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
放学了。
浮在空气里的尘埃都安静下来了。
“呐，我们去KTV吧。”
“啊，不了。我想去图书馆看看。”
“嘛，真是的，这么用功，小心变成四眼啊。”
“安啦，不会的啦。”
“那我走喽。”
“恩。”
夕阳很温暖，是含情脉脉的那种温暖，安详得仿佛在守望来生。淡淡的光晕染红了一侧的走廊，拨开一圈安谧的涟漪。攀爬在外墙上的藤蔓，如同纠缠岁月的不老，默默无语，飘散沉香。操场上三三两两社团活动结束的喧闹声，在轻轻侧身的转角口，融化在黄昏的魔法中。
阿步微微仰起头，半眯着眼睛，看向被抖成一大块一大块的蓝天，感觉清清爽爽的风裹着阳光若有似无的香味扑进胸膛，不自觉地把双手枕在脑后，将心满意足的情绪勾上嘴角。
真安静啊。
即使是大考之前，因为丢了课本之类的事情而来图书馆补笔记的人也并不多见，大多数同学总是宁可向高年级的学长借书，也不愿意麻烦地穿过一整个操场冒着随时可能遇见诸如政教主任此类人物的危险费力地爬上五楼，在一层层两人高四人宽的书架里扒拉自己所需要的资料，所以一年到头，图书馆始终是冷清的代名词，让明明是堆满了书的地方透出一股寂寞的味道。认真看书的人不多，反倒是选择这个晒得到太阳吹得到风看得见操场又装了空调的地方补眠的人多一点。除了刚刚入学对什么都感到新奇的一年级生以外，这里几乎是没有什么一本正经借书的人的。
不过，这样也挺好。
阿步把手背在身后，旋着没有章法的舞步，一级一级地把光的影子踩在脚下。上楼，推开了右手边那扇木制的门。
一个人独占那么大的图书馆……她挠挠头，摸着下巴，在心里小小地吐了一下舌头：似乎，还蛮奢侈的呢。
借什么书好呢？
阿步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书架子，滑过那些熟悉或者是陌生的封面，苦恼地想着这个问题。
这本，这本，还有这本，都看过了呢。恩，这本专业性太强了，跳过。这本，什么嘛，书名和内容，根本就像孙悟空和路飞的关系一样，八竿子打不着么。这本，呃，是言情小说啊，那跟八点档的肥皂剧哪有两样啊，省省吧。
阿步扫过已经被她彻底驱逐到M78星云的书目，脚步不知不觉地踱到了最后一排。
诗歌么？
阿步眨了眨眼睛，犹豫不决地盯着高高的“书籍分类说明”。
现在这种用大喇叭广播“外星人来突袭地球啦”的新闻都没有人出来看的年代，真的会有人读诗吗？
这绝对是个哥德巴赫猜想式的难题啊。
对了，不如这样好了，认为会的举左手，不会的举右手，然后两个剪刀石头布一下不就出来了？
左手石头。
恩……
右手布。
阿步总结了这一栏书的属性，对自己比划了个“YADA”的手势，吸口气，转身离开，打算再折回去碰碰运气。
但是一个声音绊住了她。
浅浅的男低音，从最后那排书架传来——
“当夜色降临，
我站在台阶上倾听；
星星蜂拥在花园里，
而我站在黑暗中。
听，一颗星星落地作响！
你别赤脚在这草地上散步，
我的花园里到处是星星的碎片。
……”
咦，那是……《星星》吗？
阿步收住了脚步。
她读过的诗不多，大部分都是考试大纲里要求背诵的篇目她才会下苦功像啃甘蔗一样，把一个字一个字嚼得支离破碎的，且那也多是古文，现代诗是极少极少的。这首《星星》，算是例外的小部分吧。她只记得是一个芬兰女诗人索得格朗写的，但那些蘸着饱满的温柔的句子早就被她丢在冬天的风里了。如果不是这个声音，也许它会像其他的什么东西一样，慢慢地沉淀在时间的河流里。
幸好，有人把它唤醒了。
阿步闭起眼睛，有风吹过她耳垂的碎发，也把像雾气一样朦胧的诗意吹进她心里。
在黄昏的窗边读诗的男生，该是怎样的人呢？
会不会像是童话里的王子，有着英勇的空军特种兵跳伞时一般惊喜的意外？
阿步有一点好奇，那一点点的好奇，像小老鼠一样，挠得她心里痒痒的，于是她忍不住将头向前探，想要越过亘在他们中间的那排书架，看看男生的样子。
可是……
搞什么啊，根本看不到嘛。
阿步头一次怀着沮丧的心情，和在书架上挤得满满当当的一排书互瞪。当然，她很快回过神来，别扭地挪开了视线。一边不自觉地用脚后跟敲打地面，一边小声嘀咕“这书高得撑到连缝隙都没留多少未免太不像话了”，同时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双手习惯性地背上了脑后。
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真的想看看男生的样子的话，直接走到后面去不就完了嘛，干吗非得透过书架的间隙，那么麻烦，又猥琐到一定境界，见鬼了，又不是在拍校园偶像剧里男女主角的第一次相遇，搞那么暧昧，好像见不得人一样……呃，总而言之真是越想越恶俗啊。
反正，只是看看嘛，又没有什么关系，难道对方还会摸出手机大喊“喂这里有人XXX啊”么？
脑海里突然蹦出的想法好像让阿步豁然开朗，但随即她又自嘲似地摇摇头。
诶千岛步，你不会真把他当成童话里的王子了吧？
只是在一个黄昏偶然遇见的人而已嘛，认识与不认识，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就这样，也挺好的。
而且……
阿步下定决心一般，快步走过那一排排长长的书架，伸手握住门把。轻轻往下一搭，夕阳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像一支没有歌词的安眠曲，让整个世界，几乎都睡在了梦里。
——而且，是一个学校的话，大概还能再遇到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