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来迟》喜言草

1、第 1 章 辞职

　　“把程阳给我叫出来！”
　　三名就差把我是□□写在脸上的肥壮男子拎着木棍，甩着外八字，气势汹汹的闯进了公司大门。
　　前台小哥还没来得及出来拦住他们，三人已经走进公司里面，喊着程阳的名字把每个办公室都逛了一遍。
　　“程阳呢！出来！还钱了！”
　　程阳的工位在最里面的大办公室里，他们十几个原画师都集中在这里办公。
　　外面的声音传进来时好些同事都向他投来八卦的目光，不过谁也没凑过来关心的问一句。
　　程阳听到外面动静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皱了皱眉头。他在声音走近之前点好保存，然后起身从座位上走出办公室。
　　程阳出现在走廊上之后，肥壮男子们就像装了雷达似的从四处过来聚在程阳跟前。
　　为首这位脖子上纹的虎头已经晕成大脸猫的纹身男程阳已经是第三次见了，之前两次也都大概跟现在差不多的情形。
　　他单手插在裤兜里走到纹身男面前停下。
　　“我上次说没说过是最后一次帮他们还钱了？”程阳快一米八五的大高个看纹身男视线得往下，再加上他浑身上下透出不耐烦的情绪，看着不像是被要债的，倒像是他们三人的老大，“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你有本事……”纹身男用木棍在程阳肩上有节奏的说一句戳一下，“让他们、别跟我这儿、借啊！”把程阳往后顶退了几步。
　　程阳在他最后一下戳过来的时候抓住木棍，顺着纹身男的的劲儿往身后带了一把。纹身男被扯的一个趔趄，为维持身体平衡他松了抓着木棍的手，木棍到了程阳手里。
　　纹身男身后的肥壮一号和二号两个小跟班立马就挺着胸脯冲过来准备给老大撑腰。
　　纹身男一抬手拦住了两人往前的步伐，自己往前重新站在程阳面前，“怎么？要打我？”他把头伸到程阳面前，指着自己后脑勺，“来，往这儿敲。敲碎了我正好医药费一起给你算里头。”
　　程阳把手里的木棍向着纹身男身后扔了出去，“他们这次又借了多少？”
　　“不多。”纹身男站直身子，仰起脸欠嘻嘻的看着程阳，“也就万八千的，顶多就你一两个月工资。”
　　如果这些年没有他这位只生不养的恋爱脑母亲搅和，对程阳来说万八千的确实不算个问题，但他这位上了大学后突然出现的老母亲，不光借钱让他帮忙偿还，还让债主找到他公司里，让他从名校毕业的香馍馍成了在这种小作坊企业混饭吃的牛马，还顶多就一两个月的工资？按她这三天借大款两天借小款的频率，程阳就算是半个月能拿这么多工资那也不够给她还的。
　　“也就？反正也就这么点儿，你找她要去啊，来找我干什么？”程阳说完就转身准备往回走。
　　“我反正跟谁要都一样，”纹身男这会儿反而没有一开始那种非要到钱不可的气势，“你妈还给了我一个地址，你要没钱我就上那儿去要了。叫什么来着？”
　　纹身男故作思考的样子想了一会儿，后面的肥壮一号提醒道：“康馨苑五幢101。”
　　“啊……对对对，康馨……”
　　纹身男话还没说完，程阳已经冲过来抓住他的衣领推着他向后退，就着这个姿势把纹身男抵在墙上，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对纹身男说：“我告诉你！你要敢踏进这小区一步，我保证你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从这些人推开办公室的门到处宣传他们是来找程阳还钱的时候，其他同事们就开始竖着耳朵听八卦，这会儿眼看着要打起来，更是都围了过来。
　　“快来看啊，欠债的打人了啊。”肥壮一号和二号就像生怕这事儿闹不大一样，在周围不停的吆喝。
　　纹身男听完程阳威胁反倒笑了，任凭程阳抓着他，也不反抗，“你要是把钱还上，我肯定不去啊。到那边开车都得一两个小时呢，我也懒得折腾。”
　　程阳松开纹身男，向后退了一步。
　　他自己虽然还有一点儿存款，但是现在被这些人这么一闹，这工作肯定是没法继续干，他要留出在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的房租和生活费。
　　况且以他现在三年换五六个工作的简历，什么时候能找到下一份工作都还要不一定。
　　程阳把三人带进财务室。
　　“我来领工资，上个月压着没发的。”
　　“你这上的什么班？还压着工资不发？”纹身男这会儿倒像是跟程阳统一战线。
　　“你们还欠他多少工资？”纹身男一巴掌拍在财务大姐的桌上，然后摊开手掌冲她勾了勾手指，“现在，立刻，马上拿现金出来。”
　　“这……我……”财务大姐活了几十年第一次遇到这种阵仗，有些不知所措。程阳工资能不能给，她也做不了主。这会儿站在原地拿钱也不是，不拿也不是，踌躇的四处张望。
　　程阳嫌弃的撇了一眼纹身男。

　　“给他。”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从堵在门口的肥壮一号和二号中间挤进财务室，一脸不爽的对财务大姐下达指令。
　　大姐得到老板的同意后，点了一叠有零有整的现金出来，在这关头也没忘填上收据递出来给程阳签字。
　　纹身男一把抢过现金，程阳也没看他，接过收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纹身男用手指在舌头上沾上口水，旁若无人的点起手里的现金。
　　“谢谢小老弟了啊，”纹身男拿着钱冲着程阳扬了扬，然后把钱揣到衣服的内兜里，大度的说：“这差个几十百把块的，哥都不问你要了，下次就别让哥这么折腾了啊。”
　　“走。”
　　随着纹身男的一声令下，肥壮三人组大摇大摆的走出公司大门。

　　程阳还留在财务室里，三人的脚步声消失以后，老板率先开了口。
　　“小程啊，今天这情况，你看也确实给公司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老板话是说的委婉，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还有商量余地的样子。
　　程阳对这儿也没什么留恋，直接开口打断老板的话。
　　“行。我走！不过递辞职书之前先把我之前做完的项目提成结一下吧。”
　　程阳转过身背靠在财务大姐工位的挡板上，把手抄在胸前凝视着老板。
　　这是入职的时候就说好的，每做一个项目都能按合同比例分提成，这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程阳来这儿做完两三个项目了，一分钱的提成都没发过，每次都是找各种理由来推脱。反正现在要离职了，该算的自然都要算清楚。
　　“按说这个月都还没完，刚才那些人把你工资领走，已经是不合规矩……”老板皱着眉，刚才程阳跟那三个混混对峙的情形他也看到了，现在他是既不想拿钱出来，又有些怕程阳。老板也没想到平常最好说话的人竟然还会有浑起来的一面。
　　“现在是9月份了，那些人拿走的是7、8月你早就该发出来的工资。”程阳沉着声音打断老板的话。“9月份这几天的工资我都不跟你算了，那两个项目的提成给我结了。”
　　“刚……”老板还想挣扎。
　　“刚什么刚！”程阳冲着老板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面试的时候我全程录音了，要我劳动仲裁去吗？”
　　程阳本来就留着个寸头，这会儿皱着眉看着老板，把平时收起来的狠戾劲儿都放了出来。
　　“给他给他。”老板不耐烦的冲财务大姐挥了挥手。
　　“王总，”确认银行到账短信后，程阳收起手机，叫住准备离开的老板。“好歹跟你这儿也干了大半年，临走前跟你说点儿真心话。”
　　“什么？”王老板这会儿本来就心情烦躁，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火。
　　“都当老板的人了，有时间多想想怎么拉业务，别老想着在员工身上抠。留不住人的。”程阳说：“招人的成本比留老员工的成本可大多了。”
　　王老板冷哼了一声直接走了。程阳话说完了，也不在乎王老板能不能听进去，他这最后一哆嗦如果能让同事们的以后的日子的好过点儿，也能算功德一件。

　　程阳签完一堆文件后，拎着一小袋私人物品离开了公司。
　　他东西不多，袋儿里就一个水杯、一包抽纸和一根手机充电线。
　　他拎着这个皱皱巴巴的透明塑料袋走在街上，看着旁边一栋栋高大耸立的写字楼，对又要重新找工作这儿事儿感到非常疲惫。
　　从毕业到现在，他没有一个公司是能待上超过一年的。拿着这样的简历，估计也就能找到王老板这种便宜没好货的地方。
　　程阳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搜索到赵淑的名字按下通话键。
　　“喂。”电话听筒里的女声里带着嘈杂的背景音。
　　“为什么把外婆家地址给那些人？”程阳压着怒火直截了当的质问。
　　“你上次跟他们说是最后一次给我还钱，”赵淑对程阳的质问很不以为然，“他们怕来找你不给，我只能再把康馨苑的地址给他们了。”
　　“你他妈还有没有点儿良心。”程阳站在马路边的这一声吼吸引了周围路人的目光。“你妈高血压，心脏里还有支架，你就让这些人去家里找她，是嫌她活的太久了吗？”
　　“那我这边工人都在要工资，我也没办法呀，”赵淑反而还责怪起程阳，“之前让你大学读个管理回来就在厂里干着你也不乐意，不然哪有这么多事。”
　　“一个十几个人的破鞋厂你跟小白脸都管不过来？”程阳语气里满是嘲讽，“那还开着干嘛，趁早关了还能少亏点儿。”
　　“你管谁叫小白脸？”说到这个赵淑也火了，“现在他名义上是你爹！我们是有结婚证的。”
　　“我一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妈都没有哪儿来的爹？你跟谁结婚是你的事，别跟我扯上关系！”
　　赵淑张口发出一个音节想说些什么被程阳给打断了。
　　“最后警告你一次，如果外婆因为你这些破烂事出事儿了，我一定在你身上百倍千倍的找回来。还有你那个小白脸，一个都别跑。”

　　程阳说完挂掉电话，走到垃圾桶旁边把拎着的塑料袋套到手腕上，腾出手点了支烟。
　　一支烟抽了大概三分之二，他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专门丢烟头的地方，拿出手机又拨了个电话。
　　这个电话不用去通讯录里找，点开通话记录随便翻一下就有。
　　存的名字是‘小老太’。
　　对方电话接的很快。程阳都还有些没回过神，听筒里就传来了苍老但有力的声音。
　　“今天这么早下班了？”
　　“没呢，在办公室坐太久，出来溜达会儿。”程阳有些心虚，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跟平常一样轻松自然。
　　“噢、那是不能一直坐着。”外婆顿了顿，“之前隔壁床那个张婶儿的侄儿也是跟你一样坐办公室的，成天坐着，都腰间盘突出了。”
　　“他年纪比我还小吧？”
　　“可不是嘛。”伴随着话音的还有喘粗气的声儿。
　　“你在干嘛呢？”程阳着急的问。
　　对面没说话，但程阳能听到走路和放东西的声音。
　　“就浇点花，没干啥。”
　　“李姨呢？没帮着你点儿？”
　　“人家要做饭要打扫卫生的，我这点儿事儿叫人家干嘛，又不是躺床上瘫痪了。”外婆像干坏事儿被人逮住似的，一句话说的又快又凶。
　　“我就是提醒你别提重物，”程阳放缓了语气，撒娇般的说，“怕你累着了。”
　　“浇点儿花能有多累啊，”外婆怕耽误程阳上班，说完就准备挂电话，“行了，你上班也别偷懒太久。我挂了啊。”
　　“欸，等等，我打过来是有事儿跟你说的。”
　　“什么事儿啊？还专程打个电话回来。”
　　“我看最近新闻说很多小伙子专门看着有老人独自在家的就去推销保险保健品什么的，不买就赖家里不走。”程阳编了个谎话，“我就提醒你有陌生人敲门别开门儿，直接报警就行。”
　　“你这小毛猴把我当三岁小孩儿了？”外婆笑了笑，“我没事儿给陌生人开门儿干什么，成天就瞎操心。”
　　“我这儿还有你李姨在呢，你好好上班就行，不用担心我啊。”
　　“行，那你有事儿打电话啊，我挂了。”
　　挂了电话后程阳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李姨再打个电话，但转念一想，这要是被小老太听到了肯定能觉出点味儿来。
　　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