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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模狗样的高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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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班主任其实很年轻,20出头的模样,朴实无华,可就是老喜欢用俗得没有一点见地的职业装套住自己那瘦胳膊瘦腿,冗长的布料跟裹脚布似的让人看了难受。
傅梓华每次一看到班主任从教室门口经过,总是一副呕吐状的单手撑住墙壁,痛心疾首的高喊,“偶买噶!”
那声音如山鸣谷应,定会在班里引发一轮惯性的笑声,也让那位年轻的班主任越发脚步匆匆。
他就是这样,用自己的欢乐去践踏别人的羞涩,可如果你被他那漫画般貌美的容颜所欺骗,那就是犯罪。于是为了制止那份动容,我在抬头看到他俊美脸庞的3秒后,随即低头。
我看着新一期的疯狂英语,认真而专注的,直到傅梓华从我身边走过,又故意绕了回来。他左手撑住下巴靠在我的桌边,像是信手拈来般自然的抽动嘴唇,缓缓吐出两字,“笨蛋。”
我想傅梓华真的是个要人命的家伙,特别是那双迷离而狡猾的眼神,次次都看得我牙痒痒。那时我常想,这样的男生要怎么形容呢?
他长得很漂亮,长而卷的睫毛,永远散发着迷人的气息,姣好的容貌像是泥人师傅手里的杰作,一个器官一个轮廓分明,我想要是我上去刮几巴掌会是什么效果,只是我终究不敢。
而我越是采取不予理会,暗自纠结的态度,他反而越发猖狂,反正他就是乐意看我受压迫后红着脸不敢吱声的窘迫,简直就是典型的土财主,鞭笞着奴隶还要眉飞色舞的哼着调调抬高下巴。
全班都是他的盟友,除了偶尔露出几抹你真可怜的眼神,没人敢为我悲惨的遭遇说些什么,只有他。
“上课了。”池年景扣扣桌面,眼眉亦会因为看到傅梓华还在那站着作秀高高挑起,啪的一声,熟稔般把手中的笔飞落在他的面前,而傅梓华便一个机灵如猴子捞月似的接住了。
看得出来他们关系很好,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让人察觉那匪浅的友谊,只是这份友谊既让我羡慕又头疼,于是关于我如何在一个讨厌的男生面前摆谱又如何在一个喜欢的男生面前柔和的像只猫,多少考验着我的能力。
池年景冲我笑笑,那一笑便如那把芭蕉扇瞬间抹去了我心里盘踞的团团火焰。
好吧,我不想在池年景面前表现出我有多讨厌傅梓华,毕竟他们是朋友,毕竟对于这种打架优异、会让人做恶梦的男生,最好的方式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一再避让,或许哪天他觉得我跟空气差不多了,也就灰飞烟灭了。
好几次我亲眼目睹了他在校门口和人打架,一身的暴戾之气笼罩,出拳敏捷,毫无顾忌的挥臂,招招凌厉,用一种让人恐惧的方式捍卫着自己。
街边昏昏欲睡的路灯拉长了他的身影,纠结的眉宇像是凝结了太多的愁绪般坚硬,结果是其他人都倒下了,就他还站在原地傻愣着。
他远远地看到我,撇撇嘴,依旧轻盈地扬起背包,在落寞的黄昏下洒脱远走。
就在我以为我离灰飞烟灭越来越近之时,结果却不然,原来落寞不过是视觉撒下的凄美谎言,因为第二天,那个少年依旧会用尖刻的语言去攻击你,用浑身汗臭的手臂在你眼前掠过,又或者是坐到你的身后拽拽你的马尾窃喜,于是你大可对于街边那一幕不屑一顾,全当是看了一场露天电影。
“老傅又完了。”课间十分钟的时候,刚走出教室的童言摆着一张臭脸转回教室。
“还亲爹呢,老父!”
我没有抬头,随便就搭了一句,可谁想她整个人就趴了过来,直接匍匐在我身上,敲敲池年景的桌面,“班长,我看到傅梓华的漂亮老妈又被叫到办公室去了。”
“那小子!”池年景放下笔整个人蹭的站了起来,刚要迈腿就听到靠窗的几个男生吹着口哨喊,“班长,有美女找。”
我和童言顺应形势齐刷刷的转头,一看果然是王悦,看样子似乎也挺着急,一边又羞又怒的白了那些个男生一眼,一边跳着挥手。
童言把手搭在我肩膀,望着池年景远去的步伐感叹,“人生能得此知己,人生足矣啊,知道吗?每次傅梓华一出事,这对夫妇比谁都紧张。”
“你又不是月老,少给人家乱点鸳鸯谱。”我语气严肃的警告她。
“你吃醋。”童言这只小麻雀哼哼两声,笑得贼贼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反应那么大,难不成我其实羡慕的不是傅梓华和池年景的友谊,而是王悦的?这种想法让我一阵打颤,赶紧低头。
“其实傅梓华能有什么事,说来说去还不是打架。”我刷刷刷的在笔记本上胡乱涂鸦借以掩盖心事。
“不是。”童言摇头,特认真的掰着手指头数,“打架分好几种,打情骂俏无伤大雅,段长一定是睁只眼闭只眼,人家说那是同学友爱,可是把刀弄棍,招招见血就是刑事案件,小则记过,大则开除,傅梓华毕竟是个练家子。”
“那傅梓华怎么还没被开除。”我对此忿忿不平,特别是对那句同学友爱更是听得我脊梁骨冷飕飕。
某人狡黠一笑,“你不懂,我妈说了,这年头要么有权要么有钱,要是你二者都了,人生就圆满了。”
“啊?”
童言眨巴眨巴眼睛,在我一脸震惊下返回座位,掏出课本挡住自己半边脸,从容不迫的吐出四字,“八卦结束。”
这个童言,脑袋永远一半装满了和平一半装满了破坏,我想我明白傅梓华为什么那么摇摆的原因了,不过是狐假虎威嘛!
可是池年景说不是,童言也说不是,我不明白那个在他们眼中有些自傲清高的男生怎么到了我这就是这副蛮横无赖呢?
当然,这与爱情无关,我们还没一见钟情的根基,也没朝朝暮暮的约定,有的就是见面时嗤嗤嗤的怒火中烧。而这种对峙终于在某天发生了逆转。
那天,是班主任给我这个转学生开小灶的日子。
这年头都挺流行补习,凭我有位教育局二把手的舅舅当后盾,林老师这位刚从师范毕业一年的新人肯定或多或少要对我多担待一点。
昨儿在家里,我那肚中草莽腹中空的舅舅打着酒嗝说,“蔻蔻啊,舅为你打点好了一切。”
果真是姐弟,他就和我那天生优越的母亲一样,时时为你铺好了路直指罗马,这条不行还有一条,而只要你稍稍倦怠,便会有人朝你嘶吼,“角斗士是要死在战场的。”而我的战场就是考场。
办公室里,我磨刀霍霍的准备战死沙场,班主任的脾气也真是好到没话说,教育我就和幼儿园阿姨似的,摸摸脑门,给予爱的关怀,我甚至怀疑她大大的口袋里是不是藏有棒棒糖,准备在我表现近乎完美时来个大大的奖赏。
可是那天,我觉得我还是有收获的,比如当我看到傅梓华一身脏兮兮的被体育老师江源拎着耳根进来,一脸挫败的样子时,那就够了。
“痛啊老师!”只见这位翩翩少年一跃跳过门槛,一个踉跄后便哀怨的站在角落。
“哎!”一阵整齐的叹息声传来,除了有着白花花银丝点缀的段长站了起来,其他人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不痛不痒扫过一眼后就继续忙碌着刚才的事情。
“傅梓华。”段长底气十足的叫出这个毕生最为头疼的学生名字,恼怒道,“你一天到底要来办公室报到几次?”
“比三餐少一次。”傅梓华调皮的吐吐舌尖,红红嫩嫩,那微翘的模样如小蛇直窜勇者无惧。
我想他看到了我,在我坏心的想要看看他要怎么被修理一顿的时候。
他的眼睛有些颤抖,神情有些不自然,肩膀耸的有些高,五官有些压抑的狰狞,当我用这些形容词来刻画我面前的男孩时,我扑哧笑了。
那声音很小,如同开了一半的汽水少了那份砰然一声的尖锐,可他还是听到了,凶神恶煞的冲着我的方向瞪。
“小子,看什么呢?”体育老师魁梧的身子恰如其分地遮住了我此时无畏的表情,只听到他嚷着,“你小子竟然在我面前打架,一点也不把老师放在眼里嘛。”
傅梓华扭头抬高下颚,那双原本平视前方的眼睛借着那盏炽热的灯光而瞬间凝聚,“有本事一对一,别老拿老师的高帽吓唬人,我爸还是教育局长呢!”
啪,那一巴掌不偏不倚的打在傅梓华脑门上,一戳原本服帖的发丝就那么突兀的立了起来,和他现在的震惊相映成趣。
我想他一定没有如此受辱过,否则那张俊俏得近乎完美的侧脸不会紧绷得几乎能看到红红的血丝。
那个时候的少年总是无惧的,他们有着义薄云天的豪情,也有着视死如归的勇气,而老师,就像是那些想要贬低他们的敌军,永远散发着一股肃杀的气氛,这种感觉,在此时的傅梓华和男老师之间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你永远不能否认,在校园里,再狂妄的人总是能遇到对手,傅梓华遇到江源,就注定他的命运多舛。
面对傅梓华邪恶的一瞟,江源倒也不恼,冷哼一声说道,“咱爷们也不骗你,我爸现任华南区第三野战军第六师第九纵队的总司令,论背景你那是芝麻官甭跟抱个西瓜似的吆喝,你不得瑟我听得都汗颜。”
我撑着下巴,和林老师一起用万分崇拜的眼光望着我们英雄的背影,再打量过傅梓华有些抽蓄的脸部表情,只能无言的为他默哀。
我心想,这是多么彪悍的环境下造就出来的彪悍人物啊!
眼见这学校霸王被震慑住了,男老师也适时的体现柔情,双手抚平傅梓华那不平整的衣领,带着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触拍拍他肩膀,“行,其实我也挺佩服你打架那股劲,人人就跟欠你二两黄金似的,要不咋俩比划两下?”
“比什么?”傅梓华语气有些和缓,悻悻然问道。
“篮球啊,你不是自认高三的流川枫,我可是号称现实版的樱木花道,咱们去斗牛,赢了我不管你,但你要是输了,就给我在学校安分点。”
“who怕who啊!”越过半个身子,我看到傅梓华高高扬起的头带着傲气,“樱木花道?”我似乎听到傅梓华偷偷呸了一声。
等大家反应过来如此一场战役已然开始时,傅梓华那小子就已经出了门。老师们开始纷纷规劝这位信心勃勃的男老师,大意就是不用和一个学生计较那么多,而且还是个只会惹是生非的主,不就一年嘛,毕业了就升天了。
只有我的班主任,颤颤悠悠的站起身,用细弱如丝略带腼腆的声音说,“我相信你。”博得君子回眸一笑,何其感天动地啊!
那一天,傅梓华输得很惨烈,灯光昏暗的篮球场永远只看到他的人追着球跑,而我站在办公室前的走廊上,眼睛随着他的人跑,生怕一个闪神错过任何一个他出糗的细节。
“扣死他,扣死他。”我诅咒着傅梓华,本意上我觉得最好让他累死在球场,两脚一蹬最为合适。
可是身边却有个声音说,“上篮上篮。”
我扭头一看,是池年景,那家伙和我一样握紧拳头,在半空不断飞舞着,脸上的青筋因为那些激动的情绪而暴露出来,一点不似平时的温文尔雅。他不经意地转过身,一双闪烁着透亮光芒的眼睛停留在我身上,扬起一抹风华绝代的微笑。
我沉沦了,因为那双比流星还明亮的眼睛。
可我来不及表现那份动容,王悦就从池年景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冲我招手,“你们也还没回去啊!”我明知故问。
“嗯。”王悦点点头,拍着池年景微微矗起的肩膀略带责备的说,“他说要让江老师教训下傅梓华,可不带这么打压的吧!完全不给一点退路。”
“不会的。”池年景笑笑,“江老师至少会让他进一个球的,那小子,就是欠人教训。”
末了,大概是看到我的疑惑,他朝着我方向说了句,“江老师是省篮球队的。”
“哦!”我松开握紧的拳头,再回头望向篮球场时却丢失了刚才的那份憧憬。
其实我真的羡慕他们,那是在一个没有流星划过的天际里,闪烁着金灿灿三星连体的星象。
王悦是公主,池年景和傅梓华是王子和骑士,而我是看客。
那天比赛的结果如池年景预期,30比3,傅梓华输得一败涂地,也光荣的收回一点尊严。
回家的时候老妈刚好来电话,劈头就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
我说一般般,人模狗样吧。
那个老太太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声嘶力竭的大吼,“丁蔻蔻,你是我生的,请别把自己形容为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