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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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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阵的吸力相当恐怖,殷郊只觉得身体都要被抽碎了似的,他挨过了身体上的一阵剧痛,才有力气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
法相消失了——身体恢复成了人类的状态,随身带着的鬼侯剑还别在腰封上,手里握着的法器却不见踪影。
很古怪,殷郊想,他并没有收起法相。
在昆仑山极速修行的这段时间,他已经能随意在法相和真身之间的切换,法相没有道理突然又变得不可控,殷郊又努力的试了几次,可是法相依然无动于衷。
看来是这阵法有问题,殷郊思索着抬起头来,仔细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整个阵法中情景都看不太真切,萦绕着大量似云似雾的烟气,寂静而森冷。殷郊能感觉到阵阵阴风从皮肤上刮骨,带来一股奇怪的窒息感,让他呼吸有略微的不顺畅。
殷郊知晓此阵凶险,本不可以轻举妄动,但破阵之法必在阵中,他担心阵法多变,阵外无法应对,必须尽快破阵才行,他不能在这里停住,坐以待毙。
他是被四口宝剑组成的剑阵推进了阵法,若想要破解阵法,剑阵或许便是关键。殷郊心中略加思索,打算先尝试去找组组成剑阵的仙剑,小心的试探着往前探索而去。
第一步踏出,殷郊便觉得窒息感愈演愈烈,阵法诡谲多变,扭曲了视线中的空间,像步入幻境一般,让人分不清具体的方位。
殷郊咬着牙向前走了几步,四周居然幻化出了成片的长矛向他刺来,他猝不及防,提起一口气勉强躲开,却不想脚下一空,摔入了环蛇缠绕的坑中。群蛇往他身体上缠绕,想将他勒死。
殷郊挣扎着拔出鬼侯剑,将缠在身上的蛇群划出一个豁口,才在彻底窒息之前冲了出去,可一切并没有结束,阵中不知何时出现了烧得通红的铁水,兜头盖脸的浇下的,躲开之后又是满天洪水……层出不穷。
殷郊忍受着被灼烧的痛苦,连滚带爬的在阵法中穿梭,不知这样跑了多久,突然踩踏到一个柔软的东西,他一跤跌了下去,摔倒在一块相当空旷的地方。
殷趴着缓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发现此处更加昏暗,隐约可以看到周围明明灭灭,有东西远近不一的在不断闪烁着幽幽的绿光,把周围映得更加诡异。
他定了定心神,站起身来往那个方向走近,仔细一看,发现光源是由大量的的符纸缠绕产生的,符纸摆成了奇怪的形状,边上堆积着无数死妆惨烈的尸体,密密麻麻烙印着的大量咒文,像一堵墙。
是人祭。
殷郊心里猛地跳了一下,他甚至感觉这人墙一眼望不到头,这到底活祭了多少人?诛仙阵的威能,在他上昆仑修行之时就已听说过,可这加了人祭的诛仙阵,他确实闻所未闻。
而且活祭的数量之巨,光是看着就令人胆寒——这绝不是普通的祭祀,这个阵法一定跟他所知晓的诛仙阵大有不同。
殷郊蹲下身来,仔细检查那密密麻麻的,遍布尸身的咒文和四周的符纸,突然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他刚想扯一张下来看看,就听见身后传来异响。
“吱吱…吱吱吱……”
这声音殷郊万分熟悉,他听过很多次,在宫内侍女的尸体上,在鹿台华贵的寝宫中——这是狐妖的叫声。
殷郊猛然回头。
殷寿站在狐妖前面,发髻微微有些散乱,幽暗的绿光映照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正注视着他。狐妖趴在殷寿脚下,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看起来非常的虚弱。
殷郊定睛一看,那些伤口很像是被长矛戳刺形成的,心中立刻明白,他们都是从刚刚那些奇特的场景中来到这里的。
在阵外,他情急之下用落魂灯将殷寿的魂魄吸入其中,本意是迫于无奈的想要握住一个可以谈判的筹码,但他承认他有私心。
他其实很想和殷寿谈一谈,或许是对殷寿还抱有最后一丝期望,也或许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曾经的自己对殷寿来说究竟是什么。
但如今他们真正的面对面了,殷郊又觉得无话可说。本是父子血亲,两人此时却相顾无言,视线相接犹如将士交锋。
“这阵法着实诡异,你也经历了那些吧。”最后却是殷寿先说话了,他言辞间平静异常,“若是一直待在这里,恐怕我们都有性命之虞。”
殷郊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又立刻反应过来,梗着脖子阻止自己。
“你被困进来这么久了,阵外却毫无相救的意思。”殷寿并未在意殷郊的小动作,他往前踱步,看着殷郊的眼睛,“外面那些要消除天谴,拯救天下的人,好像并不在乎你。”
“这阵都是帮你的那个,叫什么通天教主的布下的,他不也没有来救你?”殷郊盯着殷寿,看着那只伤痕累累的白狐狸小心翼翼的绕在殷寿脚边保护他,“他好像对你的死活也毫不关心。”
“不,你错了。”殷寿却笑了一声,铅灰色的瞳仁在光中如透明的琥珀,“他就算夺得封神榜,也打不开,他只能跟我合作才能达成目的,他的阵不会杀死我——你却不同,他们选择的是姬发,不是你,你不过是一颗可以被放弃的棋子,所以没有人来救你。”
殷郊皱眉,看着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近的殷寿绷紧了身体,摆出了防御的姿态,沉默的警告殷寿不要再靠近。
“姬发的父亲伪造卦象,在大殿上说我会死于血亲之手。”殷寿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他继续向着殷郊走去,站到离他一臂之远的地方,“促使你我父子相残,最终得利的却是他的孩子,如今被昆仑奉为天下共主的姬发——可这一切本该是你的,你真的甘心吗,殷郊?”
“站住,不要再向前了!”
安全距离被突破,殷郊猛然后撤一步,举起鬼候剑对准了殷寿。
“而姬发显然也不会在乎你的死活,因为你现在只是他的垫脚石。”殷寿伸手捏住了剑锋,用力从身前推开,再向前一步,站到了殷郊面前,“所以他才任你在阵中受尽苦楚自生自灭——”
殷郊随着他前进的步伐步步后退,到了这片空旷之地的边缘,再往后一步就又会回到凶险的阵中。
“回到我身边吧,你是我的血亲之子,我们父子联手,像曾经那样并肩作战,一起从这个阵中出去,助我克西岐,讨回殷商天下——”殷寿见时机成熟,伸手按上殷郊的肩膀,“待我开榜,会替你的母族昭雪,封你的母亲为神!”
咚咚、咚咚……
殷郊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骗子。”他咬紧牙齿,额上青筋暴跳,“你还在骗我。”
狐妖满身是伤,殷寿却毫发无损,显然他能一路走到这里,是有狐妖相护,根本不是他口中所说的通天教主不会伤他,他循循善诱的招降,不过是为了要保全自己。
他那温良贤淑的母亲,从殷寿尚是王子之时便伴随左右,替他抚育血脉,可在她死后,殷寿只潦草的给她一方白布盖住身体,还给她和她的母族安排上种种罪名。又曾经在宗祠当着所有人的面毁约,害死叔祖,这样的人,又岂会信守诺言,替他们昭雪。
而他曾经一腔赤诚,想替父献祭,说出请父王传位给我这句话,便被殷寿猜忌,毫不留情的设计斩杀。如今两人已是血海深仇,殷寿绝不可能还想让他这个‘祸患’活命。
殷寿说的这些,无论是用他最在乎的血脉亲情为引,还是诋毁无数次以命相搏救自己的姬发,甚至以为母族平冤昭雪相诱,唯一的目的,只是要逃出这里。
“你到现在都还在欺骗我,利用我!”殷郊捏紧了拳头,他忍着眼眶里涌出的灼灼泪意,一剑挥向面前的殷寿,“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殷寿险些被他击中,急速后撤拉开距离,抬手便拔出了身上的佩剑,气氛登时剑拔弩张。
“我不会再被你蒙骗了。”殷郊红着眼睛,握着鬼候剑的手有一阵细微的颤抖,“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未对我有过父子之情?”
“父子之情?可笑。”
殷寿看着悲愤的殷郊,他知道从殷郊拒绝他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或许更早,从殷郊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们父子之间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因为殷郊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生来便得母亲疼爱,母族庇佑,生活在殷商王室,不需要像自己一样和所有人以命相搏,更不需要在宫中如履薄冰,就能好好地活下去。
他凭什么。
“你生来就拥有一切。”殷寿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深深的注视着殷郊,那目光中带着审视,最后化作尖锐的恨意,“你那些纯善的真心,真是令人作呕。”
原来如此。
殷郊终于明白,母亲没说错,他不了解自己的父亲——殷寿恨他,也真的从未将自己看做他的孩子,只是利用罢了。
所以在那个时侯,殷寿只会以为他想要的是皇位,而不是他真的想要救父亲的命,权利掩盖了他眼中的一切,所以要铩灭所有企图和他分享这个位置的人。
殷郊垂首,自嘲的笑了。
他们之间,都从未理解过对方的想法,他捧着的一颗真心,终于彻底的变成了一个巨大笑话,子不知父,父不知子,何其可悲。
“殷寿——”殷郊冲着殷寿怒吼,提起鬼侯剑冲了上去,“我们都太可笑了!”
一切伪装的平静分崩离析,露出了底下青面獠牙的真实。殷郊的嘶吼在诛仙阵中回荡,传来阵阵回音。
殷寿丝毫不惧,挥剑迎上,剑刃碰撞发出尖锐的响声,在一方暗色的环境中,几乎要撞出飞溅的火花来。
狐妖焦躁的跑动起来,护卫在殷寿身边,却被殷郊一剑挥开,锋利的剑刃割伤了它的前肢,它重重的摔倒在地。
殷寿朝他刺来,剑刃贴着脸颊擦过,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殷郊丝毫不惧,迎着剑锋出击,瞄准那出剑时唯一的破绽挥去,一剑刺中了殷寿的肩膀。
……
[我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记忆中的自己仰头看着战马上的殷寿,说出儿时唯一的梦想,如今剑刃穿透殷寿,也刺穿了那个曾经满脸憧憬的少年的心口,鲜血直流。
殷寿发出一声痛吼,他狠狠的朝殷郊踹去,想把他踢开,伤痕累累的狐妖也扑了上来,咬住殷郊的大腿往后撕扯。可殷郊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任由身体被攻击,并不躲闪,紧紧握着剑柄,在殷寿的肩膀中旋转了一圈,拉扯出一阵可怖的骨肉分离的声音。
殷寿痛得下了死力气,终于踹开了殷郊,殷郊飞出去时手中未松一分力气,拖着鬼候剑抽出,扯断了殷寿肩膀上的筋肉。
……
[我是真心想救父亲,他又岂会不知?]
大殿上青年按下母亲阻止他向前的手,信步向前,又在庭院中坚持要请来父亲,全家团聚,前往鹿台,却目睹狐妖,担心父亲安危,持剑闯入,被含冤驱赶——
……
[把封神榜给我!我要救父亲的性命!]
丛林中,他将老人逼迫上危险的悬崖,不惜一切代价要夺走竹筒中的封神榜——
……
殷郊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脸上和腿上的伤痕被磕碰,疼出一身冷汗,他撑着身体爬起,脑海中闪现过无数的画面,那一幕幕都是曾经的自己,那么愚蠢,那么不值得。
殷寿换手提剑,忍着剧痛再次砍了过来,招招致命,狐妖也在朝他扑击,将他往死角里逼去。夹击之下,殷郊只能堪堪避开要害,又身中数剑,满身的衣裳浸满了鲜血。
“受死吧!”殷寿终于将殷郊逼入了死角,高高举起了剑——
[这条命是你给我的!现在我还给你!]
是曾经自己的声音,他迎向父亲手里的剑刃,万念俱灰,想要以命还命——
咯吱!
殷郊已是穷途末路,用手格挡住冲着他的头而来的剑刃,剑刃轻而易举的没入他的手臂,砍裂了骨骼,血混着骨髓流下,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还没有结束!”殷郊发出一声怒吼,他反手捏住被卡在自己骨头中的剑刃,死命往后拽去,殷寿毕竟肩膀受伤力量不足 ,被夺了武器,整个胸膛彻底暴露了出来。
殷郊起身,另一只手捡起了鬼候剑。
狐妖心急如焚,对着殷郊的脖颈扑上去,想要阻止他的动作,但殷郊一点都没有关注它,他全神贯注,举起鬼侯剑向前一刺——
剑刃精准的刺破铁甲,将殷寿一剑穿心,鲜血喷涌,溅了殷郊满头满脸,而他自己脖子上被咬穿的地方也喷出了鲜血,溅在了狐妖雪白的毛发上。
“我的命还过你一次——”千钧一发之际殷郊侧了一下脖子,狐妖没能咬穿血管,疼痛让他说的话含糊不清,“现在它是姬发拼了命救的,你休想夺走!”
他杀死了父亲,也杀死了曾经自己。
被命中要害的殷寿呕出一口鲜血,踉跄了两步,最终栽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白狐尖叫着冲了过去,用舌头去舔舐他的伤口,可无论她怎么舔,好像都对伤口没有作用。
殷郊本想冲上前将虚弱的白狐一起杀死,但身体上重伤的剧痛让他几乎是寸步难行。
不对!
殷郊在剧痛中回过神来——他已拥有神躯,别说普通兵器,就算是法宝造成的伤口,也可以迅速的恢复,绝不会像现在这样。
就好像……伤及了灵魂。
殷郊转头看向他最开始就看到的,刻满了咒印的人祭,那人祭不知何时,泛起了幽幽的绿光,在黑暗中格外瘆人。
他终于想起了那些眼熟的咒印。
这是一种剥离□□和灵魂的符咒,他在修行的时候,听昆仑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