻须虎，它能制造幻象，在人心神迷乱时从背后偷袭将人吃掉。”

　　语毕，亭中的花子咆哮一声，眼前的景象像被拉扯一样，开始扭曲，从幻象后面奔出一只白老虎，凶牙利齿，额的正中心一撮黑色的毛俨然一个王字。幻须虎朝向阳添妤奔驰来，抓破了她的衣，三道爪印出现在她的背上。

　　“呆子！使劲在它面前挥剑，不要停！”花子大声说到，说完就朝她飞去。

　　“为什么？”背后火辣辣得疼，虽然不解，阳添妤还是照着花子的话挥起了剑。

　　空中不断闪着银光的剑影，刚才威风无比的白老虎眼中居然露出了恐惧的眼神，步子非但停滞不前还一步步向后倒退。它停止了对阳添妤的追击，一道白影窜进旁边的灌木丛。

　　“它曾经亲眼看到它的同伴死在人类的剑下，从此就对剑有阴影了。”花子已经变小，说到。

　　阳添妤无语地望着天，怎么还有这种事！

　　花子飞到阳添妤面前，在她身上从头到尾打量了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我们继续走吧，还有一会就该到了，你怎么脸这么红？”

　　阳添妤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不热？我已经热得快冷死了！赐我一阵风吧！”她边走边说到。

　　花子满脸黑线，所以，到底是冷还是热？

　　一阵轻风温柔地抚过阳添妤的脸颊，吹起她的发，她面向那股风，舒服地迎着风叫起来。

　　“啊呜啊呜……”

　　风越吹越大，渐渐的，大到卷起地上的石子，锋利的石头划破阳添妤的脸，飞起的沙子尘土吹进她半张开的嘴，也迷了她的眼睛，她疼的蹲了下来。一边咳嗽一边揉眼。花子紧紧咬着她的衣裳，衣服一角却被撕破，花子被风吹得迅速向后飞去。

　　“花子！”阳添妤脚尖轻点地，顺着风向，抓住在风中不断往后飞的花子，将它抱在怀里，用前襟盖住。

　　“呆子，你个乌鸦嘴！”

　　“￣^￣...”

　　风越吹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阳添妤的脸上、背后、左肩到处都在涌血，身上的麻衣被染得已经看不出颜色。

　　她从包袱中拿出另一件打满布丁的衣服，盖在自己的胸前，盖住花子在胸前给她的，仅有的温度。

　　渐渐地，吹上脸的风有一丝透心的凉意，竟然……下雪了。

　　大风夹着雪呼啸地迎上阳添妤的脸。她咬着牙，将步子一步又一步迈出。好不容易在风雪中艰难地蹒跚了半里，没一会，四周已经一片银装。

　　花子是冥兽，属性寒炎相克，这会居然在她襟前昏睡了过去。阳添妤的背上已经被雪盖满，脚已经冷的没有知觉，伤口的血还是不断在往外冒，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路顶着风雪困难的挪步，在雪地上留下一滴滴刺目的红。

　　她不知一双麻木的脚机械性地运作了多久，当她半走半爬地上到了后山的顶端，阳添妤一脸凝固着血痕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她眼帘中刚映入一双白靴，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