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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细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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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菱看她沐浴在暖色融光里,神情懒洋仿没听清的样子,不由一叹,加重语气道:“小姐,当初我们听从沈相安排,一旦小姐成功进入王府,就要竭尽所能的去博取玦王欢心。”
原来……
终于等到了。
慕半依面色不显,心下却百转千回。
从最初一夜交谈,以及翠菱数月来的表现,那种思虑、焦躁不安,难道仅是因她不受玦王宠爱的关系?
不,慕半依当然不认为如此简单,可未免怀疑始终不做探问。这些日子她将自己关在幽町居,自成天地,也无非是希望翠菱能够适时“提醒”一下自己。偏这丫头总一味干着急,嘴上却什么都不说。
今日意外迸出一句,让内心疑团有如朝阳破云,散出点点光缕。
媚画受沈孝乾精心培养,忠心毋庸置疑,而堂堂丞相大人,却暗中要求一名歌姬去诱惑当朝三皇子?
或许是小说电视剧看多,慕半依稍稍一想,便觉此事与朝廷纷争有关。
这是一个慕半依所不知晓的朝代——南顾国。当朝太子与三殿下顾墨晗皆为前皇后萧氏所生,太子十一岁意外坠马身亡,事后前皇后伤心郁结,不久薨逝。二殿下乃何贵妃之子,如今何氏已位居中宫之首。四殿下生母为陈妃,陈妃年轻貌美,自入宫以来便圣宠不衰,冠绝后宫。而其他几位皇子,五殿下视书如命、六殿下天生残疾、八殿下才会读书写字……目前太子之位悬空,朝中势力主要集中在二殿下允王与四殿下宜王之间。至于顾墨晗……一向只爱风花雪月,从来不理朝政。可诸君背后的谋士们却不敢将他遗忘。因为无论任何情况下,这位三殿下总能想到一些出人意料的法子,在诸皇子中,独得老皇帝的夸奖与喜爱。他喜欢广结朋友,但并非全是狐朋狗友,其中也有一些仁人志士。而且一点谁也没有忘记,他为前皇后萧氏之子,如今萧家失去支柱,风光的日子虽不复存在,但仍属名门望族。藏于他背后的力量不容小觑。
看来沈孝乾也深知这一点,于是让最美歌姬在辰宴上弹唱,欲借美色将心腹安插在玦王府中。或许最终目的,是对这位三殿下的性子,一探虚实。
难怪她拒绝增加侍从的时候,翠菱不显丝毫反对,原来是怕人多眼杂,以免露出马脚。
同时慕半依猜测,沈孝乾暗地效忠的人,应是允王与宜王其中一个。相反顾墨晗的心思,反令慕半依捉摸不透。
顾墨晗曾经有过一位王妃,还是老皇帝亲自下旨赐婚。玦王妃出身显贵之家,自小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然而顾墨晗不把她当珠宝捧着就算了,偏偏每隔段时日,就将陌生女子带回来做小妾。或者一连数日不归,独自在外逍遥快活。这样的日子,令玦王妃难以忍受。从小,家里人哪个对她不是百依百顺,视若珍宝。又哪里受过这等子委屈?于是吵过、闹过,怎奈对方完全不当回事,使得娇矜的性子最终走上极端,一年后,玦王妃在府内上吊自尽。
事后,顾墨晗受到南顾帝一顿斥责,岂料认错态度竟是极好,在大殿前一番自我反省,并且很快将府邸所有侍妾歌姬一同遣散,踏踏实实了好一阵儿。可惜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没多久,这位死性不改的三殿下又开始流连烟花之地,倚翠偎红。只是,他再没往府内纳过一个姬妾。
慕半依想,若顾墨晗真是不露锋芒,深藏若虚,一眼看穿沈孝乾的心机,他大可在辰宴上装出对媚画漠不上心的样子。可若说他胸无城府,真为媚画美色吸引,为何将她留在府邸,却不曾有过一次宠眷?
难道说,是因为她上回掐了对方的脸,且一番粗鲁举动后,还冷冷拒绝人家看来的特别恩赐,从而遭受冷落了?
斜眼睨向翠菱,慕半依突然有点小心虚。清喉故作正经道:“这是当然,沈相吩咐的事,我一直谨记于心,时刻不忘。”
见翠菱又欲开口,慕半依立即摆手,美眸中流露淡淡怅色:“翠菱,我知道你心中焦急,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辜负沈相所望。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如今我身居府邸,虽有更近一步机会。但目前看来,依然时机未到啊。”
随口安抚几句,表明下态度。翠菱的情绪已渐渐好转。慕半依想着以后若要耳根子清静,这招还是不错的。只可惜她今天的下午觉,就被这样白白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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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阁楼台,流檐飞瓦。奇花异草,碧波清池。细风卷香的夜晚,一弯银月皎亮出奇,悬挂天穹,浮于水池之中,低首抬头,竟好似无处不在。
重重树影掩着的金粉高阁,正有柔美琴音透过半敞轩窗,徐徐传来。
幽凉的寂夜下,银白的月光中,艳衣女子双眸微敛,素指巧拨,心系琵琶声中,此时夜静,月明,正是曲美人娇。
窗外,风拂轻轻,细碎花瓣有如小蝶儿般一荡一荡地飘进,落在窗沿、青石板上。于是有人,伸手合了窗。
珍馐美馔,琼浆玉液。纯白雪绒铺就的宽大软榻上,顾墨晗半倚半躺,手执琉璃杯,醉眼迷离地盯向垂帘后,那巧拨弄曲的艳影上。
下一刻,菲薄如玉的唇启开,被精心剥开皮层的香果无声滑入口中,微微一嚼,蜜汁满喉。
顾墨晗转头看向依偎怀中,正缓缓收回素手的青衣美人,肆意坏笑地朝那粉颊一掐,凑近道:“真甜……”
他生就眉目极俊,加上这酒醉中恣意多情地一笑,胜过多少桃花纷飞,流水潺潺的春日。翩翩紫衣,绝华生灿,天魄尚可夺,况引人间痴狂。
青衣美人嫣然巧笑,眼波撩人:“殿下只觉得这果子甜吗?”
顾墨晗笑意更浓,长指抚过樱桃似的诱艳唇瓣,嗓音刻意低柔:“自然是这张小嘴,最甜,最诱人了……”
脸庞凑近过来,青衣美人已是满面娇羞,赶紧伸手推了推:“殿下真是的……”
顾墨晗哈哈一笑,这才抬头饶了她。
尚文飞坐在边上,手摇碧玉扇,瞥眼一旁只顾着与歌姬调情的顾墨晗,只觉好笑又无奈,稍后将心思集中向窗边拾捡花瓣的女子,那飘落各处的零星粉红,正被一点点放入绣篮中。
待女子起身,尚文飞“唰”地一合扇,直指她问:“蕊兰,结果如何?”
蕊兰回首轻答:“公子,总共三十六瓣,是‘双’呢。”
尚文飞听后,脸色一白:“你确定数清楚了?”
蕊兰手掩唇,笑语吟吟:“蕊兰怎敢粗心大意,公子若不放心,我在公子面前重数一遍好了。”
“唉。算了算了。”尚文飞挥手叹气,有些垂头丧气地冲顾墨晗道,“我的三殿下,结果是双,你赢了。”
有谁能想到,在繁华昌盛的京都,尚有露宿街头,靠乞讨维生的贫苦百姓。而那些世族贵胄的子弟,却可以一掷千金,只为赌赌自然飘落窗台的花瓣,数目究竟是单是双。
身为侯爵之子,尚文飞自然不会为银两的事太过计较。但一想它没有用来饮酒作乐,而是花在一些毫无用途的花瓣上,私底下难免心痛。当时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与对方赌这一局了?
“嗯……听到没有,本王赢了。”顾墨晗一听之后,依然忙着跟美人逗乐。那张华美俊容上未见更多欢喜,似乎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是这个样子,都是这般毫不在乎。
或许吧,正因为他出手阔绰,即使输了也不发脾气的性子,跟在他身边的公子哥们总想寻隙获利,什么赌赌明天的天气是阴是晴,红春楼的花魁今晚会唱什么曲儿,又或者某府夫人即将诞下的孩子是男是女。总之运气好了,便可大捞一笔。
尚文飞边上愁眉苦脸,顾墨晗却压根注意不到他。等蕊兰坐下,一手揽来,左拥右抱,笑语低呢,温香软玉尽在怀,简直好不快活。
“只是可惜了,如果赢来位美人,该有多好。”明明赢了局,明明拥了美人,偏他仍不知足。
尚文飞无奈一笑:“这有何难,殿下金口一开,喜欢哪个?我自愿赠与。”
“哦?”顾墨晗讶异挑眉,目光扫过帘后艳影,又从怀中两位美人身上扫过,表情一时竟显为难,“只是她们每个都好,倒令本王无从选择。”
尚文飞嘴角猛地抽动。蕊兰、碧青、艳琴,都是他府上精挑细选的歌姬,少一个,便又需经过一段时间的筛选与培养。
“……对了,前几日我听闻,玉枫山的温泉极为不错。”生怕这位贵人狮子大开口,将几人全要了去,尚文飞索性转移话题,“据说那里风景绝佳,有上百厢房,各式泉池,哦,还有观景露天的……”当然,他心里也存那么一点心思,若能撺掇顾墨晗这位出手大方的主儿前去,他大可肆意地吃喝玩乐,玩得昏天黑地。如此一来,亦能抵去方才赌输千金的气闷。
“既是好景好地,不知道,有没有美人相伴呢?”顾墨晗终于抬眼,笑得洒脱不羁。
尚文飞即笑:“没有美人的地方,我又怎敢介绍给殿下。”
“那……”顾墨晗淡扫一眼碧青,又随手托起蕊兰的下颌,声音透出摄魂魔笛般的蛊惑,“可比你府上的人儿美呢?”
“殿下真爱拿我们取笑……”蕊兰巧笑倩兮,尖细下颌从他修长优美的手指上流滑开,“如今谁不知道,殿下的王府里,藏着位比我们更美的美人儿呢。”
顾墨晗眉梢微微一挑,醉眼乜斜,笑语轻问:“哦?是谁,我怎么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