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公升的泪》茕兔

1、１公升的泪

　　人们总是被误导，以为谁和谁在一起了，或者谁谁死了，就是故事的结局。其实故事从来不会有结局，因为世界上的人和事在不断地交织着，也许下一刻你的喜怒哀乐也被牵连，身不由己。
　　1
　　我叫小林绫，之所以选择护士作为终身职业，完全是被自己的争强好胜的性格给设计陷害了。从小我就害怕打针吃药，因此小病小痛我总是依靠顽强的自身抗体；并且我还晕血，第一次遭遇生理期，我就因为可笑的晕血倒在了厕所里。由此可见，我真的是一个很不适合做护士的人。也正是因为全世界包括我自己都这么认为，所以我才选择了这个职业。
　　是的，我觉得人生就应该是一个不断挑战极限的过程。
　　上个月，我已经顺利从护理学校毕业，成为常南医大附属医院的一名正式员工了。耶。
　　“早上好。”
　　“早上好。”我条件反射地回答，随即抬起头。他已经向他的办公室走去了。
　　麻生遥斗……
　　我还记得第一天到医院的时候，老爸搞笑地出现在医院，并且大叫：“绫——加油！”当时麻生医生就在前方，我见他听见我的名字时猛地回头，一阵寻觅之后，双眼中满是那种接续在欣喜瞬间爆发之后的失望。他的那双眼睛，就像深邃的黑洞一般，吸引着所有的一切。
　　然而在那之后，我却见识了一个和第一印象完全不同的麻生医生。
　　他几乎是太阳之子，在他的身边永远闪耀着晶亮的阳光的碎片。一个月的时间，足以感受到他在护士里的人气。她们都说他是温柔开朗的白马王子。
　　只可惜白马王子已经有了白雪公主。
　　——池内亞湖。我们医院的女医生，感觉上是个很干练的女子。池内医生和麻生医生一样，是常南神经内科的医生。并且执着于一种名叫小脑脊髓突变症的怪病的研究。和那个水野宏医生是一类怪人呢。所以他们是物以类聚吧？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暂时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只能说，怪怪的。那种时候的麻生医生，也比较趋近于我的第一印象。
　　有时候我会想，池内医生和麻生医生，确实无论从什么方面看都很配，但是他们真的是情侣吗？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又在期待什么？人家明明是医院里公认的般配指数超高的璧人一对。
　　“喂，小林桑。”水野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总台。
　　“哈？”我突然回过神来。
　　“喏。”水野医生递过一杯热咖啡，道，“还没习惯晚班哦？”
　　“嗯。”我附和道，“有点困。”
　　“绫……”水野医生突然喃喃地念着我的名字。表情有点怪怪的，像在想很久以前的事一样。
　　“哈？”我发出一个疑问词。
　　他突然回神，说：“没有，想起一个人。和你的名字同音罢了。”
　　“这样……”我突然脱口，“麻生医生也认识的人？”
　　水野医生的表情随即变得怪异起来，仿佛在问我怎么会知道。可是他没有问，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转身回医生的休息室去了。
　　同音吗……a——ya——
　　2
　　“早上好！”
　　“早上好！”这是我每天期待的时刻。充满元气地和麻生医生打个招呼，然后看着他那个神采奕奕的背影，接着揣测他和那个叫aya的人的过去。我没有更多的机会和他说话。所以我也羡慕池内医生。不是羡慕她是他的女朋友，只是羡慕她和他有那么多打交道的机会。说实话，至今，我都没有在心里认同过池内医生是麻生医生的女朋友。是我太信任自己的直觉，还是我的直觉被我的希望指挥着？
　　“啊！麻生医生！”我突然想起水野医生凌晨回家的时候交代我的事情，追了上去，太急的缘故，被椅子绊了一下，倒在了地上。惨不忍睹。
　　“你没事吧？”麻生医生瞬间出现在旁边。声音听起来很关切。
　　但是我不能扬起头，不能看他的脸，这就是我幼稚的尊严。
　　“绫？没事吧？”他叫我……“绫”？
　　或者！是……那个aya？
　　“嗯，没事。”我拍拍身上的灰，弹了起来。
　　准备好的笑容瞬间僵住。因为我看见麻生医生从来没有过的焦灼的表情。他也愣了一下。然后说了句抱歉，就转身而去。
　　我便也把水野医生交代的事，抛在了脑后。
　　直到下午麻生医生自己需要那份资料了，四处寻找时，我才想起了水野医生的交代。然后赶紧去解释了一下。他微笑着叮咛我，以后要更认真地工作，护理人是一项需要全身心投入的工作。他已经全然是一副平时的样子，天衣无缝。他就像一樽石膏像，固执地坚持着谁为他雕琢的明朗的轮廓，一旦改变，就是毁灭。
　　我说：“是，我知道了，以后会好好干。”
　　池内医生站在他旁边，也冲我笑一笑。我有些受宠若惊。感觉她是一个比较冷酷的女子，似乎不太爱和人打交道。可是方才那一笑却那么充满暖意，仿佛春天一般。
　　“那个……”我还没有想好自己要说什么。
　　“嗯？”麻生医生还是微笑着，很真心地笑着的样子。
　　“呒呒，没什么。”我摇摇头。
　　他们俩双双离开。
　　刚刚我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呢？傻瓜！难道想在这种场合问“你们是不是情侣？”或者“aya桑是谁？”吗？
　　3
　　“哈~~~小林桑！原来你也喜欢麻生医生哦~~”
　　这是我进入医院工作的第三个月末，发生的意外事件。有天我鬼使神差地在记录簿上写满了“麻生遥斗”。一定是那天值夜班太困了，进入无意识的梦游状态。结果我还来不及毁尸灭迹，就被前来交班的同事人赃俱获。
　　经她大肆宣传。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成为全科的焦点。甚至是病患们都会拿这件事来消遣我。
　　前面也介绍过了，我是被踩一下就会跳很高的弹簧。所以我决定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那就干脆采取正面攻势！
　　“小林桑。”
　　“嗯？”抬起头，发现是麻生医生，心跳开始加速。
　　“传闻了解了。呵呵。”他爽朗地笑开，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仿佛被喜欢对他来说是件习以为常，无以为怪的例行公事。
　　这对我简直是个极大的挑衅。无法被轻视的少女的心情又在做怪，我这辈子注定是个被性格整惨的人。我顺水推舟：“那请您以结婚为前提与我交往！”这是我从小看电视，最喜欢的台词。并且觉得有一天一定要说一遍。
　　“嘿~？”全科上下爆发出一阵骚动。
　　麻生医生则是笑一了一下，不为所动。然后转身而去。
　　我抬起头，看见迎面走来的池内医生。这简直是对我的一大羞辱。但是头已经抬起来了，再低下去，是更大的羞辱。
　　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池内医生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走到我面前说，“下了班，来我家喝一杯吧。”
　　“嘿~？”科室内再次暴乱。
　　我也感觉到脑袋上挑起的青筋和一股热血在体内涌窜。
　　4
　　以为池内医生家应该是很高档的公寓楼，没有想到是一家很古味的豆腐店。她家意外地温馨，有一个秀逗堪比我爸的父亲，一个贤良智慧的母亲，一对弟妹。很美满的样子，我以为。
　　“麻生很喜欢在我家吃饭。”池内医生说这话的时候，我以为是在向我示威什么的。
　　可是偷偷瞄了她一眼，却看见那个温暖如春的表情。我没有插话，她又继续说：“因为在这里，他不会感觉到孤单，不会感觉到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在想念亞也姐。”
　　“aya姐？”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语。
　　“嗯。”池内医生的眼眶中仿佛已经蓄满了泪水，“我的姐姐。一个优秀开朗举世无双的女孩。”
　　姐姐？
　　“也许是因为太优秀了，所以不该呆在这个糟糕的世界吧。”池内医生若无其事地抹了一下眼角。
　　然后转向我，对我说：“所以一个人如果爱上过天使，就很难再爱上凡人。”
　　她……是在说麻生医生吗？
　　“你明白吗？放弃麻生吧。他只爱我姐姐一个人。”
　　“是小脑脊髓突变症吗？”我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不需要答案。
　　这是我第一次认输。
　　我喜欢的人，却深爱着另一个人，而那个人，却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我感到这样的心痛。如果是池内医生的话，或许有胜的可能。然而我永远无法与一个活在记忆中的人，一比高低。
　　虽然认输，却很不甘心。
　　(全文完成于2007年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