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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怨憎会(2) ...

  •   慕适容乌发散开,诃子裙凌乱地围在胸前,她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了。嫣红的俏脸,含露的眼眸,粗喘着看向许慕臻,男子撩开裙摆摸索少女幽谧纯洁的圣地。
      “你······”慕适容急道。
      他知道对方介意,俯视问她:“你食言了,我为什么必须言而有信?”
      他的手指似猎鹰盘桓领地,灵活而犷桀,慕适容被迫承受他在心口留下一枚朱红齿痕作为惩罚。他仍信守诺言,为他们之间保留恒定的一步。他披衣而起。
      三日后,张果老和小容便要一道离开。
      明明情浓时如胶似漆,接连几日又形同陌路。送行的湛谦和繁宛洛尴尬地陪笑找补。张果老倒背双手登船,缤鱼搀扶慕适容,林琅大大地挥舞手臂。短短数月他已跟张园的人混熟,张寔一家簇拥到码头饯别,沈悠杳送他一包物什,林琅接过时明显红了眼眶。
      沈悠杳欲说凝噎,最终仅仅是互道珍重。
      “沈夫人对林琅像亲生母子一样,要是离益州近些还可以多走动。”缤鱼无疑是想起自己的慈母。除夕夜,林琅总是把沈夫人哄得开开心心,也许林琅让她回忆起英年早逝的爱子,而失怙的少年亦在温婉的沈夫人身上怀念自己的母亲。
      东流水,谁教别意争短长。
      捕班衙役一阵呼喝,将正要登船的慕适容等人团团围住,高声道:“凶手就在其中,快把他们拿下!”
      慕适容不明就里,旋即瞪向许慕臻,许慕臻受此不白之冤反诘道:“别冤枉人,我叫衙役做什么?”
      一个瘦高个儿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到码头上,棕色的脸皱纹寸深,指着张寔和林琅叫道:“他们俩是沈家血案的要犯,奉命捉拿!”
      张寔和沈悠杳连忙将林琅推上船,捕班衙役拽紧纤绳,船无法开动。林琅一洗少年的疏朗与落拓,露出邪佞的笑,“走!带我回沈家看看,阔别多年,甚是想念我那好舅舅。”
      沈悠杳仍不肯放弃,努力推拉林琅催他快跑。
      “娘,”林琅柔和地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多的妇人,她弱不禁风,为庇护儿子却敢拼尽一切,“娘,我盼着这天呢,他不来我也要找他去。”他直视衙役,一如当年从刑场的刀下藐视卑微的懦夫、利欲熏心的奸臣。
      “没用的,没用的。”沈悠杳哀哭,“当年连受害者家属都被收买,隔了这些年断不能翻案。你快走!只要不在扬州,无论在哪,好好活着就行。”
      慕适容心焦如焚,低声对许慕臻说:“你搭救林琅先走。”
      “记得我呢?”许慕臻不无讽刺,转头对衙役说,“林少侠是我饮牛津的座上宾,列位是要同我结仇吗?”
      瘦高个儿说道:“沈氏素来敬重饮牛津,商道和谐。此僚忘恩负义,罪大恶极,罔顾亲族,戕害沈氏一门十六个孩童。这些年我家主子食难咽寝难安,一想起自己十六个儿女······”
      “立案了吗?勘查了现场有证据吗?捕人的文书批下来了吗?天下相貌相似、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凶手逋逃数年,你怎知他是你要找的?”慕适容语似连珠。
      “倘若没有,乱抓人就是犯法,”湛谦坚决说,“林少侠不是罪犯,不上官府。”
      “列位可移步饮牛津,慢慢说。”
      码头上又走来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五官肖似张寔而神韵各有不同,“陈总管,宣扬开了谁都不光彩,你请沈员外到舍下来。”他望向张阿爷,“兄长,可否移步?”
      他是三兄弟中性行淑平的老二,服青,任经学博士,从八品。他们三兄弟,大兄张寔最早从业,女儿入大户沈氏为妾,率先富足,但张寔侠义鲁直,得罪不少士宦,在他际遇偃蹇时两个弟弟轻舟已过万重山。小弟张寯甚至做到录事参军事,正六品,几乎是布衣百姓的顶峰。两个弟弟不理解兄长的冥顽,而张寔看不惯亲生手足的钻营,三人渐行渐远。
      直到沈门血案,让他们彻底决裂。
      张寘的宅子是三间五架的堂舍,书匮随处可见,灯架也是书形,居室质朴简雅。会客厅乌泱泱涌进许多人,叨扰了墨香迤逦的宁静。两个小奴奉命端上茶果,默默退了出去。
      沈幸哉的马车只能停在街上,寒煞的正月,从门口走到正厅就让他的肥头大耳结了层腻腻的汗,用浸香水的绢帕拭掉。沈悠杳见到他的刹那面如死灰,张蒂默则攥起拳头青筋暴起,沈呈华向父亲作了个马虎的揖,没吱声。
      “险獠果然活着!你是我儿,就把他杀了!”
      闻言林琅爆出一阵狂笑,沈呈华则面无表情,“他是姑姑的儿子,我的表弟,在沈家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我们相依为命。”
      两人比肩而立,挺拔如玉树,眼神交换间有竹马的默契,所以林琅知晓饮牛津暗卫的行踪,与张园每个人情意笃厚。为了隐藏他还活着的事实,张园和沈呈华故作不识,唯独沈悠杳的母爱让她实难藏好。
      “林氏也算耕读门户,竟然出了你这么个烧杀淫掠的恶棍!”
      “舅舅真敢说啊。”
      沈呈华质问:“事发那年少游才十一,莳花阁那种达官贵族的欢场,他分文没有,龟爪子怎么会放他进?”
      “你疑心起老子来了?没有老子的钱和人脉,你能走到今天?要不是我的儿子全没了,轮得到你接天上的馅饼?”
      沈呈华忍着强烈的恶心说:“你当我是攀缘的钩锁,我觊觎你金钱的便利,交换罢了。”
      “没良心的畜生,他杀了你的兄弟姐妹!他是杀人犯!”
      “当初是你求我儿替你顶罪,你骗我们孤儿寡母,说顶多杖刑一百,你还会设法减刑。”
      沈幸哉咆哮:“信口雌黄!你有证据吗?我是你亲兄长,你害我?”
      沈悠杳凄然问道:“你买通人作伪证时,怎么不念手足之情?”
      “沈家三代单传,你是沈家女儿,就眼睁睁看着娘家遭难?”
      “杳妹,别听他鬼扯,”张蒂默将她护在身后,“沈家要是靠拉人背黑锅传家,合该气数尽了!”
      沈幸哉无耻讽道:“贱婢,你上赶往我床上送,这会又教唆我妹妹反对我。你不想想为什么子归我接回来却不接你,老皮老肉的婆子还敢出来讨嫌!”
      张蒂默气得说不出话,沈呈华佩剑出鞘,勉强克制愠意没有挥剑,但一旁的林琅再也忍耐不得,他抢过沈呈华的剑,朝沈幸哉当胸一刺,溅射的血花泼洒出污浊的腥味,众人惊叫,沈幸哉更是脸色煞白,慌乱地用手堵住冒血的窟窿。林琅还在追他,操着剑泄愤地乱劈乱砍,沈呈华此时反应过来,拖住林琅,“少游!少游!”
      沈呈华不忍母亲受辱,起了杀意,但他们聚在此处是为给林琅脱罪,真把沈幸哉劈死,林琅罪加一等。
      琉璃般的眼瞳闪烁着清澈的残忍,“谁都不能,但我可以。”他没有用学过的剑招,对一个色厉内荏的草包用不着大费周章,他享受原始的狩猎追杀,见沈幸哉捂着心口绕柱,像看见什么滑稽的小丑一样乐不可支。
      沈呈华的武功是高出林琅很多,可不用蛮力,林琅几下便能挣脱。沈悠杳见儿子这样癫狂,软倒在地,哭声早已被喊杀、奔走、求助的声潮淹没。张果老纵身一腾,起止无声,林琅未等察觉便挨他点了几处穴道,剑亦脱手,仰面后倒,沈呈华捞住他,张果老递他一粒丸药,“他心魔深种,癔症成狂,难免走上绝壁,须得静养,远离怨憎之由。等他将好,尽早回到蜀地,别再让他回来。”
      “多谢仙人赐药。”沈呈华搀扶林琅,单手做了个不成型的揖,马上把药喂下去。
      张果老仙姿从容,走到沈幸哉面前,沈幸哉痛哭流涕,“仙人救我,救救我。”
      “你非要把他们告到官府吗?”张果老不疾不徐。
      “林琅杀了我十六个孩子啊,张寔······假装砍下他的头,都埋进乱葬岗了,瞒天过海地救出来。我那十六个孩儿的冤屈让谁报?他们无辜······”
      张果老冷冷看着淅沥蔓延的血河,“替你顶罪时,他也是无辜的。”
      “救我,我放过······他。”沈幸哉虚弱地喘息。
      “口说无凭。”
      沈幸哉丢出一个眼神,陈总管将怀中箱箧交给张果老,张果老一扫拂尘,箱箧落在沈悠杳面前。里面是当年的案宗、证词、判决和几样林琅杀人的证据,张蒂默赶紧搀起她一同去外面烧毁。
      沈幸哉被张果老医好,不便挪动,就下榻于张博士府邸。张寘挽留兄长:“大兄也住下吧。”
      “从那天起,我意识到我从不清楚你们的心思。”
      “大兄,我们何必为别人闹那么僵?”
      张蒂默站在门槛外,抹了抹泛红的眼尾,“二叔,杳妹和少游都是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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