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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   周璇住在一个有点年头的小区,占地面积不大,门头很窄,里面树木葱郁,楼外墙有各种各样风化的痕迹。礼乐坐在车里往外外看了一眼这个环境,不知道想什么沉默了一分钟,忽然叹了口气,解开西装外套脱下来,露出里面的白T内搭,外套随手丢在车上,拎起装着文件的包下了车。
      她和小王穿过连落叶都没人打扫的小路,进了单元楼,水泥台阶坑坑洼洼的,没有电梯。周璇住六楼,礼乐大病初愈根本没恢复锻炼,爬到门口都脸色发白。
      “礼总没事吧?”
      “没事,你敲门。”
      礼乐被人关心的有点破防,感觉自己简直像一个弱鸡爬了几层楼就累的要命。一边对着手机屏检查着自己的仪态,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小王敲门没多久,里面就来人了。老式的居民楼一般都是里面一层门外面一层防盗门,穿着洗的很柔软的长袖来开了门,一双永远藏在厚厚的眼镜片后的眼睛小小鹿一样不安却木讷,看到是他们,像是有所预料一样低着头打开了最后的防盗门。
      礼乐一进她的家,第一印象就是温暖而干净,跟想象的差不多,严谨而固执的小女孩会把自己的家打理的井井有条,没有什么跳脱丰富的摆件和颜色,似乎一切陈设都带着一点保守的秩序。
      周璇推推眼镜请他们坐在客厅。说是客厅,其实也是餐厅。一个小小的园桌子,小秘书东拼西凑才找出来三把椅子。人都依次落座了她才有想起来什么猛的站起来,问他们要不要喝点什么。
      礼乐挥挥手说不要让她坐回来,看着她不安的双手捏着自己的袖口,垂下眼睛压下来那一点犹豫。
      “礼总身体好些了吗?您看起来脸色还不是很好······我以为今天会是贺总来。”
      礼乐从包里拿出文件,闻言侧目扫了她一眼。
      “她来?一般直属上司不适合直接参与员工处理,你工作这么久了,怎么这点觉悟还是没有?”礼乐紧接着顿了顿:“还是说,你到现在都没跑路,就是觉得会等到贺旻来,她心软,会对你网开一面?”
      周璇一下子就慌了。她慌的时候喜欢推眼镜,眼睛都不敢往上抬,急促地否认。
      “我没有,没有,真的礼总,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情,我对不起贺总和你,对不起公司,我,你们今天来调查什么我都会配合的,真的,我我我,我还接受公司的一切处理。”
      隔壁小王都有点于心不忍地瞥过脸去,礼乐斜他一眼,又掏出根笔,打开手机录音软件,屏幕朝小秘书晃了晃,得到同意后,点开了录音。
      礼乐拿笔点了点小王面前的桌子。
      “你来问,我先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你做的所有手脚,流水单据,聊天记录证据都在我手里的这个文件夹里。贺总心软,你要是真诚坦白了,公司会减轻一些对你的诉讼标准。你要还有半点隐瞒,公司会对你提起最严厉的诉讼。”
      她的语气一下子就变得冰冷而不近人情。没有疾言厉色,没有起伏的声调,但却让人一下子手脚冰凉。旁边的小王一下子激灵地坐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上司的眼色,如临大敌。
      儆的就是他这只猴。他要亲眼看到,上一个做老板秘书的人,背叛后的下场。
      小王紧绷着清清嗓子开腔。
      “周璇,原贺总秘书,现因严重违纪停职查办。我司现对本人调查取证,希望你诚实配合。”
      小秘书低着头应了声是。
      “那我们从头问。你和老贺总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和他,是在一个酒局上认识的。那个时候我在一家传媒公司做文员,被临时拉去见客户,我没经验不会拒绝,就去了。但我不会喝酒,当时大家都叫我喝,但我已经不行了。老贺总那个时候劝了两句,就没让我喝。”
      “那次酒局?在场都有谁?你上一家公司的谁带你去的酒局?”
      “大概是四五年前了,我上一家公司的财务主管,叫黄吉明,在场······我其实不太记得,就记得有贺总,然后几个有点年纪的男人,当时在KTV喝得最厉害,还点了几个小姐。”
      小王低着头记下来。
      “然后呢?你和贺总怎么联系上的?”
      “我喝多了去洗手间,回来路上碰见了贺总。他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我当时很害怕,甚至有点想哭,因为当时那些陪酒的女人穿的很暴露,我怕他们也会要我这样做。所以我求他说我不想回去喝酒了。”
      “然后贺总带你走的?”
      “对。他直接叫上司机带我走了,那天他送我回家,路上简单聊了两句。他本来对我不感兴趣,但忽然聊着聊着不知道说起来什么,忽然说想加我微信。”
      礼乐闻言抬起眼睛,没有情绪却并不温和的眼神扫了过去。
      “那你就一点一点想,一点一点说,那天晚上在车上你们都聊了什么。”
      周璇像是被吓到了,哦了好几声,像是组织不起来语言,脑子混乱的不听指挥。她以前虽然不是没跟礼乐接触过,但从来没有在犯事的情况下被人审过。以前只是听说礼乐这个人很可怕,但真的见识到这一面,那种一下子心惊胆战的情绪还是让她大失分寸。
      “我那天,那天,哦先是说了为什么回来这个酒局,,哦老贺总问说看起来我也不是很会应付这种场合的人,然后,然后我说我也不想,但我必须这么做,我说我需要这份工作,我还要养我妈妈。他问我我妈妈对我好不好,我说不好,他又问我值得吗,我说,我说值不值得对我来说也不重要,我只是,我只是必须要这么做。”
      礼乐听着她慌张地阐述,依旧看不出来情绪。但她的手却在桌子上无意识的打开了笔帽,又无意识地合上。
      小王侧头想要寻求往下问的许可,可她没有任何回应。当大家都察觉出一丝不对时,忐忑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
      礼乐忽然开口。
      “你把眼镜摘下来。”
      周璇一愣,手有些发抖,但还是听话而缓慢地摘下来那几乎从不卸下的眼镜。
      她重新睁眼的一瞬间,小王忍不住低声惊呼。
      摘下眼镜的人终于感到了一丝平静,像是已经不再畏惧所有的风暴。
      礼乐也终于把笔轻而干脆地放在了桌子上。她沉默了半晌。那种对周璇凌迟般的折磨,其实是礼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你早就察觉了,是吗?你的眼睛跟我很像。”
      桌上一时无人敢回答。
      铺天盖地的安静几乎能把人给压塌。礼乐冷而锐利的眼神就那么重的压在小秘书身上,可是她不再次开口,没人敢提下一茬。
      终于,她松口。
      “接着往下问吧。”
      小王赶忙应了声好,顺着笔记本的文档提纲往下问。
      “那你们之后在微信上的聊天是怎么进行的。”
      礼乐听着那步入正轨的问话,周璇没再带上的眼镜,下意识小幅度地按了按心口,那一闪而过的尖锐情绪好想就此消弭。
      她本来其实就不在乎。就算是当时贺览有心意淫她,才收了这个小秘书做情人又如何?她这种本身就承人恩惠的人,有什么可计较的?最多就是这份录音给贺旻听过,她又会觉得对不起她,难过好久。
      情绪,节操,尊严,对她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她听着周璇的叙述节奏,跟着翻了页文件。
      “其实我和老贺总第二次见面,我们就······发生了关系。我不知为什么,我无法拒绝。也许是他那天救了我,我,我,我可能有点喜欢他。”
      “所以你在成为他的秘书之前,你们就已经有了实质性的关系?”
      小王恪尽职守地询问。
      “是的。”
      “这期间你们有过什么动产不动产交易吗?他又透露过接近你的目的吗?”
      “他给我转过几次钱,我跟他说过几次不用,他一直要我收。他说他喜欢我······他说他在名利场看到我,觉得我很干净,很,很能治愈他,让他感受到平静,所以他喜欢我。最后我实在是不收钱,他说,要不来当他的秘书,他给我发工资。给我花些钱,要不他决定对不起我。”
      小王在那边点点头,基本和他们收集到的证据相符。礼乐也没说什么,他就继续往下问。
      忽然礼乐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一声。礼乐抬眼拿起手机,是黎化发的消息。
      备注就是很简单的名字,礼乐却不知怎么的心里一软。
      “下雨了,你要是现在不忙,要不要给我发个位置,我去给你送件外套?雨不大,但你腿可能会疼。”
      “你还是给我个位置好不好?我不敢私自去问贺旻怕你生气,但我实在是好担心你,我悄悄过去陪你。”
      “不要嫌弃我姐姐,我不想打扰你工作,自己也有好好工作,但我有点焦虑。”
      他连着发了三条,越发越卑微。
      她有些发愣地看着那个并不鲜艳的头像,那一刻情绪渐渐变得不受控,可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从心底那一片细小的柔软逐渐蔓延,变得湿润,酸涩。
      她渐渐觉得有点难过,那是本就早该出现的难过。那种情绪让她有点无法工作,因为心跳和呼吸让她渐渐无法负荷。
      她让小王打开录音,然后停止保存自己手机里的音频。
      “你先全权代替我,录好音,公司之后会检查。贺旻叫我有事。”
      “哦好,那礼总路上注意安全,我一定全力完成工作。”
      然后她攒着力气,把文件都交给他,拎起自己的包向两个人点点头出门。
      那泛黄的石灰墙,老旧的走道让她忽然意识到她还要再攒一些力气下六楼。礼乐那疲乏的身子终于让她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她实在是不该接下这个活儿。
      她从出门的那一瞬间就开始了不受控的决堤。
      她终于还是,觉得难过。
      为什么呢?为什么周璇和她长得那么像?为什么贺览会选她做情人?
      她扶着墙壁慢慢往下走,老旧墙壁裹挟着雨水的湿气渗入她的骨髓让她雪上加霜。
      当初贺览选择救被困在国外的她,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她的长相吗?
      因为他本身对她抱着的就是皮肉之欢吗?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贺览认可她的坚持,尊重她的信仰。
      不是吗?
      那她当初坚持的那些,到底有没有意义呢?
      她一直以为,当初那条带着血的,漫长艰难的路不是真正孤独的。一个精明的商人愿意花那么多钱和人脉,甚至同意自己的女儿放弃学位来救她性命,足以证明当时她的坚持是有价值的,而这个世界是正常而具有希望的。
      纵然大家都为了利益而争斗,纵然社会顶层的名利场虚伪狡诈,但保有一份信念依然是值得做的一件事。它会让你渐渐遇到同道中人,让你可以为了一腔热血而奋斗,而不只是冷冰冰的物质。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当初侥幸捡回一条命,无非是她有些姿色。没有这张脸,这具身体,她连命都不会有,也根本遇不到愿意出手相助的贵人。
      她算什么?
      不知道走到几楼了,礼乐的呼吸已经像一个老旧的风箱到了阈值,那过搏的心脏也有了尖锐的疼痛,发痛的腿,崩溃的精神让她逐渐眼前发黑。
      她的指尖已经因为过于用力地扶着墙而发白,下完这一层最后一个楼梯,她忽然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双腿发软,手也顺着墙壁往下滑,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全是汗的额头靠在了石灰墙上,大口地喘着气。
      她算什么?
      她放弃了热爱,承担着重负,那么艰难的走的那么远的路,到底算什么。
      那些终日的怀疑和苦闷,终于在此时落到了谷底。
      原来爸妈说的没错。她这辈子都是跳梁小丑。
      她想站起来,但没有力气,可她也不想等小王结束工作下楼发现躺在这里的她。
      手机这时候像救命恩人一样震动起来,黎化的电话打了进来。像是得不到回复终于等不及了。
      哦,她忽然想起来,出门之前她承诺过要及时回消息。
      她眼前发黑,胸口剧痛,甚至举不起来手机。于是让手机在地上躺着,她一手扶墙,一手接通电话。刚按下接通,黎化的声音就快速的挤了进来。
      “你在哪里呢?你还好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下雨了,你腿有没有疼?我去给你送件厚衣服好不好?”
      他的声音是低的,但语速是快的,像是怕冒犯着她,又抑制不住焦急。
      要不把他的备注改成狗狗吧。
      她费劲地想。
      她张张嘴,发现她的声带发力很费劲。于是她垂着头,急促的呼吸两下,攒了些力气。
      “去——问贺旻,接我,我不知道我在第几层。”
      然后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头顺着墙壁往下滑,还没有感受到撞击,就没了记忆。
      小狗急死了吧。
      失去意识前她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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