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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回 身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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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府门,秋妍不急不缓的携着小丫鬟右拐进了条小巷。
她日日在树顶,早把府周围路径熟记在心。一径走到巷尾,秋妍后顾无人,悄无声息从袖口抽出一条丝帕,趁其不备在小丫鬟鼻端一闪。帕子上沾着的是药性极烈的迷药,紫苏的小丫鬟不会武功,更想不到她突然发难,当即昏倒在地。
秋妍脱去双玉的外套,随手扔在地上,露出里头的湖绿衫子来。脸上的易容不容易除去,她也无暇顾及。当下双手灵活的攀上墙头,轻轻一跃,进了旁边的民户。
小院里静悄悄,大概是午睡未醒,秋妍站定四顾,辨清了方向,脚步轻巧的向厨房走去。进了厨房,轻手掩上木门。果不其然,门后摆着一大缸清水。秋妍双手捧起水来洗去脸上易容,又蹑手蹑脚的出来。
拖不了多久,云姨和左子陌的人就会分别发现自己出逃。左子陌那里倒不用担心,到时候,只说自己觉察出紫苏要杀自己,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逃出生天。后来之所以躲着他不回去,是因为误会紫苏奉的是阁主之命。
至于云姨,她的杀手肯定遍布贤阳,现今,唯有暂时避居六皇子府邸,找个好时机再让左子陌找到自己,好让自己顺理成章平平安安的回到妙音阁。
当下,秋妍施展轻功一路向六皇子府行去。
大门是不能走的,若是大张旗鼓的进去,左子陌到时候又可以明目张胆以接妹妹的名目把自己带回去。秋妍在这府中住了好些日子,周围的地形早已熟识。她避开门前守卫,绕道后花园外。
这后花园自然是无人把守,可围墙砌得极高。这当然难不倒秋妍。只见她双足在墙面轻点,斜侧着身子硬生生凭借一身轻功上了墙顶。
秋妍左钻右绕,灵活的避开了各处守卫,直接到了书房门外。
守在拱形门外的小柱子,望着从天而降的宁秋妍,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一张口,连话都说不稳:“宁,宁,宁,宁姑娘?”
秋妍没空和他罗嗦,劈头就问:“殿下在里头?”
小柱子仍然不太淡定,这宁姑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府里的守卫难道这么不顶事儿?
“在在在在里头~~”他刚说到第三个在字,秋妍伸手一挥把他拨拉到旁边去,脚步不停,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在三尺开外。
小柱子只见眼前一花,宁姑娘身上的湖绿长裙化作一道绿影,也不见她脚步移动,却身形飘忽,从他身前闪过。一时间,怔得更加说不出话来。
秋妍进了院内,才想起已经进了六皇子府,安全了不少,自己不用这样着急。脚步一顿,慢了下来。
书房门虚掩着,秋妍犹豫了一下,轻轻的推开了门。
桌前没人。只在桌上摊着诗册,秋妍走过去,站在桌边望了一眼,页上印着的是一首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秋妍一愣,就着阳光细看。只见诗边扉页上用毛笔写着细细一行小字:人生自是有情痴。墨色凝结发暗,似是常年日久,字迹虽然清隽,却笔力不足,不够老道。
下面却又有一行七字,字迹清俊,笔锋柔和,同上头那行字应是出于一人之手,只是写的时日不同,笔迹稍异。
入眼便是这七字。
“却待不信,终须信。”
七个字,墨迹未干,乌漆漆晃做沉沉大石压在心上。
秋妍不忍再看,忙离了书桌。书案上有毛笔笔端未干,黍离人应该还在屋里。秋妍绕过大大的山水屏风,转到屋后。
黍离一身日常装束,腰间扣着金丝缠边白色腰带,乌发松松束在脑后,正背着手,仰头看书架,专心找书。
秋妍故意弄出些声响。黍离回头,见到是她,似是愣住了,脸上神情有喜无惊,却是讷讷的不说话,也不动。
秋妍有些尴尬:“我有急事,所以不等通传就进来了。”
黍离这才有些惊讶,走近几步:“真的是你?”
秋妍没弄明白他的意思,顺着他话说:“当然是我。”心里记挂着云姨要杀她的事,又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有事找你帮忙。”
黍离这下彻底清醒过来,恢复了正常:“什么事?”他的脸微微有些红晕浮上来,想到自己刚刚不敢置信的木讷反应有些赧然,此时算是故作镇定。
秋妍虽也觉得他奇怪,却也没有深想。只把这些天被阁主禁足,又被阁中长老派人追杀的情形阐述一遍。省去了细枝末节,只捡紧要的话讲。
黍离听到妙音阁不信任他的消息,心里不气反喜。妙音阁容不下她,她便只能再回自己府上,这不就来了吗?
“既然这样,我让小柱子把书房侧面的厢房收拾了,你住下吧。这件事,越少知道的人越好。你也别乱跑了,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秋妍求之不得,欣然应允。
又问了古涟的事。
黍离微微一笑,徐徐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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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妍吁了口气:“这么说,古涟已经下狱?”
黍离点点头:“三哥既然已经找到了他自认为古涟对他不利的证据,自然不会再留他。”
秋妍暗暗佩服黍离办事效率之高,竟然能在短短数十天内,神不知鬼不觉安排了所谓的证据,又欲盖弥彰的引得三皇子怀疑。借三皇子之手凭督查不力,玩忽职守的罪名,把古涟下狱。自己却在朝上百般摆出力保古涟的姿势,殊不知,他越保,古涟死得越快?
虽然主意是自己出的,可这其中细节处,只要有一丝不慎,计划便无法成行,更别说是要在生性多疑的三皇子眼皮子底下玩花招。
秋妍心下暗暗欣慰,幸亏自己和六皇子是友非敌。否则,就凭他心思之细密,处事之谨慎,手段之高明,再加上一个自己也不是他对手。
秋妍心中转着自己的小九九,黍离合上了诗册,把玩着桌上的镇纸也不说话。
一时,屋里静下来。只听见屋外叽叽喳喳鸟儿的鸣叫。
这样静了会儿,却听见门口小柱子的声音越来越近的响起,声音断断续续,似是气喘吁吁,边跑边说。
近了才听见他话里的内容:“刘管家,不是小的不让你进,实在是。”声音骤断的同时,书房门也被推开。
刘管家一头是汗的跑进来。
秋妍不及躲,和他打了个照面。
刘管家看见她也是一呆,心里却想,原来宁姑娘真在府里,那古小姐竟是未卜先知?
黍离有些恼,重重的放下镇纸,“啪”的一声,刘管家一惊之下,不自觉的跪在地上。
“越老越没规矩!待会自去刑房领罚。”黍离不温不火的道,仿佛说的是今天晚上吃什么这样简单。倒是秋妍惊了一惊,自己也未等通报擅自入内。
刘管家毕竟是府上老人,明知要罚,还是不管不顾闯进来,实在是兹事体大,他不敢擅专。此时听了要罚,倒也平静,伏地道:“老奴遵命。”却不敢再开口回禀,等着自家主子先说。
黍离也不避讳秋妍,问道:“什么事?”
刘管家伏在地上,回禀:“那位古小姐今儿个上午又来了。因着主子吩咐了不让她进来,连通报也不必,奴才就让门房紧闭大门。可谁知,到了中午的时候,门口吵吵嚷嚷,奴才就出去看了一看。却是,却是那古小姐带着丫鬟跪在门口。”刘管家一口气说完,喘了一喘。
跪在门口?秋妍倒吸口凉气。门口可是朱雀大街,人来人往,虽说六皇子府门口威严庄重,小摊小贩不敢在此做生意,可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是不少的。这古小姐虽是罪臣之女,却好歹名门闺秀,怎么可以不顾名声跪在大街上?
秋妍偷偷看了眼黍离,他坐在桌边认真听着,眉头蹙起。
“老奴想着,虽说她罪臣之女,主子不能见,可让她跪在门口却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没的误了主子名声。老奴就亲自出去请她进来。哪怕跪在院里,也比跪在街上好不是?”
这刘管家做事倒是老练的,这样处理的确最好不过了。
“可谁想,那古小姐性子倒倔。说要是主子不见她,她便跪着不起来。老奴没法子,只得把门关了。心里想着,大家小姐,身子弱,跪不了多久撑不住了自然就回去了。可谁成想,刚刚老奴去看。她还跪在那儿呢。旁边围着不少百姓。虽然不敢大声议论,可瞧着模样都是向着那古小姐的。奴才想着,这事儿可大可小,不能再拖,得赶紧回禀主子才是。这才不管不顾闯了来。”说完又磕了头。
秋妍也没想到古静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女孩子竟这样执拗,不由有些佩服。
黍离转着翡翠扳指,沉吟一会儿:“把她请进来吧。”这个古静,倒是硬气。这种时候,还敢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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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妍待在屏风后,偷眼望去。
古静一身白裙,脂粉未施,首饰全无,发丝只用白丝带束着,脸上遮着同色面纱,似是戴孝。
她进了屋,二话不说,就先跪了。大概跪久了,膝盖麻,她膝盖碰地时动作一僵,倒吸了口气。
黍离放下手中的书卷,温和道:“古小姐要见本宫,有什么事?”客气而疏远。
“我要见宁秋妍。”古静声音平缓,却似掷出了一声惊雷。
找我?这种时候,她不是该哀求黍离救他父亲?怎么会找我?还不惜抛头露面跪了这么久?
“我去左宅找过。可门外的侍卫说,她犯了错被禁足,任何人都不见。我想,既然她可以住在六殿下府上,殿下自然有法子可以找到她。这才冒犯殿下,斗胆相求。”
她找秋妍能有什么事?无非是那天落水的事情让她警惕,猜测她父亲入狱是秋妍捣鬼。当下问道:“找她当然没问题。可就像左府说的,她被禁足。什么人都不见,若是古小姐着急,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我一见到她,就帮小姐转告。”
古静却不答应:“事关妹妹身世。还是当面交代的好。”
说得秋妍心里一跳,蓦地想起那天古静曾提起过她姑姑。难道这其中还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这里,秋妍心中疑云顿生,好奇心起。但苦于不能与屏风外的黍离传递消息,只能更加凝神细听,一边暗暗祈祷,古静继续说下去。
黍离心中也是疑惑万分。反问一声:“身世?”示意古静继续说下去。
“圣旨已下,家父后天午时问斩。”她话音一转,换了话题,“在这之前,还请殿下把口信传给妹妹,让她务必在这之前,去狱中见家父一面。家父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妹妹说。”说着说着,语中已是哽咽。言毕,又恭恭敬敬伏了下去,扣了个头。
她这样说,黍离倒是不好再问。转不转告的也没什么意义,秋妍躲在后面早把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本宫答应你,一定在这之前转告秋妍。只不过,她去或不去,本宫不能保证。”
古静谢了黍离,礼数周全的退了出去。秋妍却看得清楚,她眼中盈盈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