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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九章:马赛(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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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是夏天,旧港附近游人很多,我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穿着和气色不像是游客。”
程颐浩在狱中服刑十五年,出狱之后,神情一时还是恍惚和呆滞的,难免和欢欣雀跃的游人不同。
“他不出去玩,就坐在窗边看书,一看就是一上午,看到中间,他还会埋头痛哭。”老板挑了一下眉毛,觉得奇怪,“我跟他说,如果想上岛去看看,我亲戚可以给他打折。他同意了,那天下午就上岛了。”
程勋问他:“他是一个人去的?”
老板想了想:“不是,他走的时候,我看见他后边跟了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程勋追问。
“年轻的,又瘦又高,长得不错。”
老板说的不够详细,程勋要求他再说得具体一些。
老板使劲儿想,实在想不起来了:“我店里每天客人很多,哪里记得住那么多事情。”
功亏一篑,程勋耐不住,站起来拉住老板的衣领:“你再想想!”
老板大惊,就要找人来帮忙,江晚余见了急忙拉住程勋,“阿勋,别这样。”她说着和老板陪笑,“您再想想其他细节。”
美女相求,老板挂不住面子,又说:“他在这里时间不长,那天去伊夫岛之后就没见他回来,后来来了几个警察,我才知道他投海自杀了。”
“所以……他很有可能是在伊夫岛自杀的?”江晚余顺着老板的逻辑推断。
老板摇头:“伊夫岛有船来往旧港,具体在哪里自杀的就要问警方了。”
“旧港。”
老板话音刚落,程勋就接过了话茬。警察告诉他,程颐浩是在回旧港的船上跳海的,当时因为他的投海一度造成了航线中断。
程勋想到了那时的事,表情沉重,江晚余拉了他一下,程勋回过神,扯了一下嘴角,问江晚余:“我想去趟伊夫岛,你愿意陪我吗?”
江晚余点头,拉住了他的手。她问老板:“现在还有船去伊夫岛吗?”
老板面露难色:“这几天是节日,船很少。”
江晚余干脆把兜里的欧元都拿了出来,塞在老板手里:“我知道您有办法,麻烦您了,今天我们一定要去一趟伊夫岛。”
老板看了看手里的钱,点点头,转身去给亲戚打电话,放下电话,他过来说:“你们走运,今天航线都关闭了,但还有最后一班巡逻船,一个小时之后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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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余和程勋从咖啡馆出来,一路往码头走去。
程勋情绪不佳,一手拿着那本《基督山伯爵》,一手握着江晚余的手,一路没有话说。
等船的时候,江晚余看着他手里的那本书,小心问程勋:“这本书你是怎么拿到的?”
程勋垂眼:“我父亲有可能不是自杀的。”
江晚余一愣,听他继续说,“那个女人,他们应该一起上了岛,这本书里有船票,说明不是他留在旅馆的遗物,他当时一定带着这本书上岛了。他自杀时那个女人就在他身边。”
书虽然破旧,但绝没有被水沾染的痕迹,说明程颐浩投海的时候,身边还有别人,那人保管了这本书,随后又将书寄给了程勋。
江晚余打了一个寒战,程颐浩的死有两种可能性,一是被那女人教唆自杀,二是被那女人推下了海,无论是哪种,背后一定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真是这样,她谋害了程颐浩,又把他的遗物寄给程勋,她这样自曝行踪,目的究竟何在?
江晚余想着觉得背脊发凉,她拉紧了程勋的手,希望能得到些许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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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等了一会儿,远处有船驶入码头,是来接两人上岛的巡逻船。
舵手是咖啡馆老板的亲戚,江晚余问了他那天的情况,他的说法和老板一致,那个女人和程颐浩在伊夫岛逗留了许久,他等不及就先走了,因此不知道事后发生的事情。
询问无果,两人在伊夫岛的码头下了船,舵手叮嘱他们:“我三十分钟后离开,你们抓紧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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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夫岛是地中海沿岸的一座礁石岛屿,古时候曾经是密不透风的王国监狱,如今闻名于世靠的却是大仲马的小说《基督山伯爵》。
因为是假期,岛上几乎没有游客,监狱遗迹关闭,江晚余和程勋只能围着碉堡在海滩上行走。
同是地中海,但这里的海却不同于尼斯的细腻和浪漫,这里只有粗石堆成的浅滩,迎着汹涌的海浪,格外沧桑。
江晚余踩着石头一深一浅得走着,她很小心,但石头缝隙深浅不一,她一不留神还是一脚踩空。
程勋急忙揽住她的腰,她才不至于掉进水里。
他扶她站稳,有些歉疚:“临近新年,不该让你跟过来,和我一起心烦。”
江晚余摇摇头,“烦心事我帮你一起分担,这样你的心烦就减少一半了。”
程勋听了一愣,想起了小说中的一句话,“痛苦的经历一旦有人帮助分担,痛苦就会减少一半”。程颐浩很不幸,自己承受了百分之百的痛苦,程勋觉得自己还算幸运,面对残酷现实的时候,江晚余在他身边。
他沉了口气,拉住她的手,抬头看向了天边。
礁石滩面对的是一望无际的地中海,海面宽阔湛蓝,让人心胸开朗,甚至能将烦心事暂时抛诸脑后。
程勋望着大海,江晚余拉了一下他的手,他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看到了新年前的最后一个落日。
火红的太阳慢慢下落,映红了碧蓝的地中海,海浪依旧汹涌,但在夕阳的映衬下却变得沉寂和宁静。这是一种独属于落日的辉煌,海浪亘古不变地拍打着礁石,日复一日,承载着历史的轮回。
回旧港的船上,程勋问江晚余:“听说过《基督山伯爵》的故事吗?”
江晚余摇摇头,“只知道是一个复仇的故事。”
“基督山伯爵原本是法老号远洋货船的船长,因为遭人陷害被关入了伊夫岛监狱。他在伊夫岛服刑了十多年,中间一度轻生,所幸遇到了狱友,一个神甫。”程勋坐在船上眺望远方,“神甫帮伯爵振作起来,帮他分析是被什么人陷害的。他燃起了伯爵复仇的决心,助他越狱,最后还告诉他基督山小岛上藏了一笔宝藏。
“伯爵越狱后,来到了基督山,继承了那笔宝藏,变得富可敌国,自封为基督山伯爵。”
故事当然不会在这里结束,到这里,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江晚余听得认真,追问:“他回去复仇了?谁是陷害他的人?”
“当年陷害他的人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手下,他觊觎船长的位置,勾结了他的情敌,他们联手陷害了伯爵。伯爵去伊夫岛服刑后,一个取代了他的职位,一个霸占了他的未婚妻。”
江晚余隐隐皱眉,回头望向黑夜中的伊夫岛。
所谓命运,总是惊人的相似,却又出其不意地和人开着玩笑。程颐浩和基督山伯爵,他们有着极其相似的经历,同样是被人陷害,同样是入狱服刑十多年,一个复仇成功,一个却投海自尽。
江晚余想到了什么,问程勋:“那陷害你父亲的人……”
程勋点头:“一个是秦复礼,他和书中的那个情敌一样,陷害了我父亲,娶走了他的妻子。”
“还有一个呢?”江晚余问。
程勋没有头绪:“我还在查。”他顿了一下,“秦复礼不是主谋,那个人才是。”
按照小说的指示,那人觊觎程颐浩的成就和地位,于是做局陷害了他。他可能是他的下属、他的朋友,或者他的同事。
太阳落山了,余晖都不留一点,海面上渐渐起了风,温度也随之下降。
这里终归是冬天,即便白天里多么阳光灿烂,到了夜晚,一切阴暗和森冷终归都会暴露出来了。
江晚余站立在在冷风中,想起了《基督山伯爵》的情节,不由打了个寒战。
寄给他这本小说的人似乎完全知情,他好像一直在暗处观察着他,引导着他解开真相,带着他探索平静海面下的滚滚波涛。
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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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港口边靠岸,两人上了岸,江晚余将仅有的一点零钱给了舵手。
舵手笑纳,指了一下旧港,说:“今天旧港有跨年游行,感兴趣的话可以等等,值得一看。”
舵手说完开着船离开了,江晚余这才想起来,今天已是新年前夜了。她和卫旭约定,今晚要将程勋带到旧港。
程勋本打算明早从马赛飞回巴黎,江晚余想到了她最后的任务,便开口问程勋:“我想看看游行,可以吗?”
她陪了自己一天,程勋自然顺着她的意。他点点头,说,“天冷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坐。”
新年前夜的旧港人山人海,附近的餐厅已被等待游行的观众占满了,两人找不到歇脚的地方,只能坐在旧港港口的石凳上。
程勋找到了一处位置,安置好江晚余,他指了一下不远处,说:“我马上回来。”
他匆匆走到餐厅门口,买了一些食物回来。
一碗马赛鱼汤,一根法棍,外加一杯热红酒。
江晚余坐在石凳上搓着双手取暖,看到了程勋带回来热乎乎的食物,肚子后知后觉地叫了起来。
她揉了揉冰冷空乏的肚子,笑着问程勋:“你怎么知道我饿了?”她说着接过法棍沾着鱼汤吃了起来。
程勋看着她狼狈的吃相,心情好了一些。他顺了顺江晚余被海风吹散的发丝,柔声说:“中午就没吃好饭,现在肯定饿了。天冷,多吃点。”
江晚余啃着法棍,动作停滞了一下。中午程勋同样没吃什么,现在夜深风大,再加上胃中无物,他一定很难受。
江晚余看了看手里的食物,没有一样是程勋能吃的,鱼汤取材辛辣,法棍又冷又硬,红酒虽然是暖的,但刺激胃部,程勋也不能沾。她觉得愧疚,停了下吃饭的动作。
程勋看她,问:“怎么了?不好吃?”
江晚余摇头,垂首说:“我任性想要看跨年游行,害你饿肚子,一会儿又要胃疼了。”
程勋笑笑,揽住江晚余的肩膀:“你好不容易提个要求,当然要满足你,我就当是舍命陪君子,大不了一会儿你把我扛回酒店?”
江晚余没心思说笑,她不想程勋跟着挨冻,但又不得不继续“任性”下去。她靠在程勋肩头,语气变得呢喃:“你对我这么好,我得怎么报答你啊!”
她不是询问,只是感叹。她不是没有心,程勋对她的分毫她都能感受得到,她本来就无以为报,更何况她还窃取了他的情报,做了那么多愧对他的事情。
程勋笑而不语,提醒江晚余:“快把东西吃了,一会儿要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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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汤和红酒下肚,江晚余浑身都暖了起来,温热渐渐蔓延到了手心。
她抬手去拉程勋,他的手指冰冷,像是浸在冷水里一样。江晚余拉起他的手,用双手捂住,对着呵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程勋,微微一笑。
程勋眉眼带着笑意,看着她,默许了她的举动,他问江晚余:“新年有什么愿望?”
江晚余闭眼想了想,说:“我只希望家人都能平安。”
她希望江建业能够平安归来,白桦能免除牢狱之灾,有了这些,即使房子小一点,钱少一点,都无所谓。
经历父亲的失踪,江晚余太明白过去的生活得来艰辛,江建业一个人撑起家族和集团有多么不容易。
如果他回来,她一定不再随心所欲,一定会到他的身边,即使不能像江昕余那样帮他分担公司的负担,她也可以常伴他的膝下。
江晚余收回神,扭头看程勋,问他:“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程勋眉眼沉了下去,如同深夜的地中海,他说:“我这些年都只有一个愿望。”
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帮程颐浩洗脱他不应有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