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问》一李子

12、简单·过去（一）

　　我和黎佐一起长大。我比她大了两岁。她在10月出生，我在6月。
　　她跳了两级，于是与我一同读了初中。
　　黎佐总是在需要我的时候需要我，不需要我的时候就把我放在一旁，讨厌我的时候就把我甩得远远的。
　　我只能感受到她是否需要，是否讨厌，却总摸不清原因。在这方面，她很少问问题，也很少坦白地说出答案。
　　高二下，她转学了，不再需要我，所以讨厌我。
　　她出国读博士，也没好好告别。她和上次一样，不再需要我。
　　按偶像剧里的桥段，黎佐的决绝可以解释为害怕我舍不得，所以强硬地斩断了一切，其实她的内心也无比疼痛。
　　这个解释在我看来牵强无比。我在她的眼中远没有伴侣那般重要，也没有所谓的闺蜜那么有分量。
　　在黎佐眼中，只有她需要的和不需要的。这些关系和定义并不重要。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她狡猾地认为只要她想，我们的联系就不会断，就可以随时和好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黎佐很聪明，她的认知和理论在我身上践行得毫无偏差。
　　这样说来，黎佐仿佛是个十分无情的人，一个极功利的人，一个“可恶”的女人。
　　我舍不得她，说不上为什么，在我眼里，她比许多人要真。
　　我想，她会有一点难过。我想，她也会害怕。
　　我想，她被爱也会感受到幸福。所以她需要我，当我能发挥她需要的作用的时候。

　　“我要走了。”出国前夕她发来消息。
　　她很少半夜发消息，我正熬夜看案卷。
　　我想要打电话，但黎佐已经做下了只发消息的选择。
　　“去哪儿？”
　　“去M国，明早六点的飞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要继续深造。
　　“那为什么现在还没睡？”
　　“收拾东西。有些睡不着，给你说这事说得比较晚，抱歉。”冷淡的话语。
　　“黎叔叔和李阿姨知道吗？”
　　“知道。”
　　“好，注意安全。”
　　黎佐：“还在忙？”
　　“是。”我快要哭出来，幸好她不会听到声音。盯着案卷的一页，却什么都看不进去。
　　黎佐：“以后不好常联系了。”
　　“只要有心，天涯若比邻。”我多说了些话，本该说好应下来。
　　可黎佐也多问了一句话
　　“是。意万重，放心里就好。你忙吧，早点睡觉。”
　　“收到。好滴。”（比心表情包）
　　聊天结束。入睡已经毫无可能了。
　　她又要把我放在一边，不知道期限。
　　还好我有工作。可是泪水模糊了眼，像下着大暴雨时的车窗，雨刮器疯狂运作也无效，前路看不清。
　　我看见凌晨6点的太阳一点一点地升起来。
　　我们连再见都没说。一起长大，就是这样吗？
　　就该如此吗？需要这样的结局吗？我不是什么累赘，也不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
　　黎佐，高高在上得不自知。她也应该流眼泪，她也应该舍不得，她也应该想说再见。
　　她什么都没做错，也没什么应该。只是我的感情太多，只是我们之间的感情特殊，像半生不熟的红薯。
　　能和黎佐产生感情的联结是种幸运也是不幸。
　　她对人好，会耐心给我讲解题目，会侧着耳朵听我的唠叨，会和我出去玩，会为我备好生日礼物，会为我的淘气打圆场——虽然是以嘲笑的方式。
　　在想看月亮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偷摸溜出家到江边看个够，吹个够。在生病难受的时候，她会抽出时间来照顾我，陪我挂水，喂我喝药，给我做饭。在我做出远离家的决定的时候，她稳稳地站在我身后支持我。
　　在干这些的时候，她需要什么？又在想什么？玩闹时，她会自然地笑——在我面前，只有她真正开心才会笑。照顾我时，我却看不清她有什么波澜，仿佛在尽什么义务。又或许在她未来肯定的决绝增加筹码。
　　我没有这个权利。大概是因为我也照顾过她。
　　心与心是多么的不同。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可以很近。
　　我喜欢黎佐。我爱她身上纯净的，淡漠，高傲，孤独的气息。
　　黎佐害怕，她还害怕孤独。我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于是我坚信，她与我的联结不会断得彻底。这在她的身上践行得毫无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