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染》春风来信

15、第 15 章

　　寒冷的初春夜，贺慎为抱着一只好大的纸箱走进来。

　　外面冷，他身上挟裹的凉气扑得邱小染不由眨了眨眼睛。

　　他把纸箱往椅子上一放，就招呼邱小染，“过来看看这个行不行。”

　　邱小染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呀。”

　　邱小染把纸箱的盖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只水晶花瓶，这才知道原来贺慎为是去帮她买花瓶了。

　　“还行吗？”男人向她邀功，“我可是跑了几条街才买到的。”

　　时间有点晚了，他跑了四五家店都打烊了。

　　幸亏最后这一家的门上贴着老板的电话号码。

　　他是多出了几倍的钱才把老板从被窝里拉出来的。

　　为了防止磕碰，花瓶被包装得很结实，外面一层纸箱，里面又有一层白色的塑料泡沫。

　　贺慎为一边拆着包装，一边略带埋怨地说：“你不舍得麻烦别人，我只好自己去了。你都不知道外面的风有多冷。”

　　花瓶被拿出来，水晶体很大很厚实，被灯光一打，玲珑剔透，梦幻一般。

　　贺慎为把花瓶跟那束花比量了一下，扭头问邱小染：“你觉得怎么样？”

　　邱小染一直没说话，此时迎着他的目光，她眉梢微微皱起，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看着她的样子，贺慎为不由欢喜。

　　是他冒着寒风给她买花瓶起了作用吗？

　　他怎么觉得此时邱小染看着他的目光格外专注，那含情脉脉、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是被他感动到了。

　　要说她也应该感动一下了，想他贺大少什么时候大半夜跑几条街给人买过东西？

　　这大冷的天，小北风吹得他脸都疼。

　　贺慎为被邱小染的目光抚慰得心情愈发愉快，索性站到她的面前，看着她问：“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或者，有什么事情想跟我做？

　　可以一起来，他承受得住。

　　邱小染仰着头望着高大英俊的男人，眸底情绪翻了几翻，终于忍不住，伸手贴上了他的脸。

　　女孩的手掌又白又小，软软嫩嫩的，在房间里待的又久，掌心暖的发烫。

　　贺慎为的脸被风吹的很凉，她这样一贴上来，他猝不及防，冷热刺激之下，身体立刻就有了反应。

　　贺慎为承认，他确实是怀着那种想法来的。

　　可是，他真没想能干成什么。

　　一个是想着邱小染绝对不可能同意。

　　再有，就是邱小染同意了，也不能是在这么个狭窄逼仄，墙薄如纸，洗手间还在楼道里的小破宿舍里。

　　他对那件事是有冲动，可也有底线。

　　他妈妈是医学博士，研究方向是生殖健康，星都最大的生殖医院就是他妈开的。

　　15岁那年，他曾经因为一些事让他妈怀疑他有了性生活。

　　他那位冷静理智的妈，一向不喜说教。

　　她解决那件事的方法是：直接丢给他一件白大褂，让他在她医院的男科做了两个月的暑期工。

　　那六十天，从书本理论到眼前活体，他一情窦初开小男生，不知道被迫见识了多少根烂黄瓜。

　　导致后来女同学给他递作业本，不小心碰了一下手指，他都得拿消毒纸巾擦半天。

　　后来到了大学，他开始创业，再到事业有成，他的生理心理都足够成熟，不再是他妈略施小计就能制服的小男生，身边围绕的漂亮女孩子也越来越多，可每次一到最后阶段，他都能靠着那两个月他妈给他套上的缰绳，悬崖勒马。

　　他也曾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什么激素缺乏才导致他的定力良好。

　　可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却又正常得不得了。

　　他跑去质问他妈，谢女士看着他的体检报告，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下结论：“这不很正常吗？洁身自好是你以后遇到真正喜欢的女孩子时所能奉献的最好嫁妆。”

　　呵呵～

　　说出去谁TM信，贺大少口嗨嘴炮十几年，风流韵事一本书，还干干净净一处男！

　　此时的这种感觉就更TM操蛋了！

　　他只不过被邱小染碰了碰脸，就有了这么强烈的反应，必须躬着腰才不至于太尴尬！

　　接下来怎么办？

　　拒绝？他费力把火这么久，临门一脚射不好？

　　迎合？在这破地儿？

　　贺慎为眼底激流翻涌，直直盯着眼前这个小始作俑者，压抑着万吨火焰问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主动摸他……

　　“知，知道……”融融灯光下，邱小染脸上的表情很清晰。

　　她被他的语气震慑到，小心翼翼地从他脸上拿下一个东西，递给他，“可是，它一直不肯自己掉下来。”

　　他一笑，一说话，这块白色的像是卫生纸一样的小东西就在那里摇啊摇的。

　　她实在没忍住，就帮他了。

　　看着邱小染递过来的东西，再看她纤尘不染的眼睛，贺慎为就，“……”

　　就他妈更操了！

　　那是花瓶包装箱里面的塑料泡沫，很薄，却是挺大的一片。

　　应该是在他拆包装的时候吸到他的脸上去的。

　　这个东西很轻，静电又大，这么大一片吸附在脸上，他竟然没有一点感觉，还顶着它冲邱小染放了半天电。

　　结果没把邱小染怎么着，倒把自己电个半死。

　　贺慎为在心里骂声操，转身就往外走。

　　邱小染连忙问他：“你去哪儿？”

　　“卫生间。”

　　“给你手电！”

　　卫生间声控灯坏了还没有修好，昨天还有同事在那里崴了脚。

　　贺慎为没理她，气汹汹地出了门，刚一出门就冲旁边的墙踹了一脚。

　　“……”

　　邱小染就不敢再叫他了。

　　等贺慎为回来，邱小染已经把饭菜热好，重新摆上了桌。

　　那束玫瑰也插好了，放在餐桌边，芬芳馥郁的，氛围搞挺好。

　　一看见贺慎为进来，她连忙拿了纸巾给他。

　　水房里没有热水，水龙头里的水冰凉刺骨，每次洗手都得咬牙忍受。

　　贺慎为竟然用那么凉的水洗了脸，额前的头发都弄得湿漉漉的。

　　水光被灯光一打，衬的他皮肤愈白，眼眸愈黑。

　　不过，那股莫名其妙生的气好像已经消了。

　　邱小染没有餐桌，就把饭菜摆在她的小写字桌上。

　　她的厨艺不错，普普通通的饭菜也做的精致漂亮。

　　当然，最精致漂亮的还是她自己。

　　她穿着浅粉色的珊瑚绒家居服，又直又顺的长发用一只塑料夹子抓在脑后，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给贺慎为盛着汤。

　　氤氲热气里，她的小脸白得细腻，唇色艳得像是涂了胭脂。

　　望着这样的邱小染，贺慎为身体里的燥郁之气再次抬头。

　　他就不再看她，只闷声吃饭。

　　邱小染的厨艺很不错，一盆酸辣汤做的很有他童年的味道，他一口气喝了两大碗，胃里被暖暖乎乎的感觉包裹着，整个人才慢慢舒展开。

　　自从奶奶去世，贺慎为每天下班回到豪华却空荡的房子，一个人吃一个人睡，从来没有感觉住的地方是家。

　　今晚在这个逼仄的小房间里却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归属感，就像小时候每天下午放学回家，一进门就能闻到奶奶炖在锅里的排骨汤的那种感觉。

　　贺慎为让邱小染陪着他一起吃，为了避免那种想法再抬头，就故意把话题往他的童年时期引。

　　他说自己小时候很少回方平，关于方平的事情，多数都是听奶奶说的。在奶奶的述说中，方平是个很美好的地方。

　　他还问她，除了酸辣汤，方平还有什么好吃的。

　　邱小染想了想，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最终摇了摇头，不是没有，只是觉得自己喜欢的那些，他应该都不会喜欢。

　　贺慎为看出她的犹豫，鼓励她说：“说说看，下次我回方平好去淘宝。”

　　邱小染舀一勺汤喝完，轻轻垂着眼眸，回忆着说：“我觉得，镇中门口的豆腐脑，很好吃。”

　　“豆腐脑？”贺慎为有点怀疑：“能有多好吃？”

　　邱小染回味着说：“是用老母鸡熬成油亮油亮的老汤，浇在又白又嫩的豆腐脑上，吃的时候撒上一点韭菜末，再配上一块钱的油饼，又鲜又香。”

　　那是邱小染童年时候的味道。

　　那时候她在镇中读书，同学们每天早上会在学校门口的早点摊吃豆腐脑和油饼。

　　她不敢那样奢侈，每天早餐就是两毛钱的咸菜配一个白馒头，闻着豆腐脑的香味吃完。

　　不是妈妈给她的钱不够，相反，妈妈虽然挣的不多，却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了她。

　　她只是想着自己多省点，就能让妈妈轻松点。

　　中考那天，妈妈去县城上工前特意来看她。

　　在那个草尖儿上结着露水的初夏的早晨，她和妈妈坐在早点摊的小板凳上吃着嫩嫩的豆腐脑，香香的油饼。

　　那是邱小染平生记忆中吃过的最好吃的豆腐脑。

　　邱小染语速缓慢，一边回忆一边娓娓道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不知不觉就跟贺慎为说了很多。

　　她说起跟妈妈一起吃过的好吃的，说起妈妈擅长做的各种各样的美食。

　　还说到妈妈是多么多么地温柔，即便后来生病了，还每天坚持早起，在叫她起床前给她做好早餐，打好洗脸水，挤好牙膏，就连牙杯里的漱口水都兑成适口的温度。

　　她口腔右下位置那颗牙齿不好，一沾到凉水就会酸痛，妈妈一直都帮她记着。

　　听邱小染说着这些过去的事情，贺慎为竟然发现她说话不结巴了。

　　不仅不结巴，向他述说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一直都闪动着温柔而坚定的光芒。

　　就像那天晚上他在方平医院里看见的，她和她妈妈依偎着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轻声细语地说着话时的样子一样。

　　贺慎为到现在才知道，邱小染并不是天生的结巴。

　　她的结巴是因为面对陌生人时太紧张，出于措辞考量的一种延顿。

　　如果她面对的是可以给她足够安全感的人，她不仅不结巴，那娓娓道来的语速还颇具蛊惑人心的力量。

　　意识到这一点，贺慎为的心里突然就生发出一种稳稳的欣慰。

　　这么说，起码在这一刻，她对他是不设防的。

　　那么在未来，这样的时刻一定会越来越多。

　　吃了饭，邱小染收拾了碗筷去洗。

　　贺慎为无所事事，跟着邱小染的脚步，在狭小的房间里晃来晃去，像是一只一刻也离不了主人的大金毛。

　　邱小染洗着碗，他就靠在她身旁的小桌子上，一边拿果叉叉着水果吃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给你换个地方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