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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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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玉之最近烦心事多,闭门不出,连铺子也少去,倒不是躲师兄陈克,而是楼下有个癞皮狗,怎么也赶不走。
他想到这,又是一阵冷笑。
徐怀德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把他当什么了?五年前一句“我要回到正轨了”,跑得无声无息,活像后面有狗撵他!
现在呢?腆着脸回来,还装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说曾经自己深有苦衷、身不由己,如今摆脱了镣铐,要和他重温旧梦,追忆往昔。
——真不要脸。
虞玉之恶心得够呛,对付这样的人,冷脸、拉黑、嘲讽都不管用,对方还假模假样地低下头,说什么这是我欠你的,你想怎样都行,我甘之如饴。
虞玉之想到这事儿就烦,计划着搬家,但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只能暂且搁置。
在家待着,虞玉之不无聊,时不时能给自己找些事做,沉下心来,一天天过得很快。不出门的趣味渐渐兴起,愈发怡然自乐。
但今天不得不出,约好的顾客要来加工室看玉料,非要虞玉之陪同。对方是多年的老客户,十几年如一日的相信他的雕刻手艺,他也不好拒绝。
“这绿做出来会不会太假了。”何女士弯腰,捏了捏切割好的原料板边缘,“好看是好看,料子也透,但打成镯子后绿就一点地方,咔一声转成淡青,见着我的人,十个有九个要死盯着看真假。”
“这类镯子最近挺火,但找料很看运气,有时候真花心思,还不一定能找到,纯靠缘分。”虞玉之笑了笑,“其实样品没这么突兀,之前我们工作室也做过几款这样的,我给你看看视频。”
他用描线笔点了两个位置,“尤其这些地方,是镯子的点睛之笔。中间剩下的镯心,去掉有一点点棉絮的部分,刻个玉佛或者其他小玩意儿,也是漂亮的。”
何女士好奇,“哦?我看看。”
虞玉之找到手机里存着的视频,点开展示。
何女士眯起眼睛,越看越喜欢,指尖戳着屏幕,“不错不错,成品比我想象中好看。”
她不再犹豫,“行,就这块了,镯子弄完料子还剩的话,你给我刻些花童的吊坠,成不?”
虞玉之点头,伸手在料子画了个标记,“可以,样式……到时给你些稿子选。”
何女士:“好,回头我让财务给你打钱,辛苦你……咦?”
她眼睛一亮,直勾勾地盯住虞玉之手腕,“你戴着的镯儿很漂亮,私藏品还是?”
虞玉之微怔,下意识用掌心盖住,反应过来后尴尬地缩回手。
“……是私藏品。”
何女士:“还有类似的料子吗?这飘花的墨绿看得我心动,种水也透,搭旗袍肯定漂亮。”
“是朋友送的,我回头问问。”
“好,你帮我问问,多少钱都不是问题。”何女士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爽快地说。
“嗯。”
虞玉之陪顾客看完料子,已经是中午了,他没什么胃口,去街口的老铺子喝了一盅田鸡参片汤,回工作室转了一圈。
前门看店的郑喜聚精会神地揣着手机,玩斗地主,外放的音筒一直“炸、炸、炸”。
虞玉之敲了敲柜台,神色喜怒难辨,“好玩吗?”
郑喜差点摔下椅子,讪讪地收回手机,殷勤开口:“虞老师,您怎么来了?”
虞玉之似笑非笑,“我不能来?”
郑喜赶紧拍自己嘴巴,“能能能,必须能,谁说不能我第一个不同意。”
虞玉之凉凉地说:“本来想着后门你待得枯燥,见了个人就放进来,给你换换地儿,来前门热闹,现在嘛——”
他视线一转,“看来是我多虑了,你是能给自己找乐子的。”
一番话下来砸得郑喜脑子昏,试探地问:“哈?我把谁放进来了?”
虞玉之笑了笑,“好问题。”
郑喜看着那张美人脸,茫然不解其意。
虞玉之懒得理会,大步踏入,掀开挡风的叶帘,准备去自己房里的躺塌休息一会儿。
这一觉睡到太阳落山,虞玉之醒来时,房间一片昏暗。
他按了按眉心,眼眶有点发涩、发胀。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六点了。
“这么晚了啊……”虞玉之喃喃自语,不再多想,静坐片刻,准备回家。
嗡嗡嗡——手机突然震动。
虞玉之摸出手机,接通电话。
对面是个大嗓门,“玉之,我回B城了,好久没见,聚聚呗?燕子也在。”
虞玉之有点意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昨天。”
“哦,行。地点?”
“嘿嘿,老地方,平安这儿,唱k哈。”
虞玉之好笑,“你真不愧为麦霸之王。”
“唉,我就这点爱好了,你快来!”
虞玉之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我现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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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玉之刚到包厢门口,就听见高明撕心裂肺地在唱《一万个理由》,称得上魔音贯耳。
“如果你真的需要什么理由,一万个够不够?早知道你把感情看得太重,当初说什么也不让你走……”
虞玉之推开门,包厢内的照射灯四处游荡,高明注意到虞玉之,立刻热情地挥手,包厢都是他的大嗓门,“呦呦呦!玉之!你来了!”
“燕子醒醒,人来了。”他对旁边嘶吼。
被吼的人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起身,“哎,玉之!”
虞玉之笑了笑,“这你都睡得着?”
肖岩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短岔的青皮割手,“害,习惯了,他那破锣嗓子,每天不嚎两声怎么行?”
高明不乐意了,听听,这都什么话。
“肖岩峰,给你机会再说一次?”他手里的话筒扩音极好,还对着人耳朵吼,逼得肖岩峰讨饶。
一米九的大汉子掐着嗓子说话,“怪我,哎呦,高少那天籁之音,哪里是平常人能比的,是我俗气,欣赏不来,哎呦呦~”
高明故意往旁边呕,鸡皮疙瘩起一身,笑骂道:“你够了啊,搞这套,成心让我吃不下饭!”
肖岩峰摸肚子,“别说,一说就饿,要不点些花生果盘烤肉啥的。”
“我都行,玉之,你呢?”高明问。
虞玉之摆手,“我不饿,你们自己吃就好。”他最近都没什么胃口,吃得少,睡眠浅,总容易困乏。
“矿泉水总喝吧。”高明扔过一瓶没开的农夫山泉,“喏,燕子自己偷偷摸摸带的,说来这边喝水太亏了。”
“要我说,哪有不亏的,零嘴和肉盘不都一样?”
肖岩峰笑道:“你不懂,这是一种自我补偿性观念,不一定对,但不做就不得劲儿,浑身难受。”
“玉之,你说是不是?”
虞玉之知道两人爱斗嘴,一般不参与他们,“嗯,各有各的道理。”
肖岩峰捂住胸口,“啊”了一声,“天哪,你就不能站站我们某一边吗?”
高明也幽怨地盯着人,“我们知道,在你心里就老陈最好,师兄最棒,我们这些都是次等人。”
虞玉之心一跳,面上不动声色,斜斜睨过去,“说什么呢?怎么又扯到陈克了?”
肖岩峰忽然“哎”了声,“话说,老陈去接个电话这么久!你都唱了多久?我起码眯了十分钟,他居然还没回来?”
虞玉之手猛地晃了晃,惊讶,“师兄也在?”
“是呀,看他朋友圈也在B城,想着也很久没见了,就顺道把人叫过来。啧啧,也不知道从哪个展会回来,一身西装革履,皮鞋锃光瓦亮的,老帅气了。”高明接话,“人家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我们是开残了,他还盛开得咧。”
“唔?他点的歌轮到了,我延后几位……”他念叨着,在屏幕上操作一通。
“燕子,有你的《黄昏》。”
肖岩德在掰脖子,咔咔作响,“那给我吧。”
“玉之,要唱吗?”高明把话筒递过来。
虞玉之看了眼,没接,“我最近嗓子不舒服,就不唱了。”
高明恍然,随后感动,“没想到啊,玉之,咱俩果然是好兄弟,特意为我赶来,只为见一面。”
虞玉之:“……”
他敷衍地说:“嗯嗯,为见你一面。”
心里却想早知道师兄要来,高明把嘴皮子磨破了,他今天都不可能在B城。
肖岩峰个子高,全身肌肉发达,典型的北方汉子,但唱起情歌来有铁汉柔情。他坐在立麦前,像所有歌手唱到情深时的模样,皱眉别腮,眼睛眯起,微微摇晃脑袋。
“……依然记得在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昏暗中有种烈日灼伤的错觉,黄昏的地平线,划出一句离别,爱情进入永夜……”
高明挥舞手臂,身体左右晃动,嘴巴念念有词跟唱,但手中的话筒没有举在嘴边。
肖岩峰很入戏,高潮节奏间断的一刹那,和他互动起来,直接把人逗笑了。
“这边的朋友,举起你的手!”肖岩峰向虞玉之抬起手臂,“和我一起唱!!”
虞玉之撩起眼皮,不动如山,肖岩峰也没强求,只是过个戏瘾。
伴奏是现场版,钢琴声在背景音里很明显,慢慢转入新拍子。
虞玉之抬头,无声地跟唱:“……唱不完一首歌,疲倦还剩下黑眼圈,感情的世界,伤害在所难免……”
这首歌的调子有种莫名的悲戚,哪怕在ktv这种五光十色的场地里,也能让人渲染足情绪,虞玉之靠在沙发,渐渐失神。
“呦!老陈,你总算回来了。”高明大笑,“谁的电话?煲这么久的电话粥,咋地,老树开花啊!”
“没有,就工作上的事。”陈克含笑摇头,长腿一伸,跨过低矮的茶几。
“小玉。”他唤了声小名,顺势坐到虞玉之旁边。
虞玉之应了声,“师兄。”
“最近忙什么?”陈克随意地挑起话题。
“和以前一样。”虞玉之指腹摩挲矿泉水瓶的边缘,“没什么变化。”
“下个月的‘辞行’展会你参加吗?他们是不是给你发了评委邀请?”陈克问。
虞玉之一怔,“对,发了邀请。”
“参加吗?”
“还没做决定,看我之后的排单多不多,忙得过来去,忙不过来就算了。”
陈克笑笑,“身体最重要,活儿是干不完的,多注意休息。”
“知道了。”虞玉之应道。
这时,高明他们点的果盘、零嘴小吃、烤肉都到了包厢,服务员留下一句“慢用”就离开了。
“老陈,吃点不?”肖岩峰跳下台阶,刚才吼得撕心裂肺,嗓子有点哑,“刚才你不在,我和高高饿了,就随便点了些。”
高明轻啧一声,“你这称呼够呛的啊。”
肖岩峰摸了摸鼻子,“顺口顺口,看你一身运动装,像你小脸嫩生的时候,唉,岁月不饶人,老黄瓜刷新漆。”
高明没好气地踹他,“把你能的,说这个!”
肖岩峰灵活地躲过,哈哈大笑。
“老陈,咱们吃喝,别管这损货。”高明把碟子推过去,“玉之,来,吃点水果。”
虞玉之稍微松口气,伸手接过,“好。”
西瓜是冰镇过的,清甜爽口,一口下去唇齿生津。
虞玉之象征性地吃了两块,就没再动叉子。
“中午吃太饱了?所以不饿?”陈克抿了口啤酒,侧头问道。
虞玉之不擅长说谎,视线移开,“还行,就是没饿。”
陈克不信,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师弟,从小挑食,饭量和猫儿一样,每次就几筷子,天热就苦夏没胃口,天冷就懒得动弹不想吃,人薄得和纸片似的,每次风吹来他都担心会不会把人吹倒。
陈克用剪刀剪了点大肉排,放进干净的碟子,递给虞玉之。
“知道你没胃口,但中午就喝些汤不够,吃点肉。”
虞玉之也不吭声,拿竹签挑肉吃,咬得用力。
陈克微笑,和以前那样夸赞,“乖。”
高明和肖岩峰一边吃烤肉,一边喝啤酒,看着屏幕跟唱,你一句我一句,情绪高涨,满脸通红,还招呼着陈克来唱。
陈克说:“等我吃完先,一张嘴巴不能同时兼顾。”
“哎哎哎!老陈,你点的歌!”高明拼命伸长胳膊,要递过来话筒,“《有没有人告诉你》,快唱,好久没听你唱过了。”
陈克也不推辞,“行。”
肖岩峰立刻鼓掌,当个合格的气氛组。
虞玉之转过头,右手的指尖勾着左手尾指,也看着陈克。
说实话,他也很久没听过师兄唱歌了。
印象中,这首歌第一次听应该是大学时,对方一身黑衣,抱着吉他在足球场上自弹自唱,面容清俊温和,笑容舒朗,如沐春风。一群人围着他,手机后面的手电筒闪烁,像一片亮晶晶的星星。
陈克随意地靠在沙发上,手肘撑住沙发把手,头顶霓虹扫射灯在他脸上变幻,姿态随意自然。
“……我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在哭泣,早已习惯穿梭充满诱惑的黑夜,但却无法忘记你的脸,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曾在你……”
陈克的嗓音低沉,蕴藏岁月的沉淀,微微的沙哑充满故事感,像一杯醇厚的美酒,经久不散。
虞玉之不自觉出声,跟着他哼唱。
陈克和虞玉之对上视线,唇边的笑意加深。他往前一点,揽住对方肩膀,将话筒递过去。
虞玉之后知后觉,想要推拒,却没辙,最后只能轻轻唱了几句,就急忙躲避话筒,说什么也不肯转身。
陈克也不勉强,自己继续唱。
虞玉之松了一口气,悄悄看对方的反应,被陈克一眼捉到。
他尴尬,再次侧过头。
陈克失笑,这孩子真是——
和小时候一样。
唱歌还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