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娇》千金扇

6、情真意切

　　云浅是在徐瞻离开很久以后才回过神来的，看了一眼怀里描龙绣凤的精致盖面，她不禁鼓了鼓脸颊，而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这样，她算是真的嫁给瞻哥哥了吧？

　　欢喜慢慢地从心底生出，然后又一寸一寸的蔓延开，那感觉就像是食了临风郡郡南老字号糖铺的麦芽糖一般，余味不识，只知甜味。

　　但想起徐瞻待自己一副全然陌生的模样，云浅嘴角地弧度便垮了三分。

　　“老奴见过世子妃。”

　　问安的声音突然传来，云浅下意识地转身朝门口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衣着讲究的老嬷嬷正垂首屈膝地与自己的行礼，态度十分恭敬谦卑。

　　云浅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难免被唬了一跳。

　　她在脑海里回想了一番自家大伯母平日的作态，学着稳住了神情，矜持地颔首，示意老嬷嬷起身。

　　那老嬷嬷正是先前得了徐瞻吩咐的春波苑掌事嬷嬷，姓徐。

　　徐嬷嬷直起身，看着眼前年少稚嫩的世子夫人努力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眼底不由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依旧恭谨，缓声道：“老奴奉世子令，特意为世子夫人挑选了四名侍女近身伺候，还请世子夫人过目。”

　　这时云浅方才注意到这徐嬷嬷身后还跟着四名环肥燕瘦的年轻丫鬟，各个容貌清秀，通身气质卓然，完全不输外头一般门户家的闺女儿。

　　云浅细细地瞧去，只见从左到右依次站着的丫鬟一个比一个身量高挑，最左边的圆脸圆眼，长得一团喜气，中间两个容貌相仿，倒似是双生，至于最右边的那个细眉凤眼，眉梢眼角处堆着几分冷肃，她们依次行礼，举手投足间没有半分差错。

　　云浅偷偷地抓紧了手里的盖面，这四位可比她娘拨给她的丫头看上去规矩多了，只是不知性子好不好相处。

　　小姑娘心思简单，所思所想几乎尽数写在了脸上，徐嬷嬷见着，心下不免生出几分无奈来，这世子夫人看上去少不更事，只怕不论是世子，还是她们这些伺候的，都得多上上心，才不至于教她吃了亏去。看云浅只顾歪头打量，徐嬷嬷便笑着与她道：“夫人若瞧着合心意，不如与她们赐个名？”

　　“啊？”云浅诧然，眨了眨眼睛，“她们没有名字的么？”语气不掩诧异。

　　徐嬷嬷依旧笑着，眼中更添几许温和，解释道：“这原是王府里的传统，由着主子赐了名儿，来日使唤起来也更称心如意一些。”

　　云浅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心道高门大户人家的规矩果真是一套一套的，自己少不得更得打起几分精神，倒不可大意，行差踏错，教人看了笑话去。

　　将面前的四个丫鬟一一打量了番，云浅方开口试探着问，“你们原先唤的是什么名儿？”

　　她忖度着，若是四人的名字好听，便依旧用着，方才是最省事的。

　　徐嬷嬷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却只翕了翕唇，没有做声，倒是左边的圆脸小丫鬟笑眯眯地开了口，“奴婢之前是在厨房里做事儿的，大家都唤奴婢圆子。”说着，似是有些苦恼又有些期盼地继续道，“奴婢总觉得圆子、圆子的有些土气，还请夫人恩赐，给奴婢改个名儿吧？”说到最后，语气里俨然带了三分讨好。

　　其他三人没有开口，但眼神里却透露出了几近相同的讯息。

　　顶着几人殷殷切切的目光，云浅少不得敛起旁的心思，认真思量起来。

　　只她没有多少取名赐名的经验，搜肠刮肚良久，竟半点儿头绪也无，秀气的眉慢慢地皱成了一团。

　　一旁的徐嬷嬷见状，不由失笑，温声安抚道，“夫人劳累折腾了一日，不若先用点吃食，这名字且慢慢想来，也不急在这一时的。”

　　经徐嬷嬷一提醒，云浅这才发觉自己已经饿得快要前胸贴后背了，于是便朝着徐嬷嬷露出一抹煞是灿烂的笑容，“好呀好呀，听嬷嬷的。”

　　语气雀跃，哪里还记得要端架子的事？

　　徐嬷嬷摇摇头，示意圆子去小厨房催一催膳食，自己则亲自去拨亮喜烛。圆子动作利落，出去不一会儿便提了个三层的食盒回来，打开，依次取出一盘煨三笋、一碟合欢饼和一碗熬得喷香的鸡丝肉粥。

　　入秋夜里总有些凉意，云浅一勺一勺慢条斯理地吃着粥，只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通体顺畅起来。

　　许是饿狠了，一碗鸡丝肉粥见了底，连合欢饼云浅都吃了两块，倒是煨三笋不怎么动过。

　　见徐嬷嬷盯着自己，云浅抿抿唇，有些赧然：“我吃不下了。”不是她挑食呢。

　　徐嬷嬷看破不说破，只在心里记下这位新鲜出炉的世子夫人的喜好，又盘算着该着人细细打听一下，再教厨房注意些才更妥当。“吃不下便让圆子她们撤了，仔细积了食夜里难受。”

　　云浅连连点头，目光朝院子里望去，这会儿外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廊檐下、桥廊上并着道旁栽种的秋桂翠竹上缠着的大红绸带悉数落入眼帘，可谓喜气盈目。云浅侧耳去听时，隐隐约约间还能听见前头院子的热闹动静。

　　“瞻……世子他会不会被灌酒呀？”云浅读过一些话本子，里面都有写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婚时，新郎倌总会被宾客央酒，因着是大喜的日子，还不能垮脸推辞，所以结果都是灌得酩酊大醉。可醉酒会头疼呀，云浅这时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小姑娘的担忧情真意切，徐嬷嬷心下纳罕，暗道，莫非这将错就错还真把正缘给招来了？

　　见小姑娘一张小脸都要跟着皱成包子模样，徐嬷嬷连忙道：“夫人莫担心，有端王殿下和表少爷他们帮忙顶着呢，不会真教人把世子爷给灌醉了去。”徐嬷嬷抿抿唇，没有说的是，凭着自家世子爷在都城中的声名，恐怕还没人敢灌他酒呢。

　　云浅闻言，稍稍安心，眉眼跟着舒展开来，不禁感叹道，“那端王殿下和表少爷可真是好人呀。”

　　此时，云浅和徐嬷嬷口中的好人们正带头起着哄，一杯一杯地央着徐瞻喝酒，全然不顾徐瞻冷着的一张脸，旁人见有端王殿下打前阵，亦纷纷壮着胆子上前劝酒，不多时就把徐瞻灌得俊脸通红。

　　与武成王府中的喜庆热闹不同，文国公府里早早的就安静冷清了下来，府院里除了偶尔行过的巡夜护卫外，再无旁的人影。就在这万籁俱寂中，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一处院落里的厢房门被缓缓推开，紧接着一道身影鬼祟地朝钻了出来，一路摸向国公府的后门。

　　周婉玉的一颗心悬了大半天，直到阖上府门，奔进小巷子，看见早早候在那儿的人以后，才算心落平地。

　　“婉玉，你终于来了，怎么样，没有被人发现吧？”

　　周婉玉摇摇头，“鹏生，是我不好，让你等了这么久。”

　　那被唤作鹏生的是一个看上去年约二十出头的书生，修眉俊目，也算得上一表人才。他看着月色下发丝凌乱却丝毫不减娇艳美貌的女郎，眼底流露出痴痴的情意，直盯得周婉玉脸红红的。

　　“你总盯着我做什么？”周婉玉轻声娇嗔。

　　宋鹏生眉眼含笑，语调温柔地道：“婉玉，我只是害怕这一切都是场梦，梦醒了你我又是云泥之别，从此我只能遥望着你。”

　　周婉玉的脸越发地红了，她扑进书生的怀里，低声道：“不会的，以后我们永远不分开了。”

　　宋鹏生“嗯”了一声，忽而又语气不甚确定地问道，“你真的不会后悔么，你原本是要去当世子妃的，现在却要跟着我一个穷书生……私奔。”“私奔”二字，宋鹏生说得十分艰难。

　　周婉玉闻言心中生恼，直接推开了宋鹏生，“你说这话可是平白糟践我的心意了。”她在文国公府当了十多年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平素学的是女戒女德，从未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若非真心恋慕眼前人，她哪里来的胆子去算计周云浅？她不顾武成王府发现新娘被掉包后会有怎样的雷霆之怒，不顾周云浅前途几何，甚至不曾顾及待她如同亲女的柳氏知情后会如何失望。可宋鹏生却在此时质疑她，这教周婉玉一颗心不禁泛冷。

　　宋鹏生见状，也跟着急得脸红，他手足无措地原地踱了两步，方才道：“原是我一时糊涂，口出狂言，你原谅我则个罢。”

　　见周婉玉抿着唇不说话，宋鹏生上前半步捉住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语气急切而又认真地道：“婉玉，我待你之心昭昭，今承你不弃之情，日后我定当好生待你，再不疑你情意，若有违今日之言，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赌咒之语未完，便被周婉玉急急地捂住了嘴。

　　周婉玉道：“红嘴白牙的胡说什么呢，哪个要你赌这样的咒。”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时辰不早，我们得赶紧离开了。”宋鹏生接过周婉玉背在身上的包袱，发现轻飘飘的，不由道，“里头装了什么，怎么这样轻？”

　　周婉玉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诧异，只道：“我本就是悄摸行事，因此只收拾了两件换洗衣裳并一些往日攒下的银票。”顿了顿，又道，“已经足够了。”她已然亏欠国公府良多。

　　见宋鹏生不语，周婉玉狐疑地抬眸看他，“你可是嫌我没有多带些金银珠宝？”

　　宋鹏生忙把包袱背在肩上，揽住周婉玉的肩，笑道：“我只是诧异你竟连胭脂水粉都不曾带上些许。”似乎是觉得这话有嫌弃女郎容貌之意，又赶忙找补道，“细想之下，婉玉天生丽质又何须外物修饰。”

　　“油嘴滑舌。”周婉玉嗔了他一句，倒没有不依不饶。

　　宋鹏生笑笑，揽着周婉玉朝巷子深处走去，一双人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