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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黄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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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
来回踱步的神乐大人终于等来了他的女儿。
“父亲。”
当听到这一声温柔的“父亲”,牢房里的男人既惊讶又紧张地僵住身形。
“你…你…来了。”
“父亲见到我不高兴么。”她抬手抚着木栅,轻轻地问。
“怎么会……”他勉强挤出笑容,言不由衷地说,“见到你平安无事,为父不晓得多高兴呢。”
“父亲应该高兴的。”她微微一笑,“因为你马上就自由了。”
“自由?”被在天牢里已经关得快绝望的神乐冥,神乐一族的现任当家在听见“自由”两个字时,那对浑浊黯淡的眼睛重新有了光,“计划成了?”
“成了呢。”她慢慢地说,“问天鹰决定放了你,以此来交换他重要的人。”
“他重要的人?他们绑了那位秦家大小姐?”神乐冥之前听说过问天鹰爱慕那位秦家大小姐,可惜秦家没落后,秦家大小姐和二小姐一起不知所踪了,所以神乐冥难掩错愕,“他们找到她了?”
“鹰犬找到了比秦家大小姐更有价值的目标。”
她口中的“鹰犬”是指神乐一族豢养的爪牙,专门负责做一些脏话。“鹰犬”通常只听从族长的调动,除非族长失联或死亡,“鹰犬”才会根据神乐一族的族中地位重新选择主人。
简而言之就是“鹰犬”听令于神乐一族中地位最高实力最强的人。
“他们到底绑了谁?”神乐冥愈发好奇地追问。
“东国的王女,问天鹰未来的皇后。”
闻言,神乐冥向后退了一步。
他似乎没料到自己的鹰犬居然会抓到如此大人物。
只要这个“人质”在手,问天鹰不但会放了他,还可能将他失去的一切还给他……
“父亲。”她很轻易地看穿了他的心思,并用黄口小儿都懂的道理规劝他,“贪心不足蛇吞象。”
“你想让我就此放弃吗?”在南国朝野耕耘了百年的神乐一族就要毁在他手里,这令神乐冥难以接受,不,是无法接受。
他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会就此落败!
“父亲觉得自己能夺回一切么?”
“只要有‘人质’在手,我不怕要不回我的东西!”神乐冥一改先前的颓废,整个人似乎又找回了当初叱咤风云的底气。
然而她却不紧不慢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父亲不会真以为有了‘人质’就万事大吉了吧?”
“当然!除非问天鹰他们不在乎与东国交恶!”
“他们是在乎,可你以为只有一种方法解决这个问题吗?”她勾了勾唇,“假如我是他们,我压根就不会交换什么人质。”
“你不怕失去东国这一盟友?”
“怕呀。”
“那你还……”
“想要结盟并不只有人质平安回来这一条路。”她风轻云淡的口吻像是在和他谈论点心吃什么,“就算人质死了,我大可以告诉东国女帝,人质是被北国派来的人给弄死的,目的就是为了破坏东国与南国的同盟。”
“你……”没想到她会想出这种毒计,一向阴贼的神乐冥都一时语塞,好半天才找回声音道,“你有…有证据证明吗?”
“父亲,证据这种东西还不好找么?”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而且你确实和北国的皇室有勾连吧?”
尽管眼前的娇颜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但神乐冥却感到一股寒意从她身上飘向自己。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颤着声问:“你…你都知道了?”
“嗯?知道什么?”她反问他。
“没…没什么。”他扭头避开她淡漠又冷锐的视线。
他害怕她知晓那个“秘密”。
因为一旦她知晓了,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送他下地狱。
对这个“女儿”,神乐冥既忌惮她的能力又需要她的能力。
这些年若没有她,他很难巩固也很难满足自己的野心。可他之前没想到的是,越来越大的野心也会吞噬掉他自己。
而这个女人……
“我还以为你打算冷眼旁观。”
“怎么会。”她淡弱一笑,“你毕竟是我的父亲,我们之间有着断不了的血缘。”
听她提及“血缘”二字,他的表情明显僵了僵。
“我说错了吗?”她盯着目光闪躲的神乐冥,有些明知故问道。
“没什么。”神乐冥心虚地转移了话题,“他们打算什么时候交换‘人质’?”
“现在。”
“现在?”他微微诧异地重复她的话。
“不然你还想留在天牢?”
“那倒也不是……”他只是对计划如此顺利感到些许不安,“他们居然会这么干脆地同意交换,而不是用你说的毒计。”
“因为无论是杜绝还是问天鹰,他们都是正人君子。”
她有意无意地瞥向走道的另一头,别有深意地慢道。
“正人君子都不屑搞阴谋诡计。”
背靠墙壁,站在走道拐角的杜绝自然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女人给他戴了一顶高帽。
正人君子么?他讥诮地勾了勾唇,但君子是对君子的,不是对她的。
***
交换人质的地点按“鹰爪”的留言,在王城附近的无心寺。
无心寺坐落在山麓之中,前后都有一大片森林,很适合埋伏也很适合撤退,能攻能守,能进能退。
“鹰爪”选择在无心寺里交换人质无可厚非。
只是佛门乃清净之地,在这儿见血终究不妥呢。骑在马上的她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
“你在想什么?”背后响起男人低哑又冷淡的嗓音。
“我在想我们一定要同骑一匹马吗,丞相?”她偏仰着头,看向和她同骑一匹马的他。
他眯了眯眼:“那你想和谁同骑一匹马?”
“我自己就能……”
“你忘了你以前学骑马那次,摔下马的事了?”他提醒她过去发生的“意外”。
“那次是一个例外。”她垂下眉眼,闷闷地说,“我事先不知道那匹马会那么烈……”
“你差点就死了。”他仍记得她摔下马的那一刻,自己呼吸一窒的感觉。那时他的身体在他反应过来前就作出了行动,他不顾一切地飞奔向落地的她,在马蹄即将踩到她身子的瞬间,他抱着她远离了那匹突然发狂的马。
“但我不是没死嘛。”她靠向他的胸膛,“你冒着危险救了我。”
“不会有第二次了。”他冷冷地告诫她,“下次我绝对不会再救你。”
“是吗。”她看不出有丝毫的伤心或失落,而是玩味地扬起唇角,“可我赌你下次还会救我呢。”
“……”他低头盯着她白皙的后颈,香软的发丝随着迎面拂来的微风飘向他肩颈,就像她故意撩拨他时的顽劣。
“丞相。”
事先被他派去探查的护卫骑着马回来了。
他拉住缰绳,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向护卫:“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寺庙里的僧人、香客全部转移完毕了。”
听到护卫的汇报,他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接着他又扭头用眼神示意身后押送囚车的众人继续前进。
“你不打算交换‘人质’?”她忽地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护卫刚刚的意思,你似乎在寺庙里安排了什么。”
“那是为了防止你们变卦而留的后手。”他并不隐藏对她的不信任。
“哦,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凤鸣安危了呢。”
“我答应过女帝会保护好凤鸣。”只要凤鸣在南国,他就必须保证她平安无事。
“所以你身上才有那件东国至宝护身软甲。”她敏锐地将它们联系到了一起。
他默认了她的猜测。
“我真佩服你,不过出访了东国一次,就说服了女帝与南国联盟。”她听不出情绪地轻喃,“只是不晓得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你在乎我付出什么吗?”
“在乎呀。”她伸手轻抚着他握住缰绳的手,“你是我的男人,我不允许其他人碰你……”
“那你呢,你是我的女人吗?”他语带轻嘲地问。
她抬眸凝视他森冷的俊颜,轻笑出声:“丞相心里想什么,脸上都显露出来了呢。”
“哦,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无论这张小嘴儿如何巧舌如莲,你都不会信。”她仿佛洞悉他内心地说,“一面说着爱你却又转头嫁给别人,这个女人就是一个骗子。”
“你这不是了解得很清楚么。”
“你对我的恨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嘛。”她想不了解都难。
他正欲开口,身后的囚车似乎压到路面上的石子,颠簸了一下,然后囚车里便传来神乐冥的哀叫与抱怨:“哎哟!怎么还没到地方啊?”
“我们的事暂时放一边,先解决你父亲的问题,他可是迫不及待想要自由了。”
听到他的话,她像自言自语又像在问他:“你什么时候也放我自由呢?”
他反握住她的手,搂紧她纤弱的身子。
“下辈子吧。”他说。
***
“他们来了吗?”
无心寺后身,戴着半张苍鹰面具的男人问着回来的探子。
“来了。”
“很好。”男人目光幽深地看向被装在麻袋里的“人质”,“我们也该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