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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三十四章 河上无梁空白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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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开规格与气派来说,卢广的府邸比起播种机的皇宫毫不逊色。磨砖对缝,雕梁画栋,游廊贯通,亭台楼榭,不似皇宫的碧瓦朱甍,琼楼玉宇,但构造与用材极其奢侈,足见其家底丰殷,不愧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丞相。
尽管在夜色中瞧不太真切这府中的景致,但只是在短促一瞥就已看得我啧啧称奇了。
在卢府后院寻了个空当,见四下无人,我便让青荧托我翻过院墙。可叹我在苍山练就的是翻山越岭的本事而非飞檐走壁,在此地完全派不上用场。
我尾随在青荧身后,一路或快或慢,小心谨慎,唯恐遭人发现,但好在一路并未见着多少守卫巡逻。如此不过多时便从后院潜入了府邸腹地,眼前呈左右前方三条路径。
青荧告诉我,卢府守卫布局东西两方占据大部,中间虚空,只有几个零星的兵士来回巡逻。如此排列,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端倪,定是两方住有重要之人才需重兵把守。
“秦大夫,请随奴婢往这走。”
深沉夜色中忽地响起了人声,突兀得叫人措手不及。
我与青荧赶紧侧身躲进假山之中。透过空隙见着秦随远和一婢女形色匆匆地行走在回廊,身后还跟着我曾在秦府见过的那个不知名的药童。
急急的脚步声越去越远,直至听不到。脚步声虽然消失了,但那声音却仍旧回荡在我脑海里,使得我心不安。
几乎在看见秦随远的同时我就想到了英雄柴壮士。江幸曾说他身受重伤,那夜却又与之大战一场,更是伤上加伤,至今不知伤势如何,而卢府深夜将秦随远请来,便说明了他伤情颇重,非一般大夫能够医治。
青荧看着有些焦躁的我,眉头微蹙,轻声说道:“君上若是担心柴将军不若我们先去东厢?”
去看英雄柴壮士?许湘琰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她是“宿者”,身边又有四大凶兽之一的浑沌,我与青荧要想近身那简直不可能,如果强行前往,一旦打草惊蛇,便绝了回头救方肃衡的路。
“去西厢。”思前想后,我压下心中浓烈的不舍,硬逼自己说了相反反向。
这不是为了彰显我的大公无私,也不是为了展现我高尚的人格,而是……而是形势所迫由不得我儿女情长。
青荧行动敏捷,夜色中形同鬼魅,我紧跟其后,一白一黑绕过守卫飞快穿梭在贯通的游廊中。只是越近西厢,守卫的兵士就越多,其密集程度使得我们寸步难行,在草丛中一躲便是小半个时辰。莫怪青荧要使用异能,若非如此绝难进到西厢地牢。
低声问青荧得知我们这才行了路程的小半。我不禁有些沮丧,出门时已是丑时,眼下从离开风雪居到潜入卢府,约莫已过去一个时辰,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该天亮了,再这么拖延下去,别说救人,很可能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青荧明显比我还心急,两手握拳,目光来回在巡逻的兵士之间,又焦又急。
“不得我允许你万不能擅自使用异能。”我轻拍她背,凑在她耳边轻语。
青荧回过头来,面有不甘,脸上皱纹很是扎眼。那皱纹坚定了我不许她使用异能的决心,好好一个美人就这么成了黄脸婆,我不能接受。
“可是君上……”
我神情坚定,不容置疑,道:“你不能使用异能,但我可以,只是这招只可使一次,且如若不慎,进了地牢要想再出来可就难了。”
“君上意欲何为?”
我打算铤而走险用火引开大部分守卫,趁机排除障碍继续前行,但这样争取的时间很少。一旦火被扑灭,他们很快便会反应过来有人潜入,大批增派守卫前往西厢,一路追寻蛛丝马迹,即知有人打算劫狱。地牢入口只有一个,若是遭他们堵住了唯一出口那可就是瓮中捉鳖了。
瞻前顾后什么也做不了,思来想去眼下也只有走这招险棋,若是一切顺利,那点时间也够我们救人了。心一横我便在远处生起滔天大火。
突起的大火将巡逻的大批守卫引开,只余几人。静待救火的多数守卫离去,我与青荧便趁乱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利落地个个击昏,再拖进草丛中掩起来。
一路又前行了些距离,青荧总算带我来到目的地。
地牢入口守卫的兵士人数众多,先前青荧擅自潜入估计已经惊了他们,才使得卢广加派了兵力,围得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那些个兵士来来回回看得我眼花缭乱,看得青荧心急如焚,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深感无奈。
我看了看远处滔天的火光,心下感叹不已。做活死人的好处相当多,若是以前,大规模或是频繁使用异能身体早吃不消崩溃了,哪还有现在的逍遥自如模样。
我轻拍青荧后背,示意她不要担心,接着便故技重施,在远处又放火了……
邓大爷曾说,不管白猫黑猫,会捉老鼠就是好猫,同理可证,不管旧招新招,有用的就是好招。
所以放火这招依旧奏效,几乎引开了全部兵士,纷纷奔去救火,我与青荧趁机又将余下的解决掉,拿着钥匙,顺利潜入地牢。
卢府的地牢一共只关押了两个人,一间不同寻常建得犹如一般民居的牢房里边关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另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牢房关着衣服破烂身强体健肌肉成块的方肃衡。
我在看到睡得横七竖八的方肃衡那一刹那,狠狠地抖了。模样那么清秀可人的筱黎的哥哥居然是这模样,又黑又壮,说他们不是亲兄妹相信的人绝对一抓一大把。有点担心筱黎以后长得跟他哥哥一样。
筱黎他哥一看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男人,皮肤黝黑,身材挺拔,看那体长,大概比我高两头还有余。
我让青荧过去叫醒方肃衡,自己则进了另一间牢房。
如青荧所描述的那样,这牢房里疑似“宿者”的女子不像官宦之女,也不若山野村妇,肤色惨白得如同从未见过天日,但模样清秀,也算个美人。姑且就称之为惨白女。
我刚一打开牢门,便惊醒了穿着干净衣衫的惨白女。见牢房里突然间多出了个陌生人,她赶紧起身,眸子里盛满惊恐,浑身发抖蜷缩成一团紧靠在角落,害怕得连呼救都忘了。
她那表情深深刺痛了我的这颗脆弱少女心。我疑惑了,我竟长得如此吓人?好歹也承袭了天下第一美人的娘亲的十分之一,即便是女扮男装,那也该是个俊俏的公子哥,怎么都跟可怖不沾边吧?
但细想也是情有可原。仅仅是见了个生人就怕成这样,这说明惨白女很可能从一出生便被关押在此,对外界毫不知晓,思及此我不免心生怜悯,暗自问候卢广他祖宗十八辈。
我朝她走近,想说几句话来宽慰宽慰她那颗受惊的少女心,而她却不断甩头后退,大颗大颗的泪珠哗啦啦下落。
看这情形,若我再靠近一步她怕是就要吓晕了,遂止了步,拿出平生自认为最温柔的声音对她言语,道:“美人别怕,我是帅哥。”
她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没听懂?啊,好吧,我重说一遍。美人别怕,我是俊男。”
她持续怔愣,盯着我的双眸一眨不眨。
我低微蹙眉,直视她说:“能不能给个回应?是美是丑好歹也说句话好吧?你不说话让我以为我已经难看到惨不忍睹的地步了,这……很伤人心的。”
与我四目相对后,她的双眸倏地放空,惊恐表情退去,捂着耳朵用嘶哑纤弱的声音说:“听不到,你听不到,全都听不到。”
被铁栏切割开来的烛光落在她身上,明暗分明。她的双眸如同两团奇漆黑无比的漩涡,透不进一丝光亮,彷若无尽深渊,好似能吸取人的魂魄,透析全部,肢解一切。
我忽然莫名有些心慌,不由后退了好几步,再也不敢靠近她一步。见状,她的放空的双眸突然又回复了原样,看着我的双眸竟流露出浓烈的落寞,叫人心生不忍。
这……究竟是哪方“宿者”?
“君上,可以走了。”青荧扛起熟睡的方肃衡从邻近牢房出来。
此番壮举看得我瞠目结舌,对方肃衡本就为零的好感度瞬间降至负无穷,青荧则相反,直线飙升,在我心中的形象无比高大伟岸。她和扛起英雄柴壮士的许湘琰一般都是我等之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中豪杰。
“你该叫醒他的。”我语气不满,就算青荧外貌偏老,照顾他们兄妹二人久了真成了老妈子,但也好歹是个女子,不该如此劳心又劳力。
“肃衡自小就贪睡得很,一旦睡着就是天塌了也醒不来。”青荧不以为然,表情柔和,母爱表露无疑。
这不是个好兆头,她还年轻,还没成过亲,母爱不可以泛滥,这会让她看起来更老。
我狠狠瞪了无所觉的方肃衡一眼,复又将目光落在惨白女身上,却见她直直看着方肃衡不眨眼。
“肃衡不走。”她喃喃低语,满是不舍之情。
呃,难道她跟方肃衡在这短短的时日里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或者说已经私定终身甚至偷尝禁果了?
闻言我跟青荧都是眉头微蹙,四眼交汇,都有也将她带走的意思。
“方肃衡要跟我们回去,你若舍不得,大可以同我们一道离开。”我作声将她的目光从方肃衡身上引了回来。
她看向我的双眼飞快闪过一道亮光,但稍纵即逝,蜷缩着低道:“天下之大,无我容身之所,离开了这我要如何生存……”
我蹙眉摇头,表情严肃,道:“看来你很犹豫,但现在事态紧急,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谨代表组织擅自做决断了。”
言毕我快速上前,抬手对准她的脖颈就是一击,接着在青荧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扛起人出了牢房。
其实我是个很低调的人,所以我从来没说我也是女中豪杰。
我与青荧各自都扛着人,三步并作一步疾疾出了地牢,谁想外边已经围满了守卫,个个手持兵器,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们。
他们回来的比我想象中的快。眼下我与青荧各自都有个包袱,要应付他们实在是吃力得紧。
“大胆贼人,竟敢擅闯丞相府!你们现已被我们包围,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领头守卫挥刀指向我,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我左右张望,试图寻求空当突围。
正面与人交锋,若非走投无路我不能使用异能,更不能召出云生弓,一旦暴露了身份,虽说他们不敢拿我怎样,也可堂而皇之带人离开,但后果难以估量,末了也是哥哥来解决我留下的祸端。至于青荧,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亦是不愿她使用,不愿她为此再多生出几条皱纹来。美人呀,是需要保养的!
守卫步步逼近,我与青荧只得退至地牢入口。
突地,两道黑影悄然闪现在首位身后,挥刀趁其不备接连砍倒数个兵士。守卫遭遇偷袭,赶紧回过头迎战,我与青荧趁此机会扛起两个人侧身寻了个空当朝来时的路奔去。
“我忍,扛着两个人要怎么翻墙啊!”我边跑边吼,不觉得重,就是被束缚了施展不开有点心急。
来时我与青荧翻越了诸多院墙,曲曲折折,可眼下扛着两个大活人要怎么翻墙?弃之不顾?那今晚我跟青荧是出来散步的?
越想越恼,不知道是不是适才在地牢北惨败女看得心发慌的缘故,以致我现在十分不安,焦急得很,忍不住在路过池塘时停下来。
见状青荧也止了步,回转身来,一脸不解。“君上,你这是……”
事态紧急,我顾不得怜香惜玉,随手放下肩上惨白女,丢在地上就是几个耳光扇去,直到把人打醒为止,接着又让青荧放下方肃衡。
“君……君上……”青荧心疼地挡在方肃衡面前。
我瞪着青荧,恶狠狠地说:“不弄醒他今晚他妈的谁也不想活着出去!”
都火烧眉毛了谁还管他痛不痛,主要劳动力不可以什么都不做。
我一把推开青荧,按着睡死的方肃衡就是一通乱打,直打得他双颊红肿也没见他动一下,怒道:“你这是在逼老子出杀手锏呐!”
我把方肃衡拖往水池边,不顾青荧的阻拦抬脚把他踹了下去,溅起一朵大水花。
清醒过来的惨白女连连惊呼,急急奔去池边,对着下沉的方肃衡不住叫喊,恨不能跳下去好做一对同命鸳鸯。接着神奇的事发生了,方肃衡一听见惨白女的声音居然就睁眼了,然后挣扎着爬上池边,双眸惺忪,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这……这就是那传说中的爱情的魔力……
这……一白一黑就是那传说中的绝配……
青荧上前向方肃衡简单解释了一通。但我觉得她太啰嗦,大部队就快来了,哪有时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便一把拉过她对着方肃衡吼道:“你若还想活命的话,就赶紧扛着你女人走!老子没闲工夫在这看你们两口子磨叽!”
方肃衡还算知道轻重,闻言立即扛起惨白女随我们一道逃命。
卸下包袱后,我们逃命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一路无碍,然当我们刚行进到卢府中门时四方立马涌现出大批兵士。好在出口就在南面,翻过百来米之外那堵高墙便解除危机了。
“上屋顶!”
一声令下,方肃衡便一马当先扛着惨白女单手爬梁柱跟爬梯子似的轻巧容易三两下就登上了屋顶。青荧拽着我一跃而上。站住脚后,我们又沿着屋脊踩着瓦片疾疾奔走,在一座座相连的房屋间跳跃。
底下兵士不断有搭梯爬上屋顶的,一个个紧跟其后,火光自西厢蔓延到中门,照亮大半个夜空,一晃眼见下边兵士大概有好几百,越聚越拢,眼看着就要追上。
见状我突地止住步子,说了句“他们不敢把我怎样,你们先走。”便朝反方向飞快跑去。
“君上!”青荧惊呼。
“别婆婆妈妈的,逃命要紧,即便被抓了他们也不敢杀我!”我头也不回地喊道,“还有,别把老子想得太高尚,我不是要牺牲自我引开他们而是要去看柴浅之!”
这是个好办法,既彰显了我的奉献精神又满足了我的一己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