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菩萨蛮（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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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拉克斯喜欢早晨日出时分的阳光，与傍晚山谷里吹来的凉风。
每逢这两个时间点，他就会从栖身的岩洞里游出来，攀上附近的一座小山丘——山峦起伏平缓、大小适中，很适合拿来当一张躺椅——然后放松身体躺在上面，晒够了太阳，吹够了晚风，再慢悠悠地游回去，结束他的一天。
这相对于其他魔神的日常，未免显得泛善可陈，但摩拉克斯认为，这远胜过寻找其他同类展开一场厮杀更好。
摩拉克斯是一个魔神，从诞生起他就知道自己掌握着可以操控岩的权能，就像鸟儿生来知道学习飞翔，他无需教导，自然而然地掌握了自己的能力。
在后世的人类记载的历史里，这个魔神遍布而堪称黑暗的年代，摩拉克斯过得如鱼得水。
首先他避开了厮杀最激烈的中心地带，那些比他诞生还要早远的魔神，往往会在一个照面间打起来。
起初摩拉克斯也曾顺应本能，与遇见的每一个魔神战斗，但很快这件事就变得乏味起来，岩之魔神厌倦的速度堪比每天的日月轮换。
我能得到什么呢？他于某一回战斗后的深夜里思考。
摩拉克斯不喜欢同类们的长相，当然，相信他们也是这么认为，他更讨厌同类们的能力。
而战斗就意味着摩拉克斯要亲身体验魔神们发挥出各自的能力有多么讨厌，并且在极近的距离上看见对方那张令他反感的脸。
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每回战斗至少——会在精神上给他带来沉重负担。
在认清了这个事实之后，摩拉克斯放弃了战斗。
为了避免争斗，他开始向远方迁徙，朝着大陆的东方前行，直到魔神的踪迹难以寻觅，他才在群山环绕的一处山谷间安顿下来。
但安静的时光只持续了大约一百年，魔神扩张的速度要比他估计的更快。
摩拉克斯在睡梦里迎来了突然袭击，火光从洞口外喷涌进来，烈火焚烧着空气一路推进，眨眼扑到面前。
久经危险磨练的直觉促使他睁开眼睛，不需要犹豫，岩石在魔神的心意驱使下打开了另一条通道，摩拉克斯冲出了岩洞，从山顶跃入天空，然后盘旋起身体，平静地回头注视烧毁他住所的敌人。
那是一只深红色的鸟，模样像鹰，体型又胜过苍鹰数倍，尖利的喙弯成弦月的形状，羽翼展开时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
摩拉克斯从山顶钻出来时，那双暗红的眼睛随之转向他，出乎意料地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攻击。
“哈？”袭击者发出了属于男性的声音，充满了意外的吃惊感，“你是谁啊？”
这也是一个魔神。摩拉克斯判断出他的身份，因为对方不曾再攻击，他思考了一下，又低头遥望了一眼自己燃烧起来的住所，反问：“你不该先自我介绍？你毁了我的家。”
“哦。”对方慢吞吞地回答，声音听不出愧疚感，“我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山洞，啧，谁知道这种地方还有魔神啊。”
他收敛了翅膀，慢慢降落下去，体型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一只普通雄鹰的大小落在树枝上。
尽管他很没礼貌，但既然没有敌意，摩拉克斯情愿选择沟通来解决这一回的冲突。
他同样变化了身形降落下去，停在另一棵树上。
“我是萨米奇纳。”来者大咧咧地自我介绍，“幽冥之魔神，所以你是谁？”
“摩拉克斯。”他回答，“岩之魔神。”
萨米奇纳又咂了一下嘴，“难怪你要往石洞里钻啊，这地方是你的地盘？我没感觉到有你的力量标记啊。”
“这不是你往我家放火的理由。”摩拉克斯甩了一下尾巴，啪地一声抽断了一截树枝。
扑簌簌的响声里，他回头看了一眼滚到地上的树枝，继续盯着萨米奇纳，“你需要赔偿我。”
萨米奇纳从喉咙里发出了咕哝的声音，似乎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多半不是好话，但最终他还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误，“好吧，你想要什么？”
说完，他又警觉地补充了一句，“别太过分啊。”
当然。摩拉克斯不以为意，他自认为是个很讲道理的魔神，只会收取程度相等的回报。
考虑到再建一个居所并不困难，但这又确实是他久居的地方，摩拉克斯对他提出了合理的要求：“我想要一块红色的、比较好看的石头。”
红色，他多看了一眼对方那深红的羽毛，忽然觉得红色也很漂亮，而他的收藏里没有这个颜色。
摩拉克斯保证，他从那张属于鸟类的脸上看出了某种称为呆滞的表情，仿佛连瞳孔都涣散了一瞬。
但萨米奇纳很快回过神，张嘴反驳：“你怎么不说让我下个红色的蛋给你？”
摩拉克斯沉默了一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你应该并不具备这种能力？”
“当然不可能！”他暴怒地大喝，“我又不是岩属性的魔神，我去哪里给你找红色的石头！”
摩拉克斯坦然地舒展长尾，尾尖朝他背后的方向指了指，“往那边走一百里，有个山洞，下潜几百里就能找到了。”
萨米奇纳僵硬地扭头看过去，又把头扭回来，“所以，你让我去当苦力给你挖石头？”
“是你应该支付的赔偿。”摩拉克斯用一种我已经给你省了很多不必要的步骤的口吻说道，“你只需要找到它交给我，我可以不计较今天的事。”
这位魔神的心情显然糟糕了起来，摩拉克斯也做好了他翻脸的准备，但他只是低声地骂着什么，依然展开翅膀朝那个方向飞去。
不到傍晚，萨米奇纳飞了回来，将爪子里握着的一块晶莹剔透的红色石头扔给了他。
摩拉克斯用尾巴卷住那块石头，满意地欣赏了一下它的颜色和形状，将它加入自己的收藏品——感谢岩石的坚硬属性，它们并没有在突然袭击中被烧毁，否则摩拉克斯要他付出的代价不会这么简单。
收好了石头，他又对百无聊赖的客人问道：“西边发生了什么？”
“嗯？”
“你是过来避难的。”摩拉克斯说，“否则你不需要这么容忍我的要求，你不想和我起冲突，因为某种危险在威胁你，让你不想白白损耗力量。”
萨米奇纳嗤笑起来，“你也不是太笨嘛，可我凭什么告诉你？你能拿什么来跟我交换？”
摩拉克斯回答：“一个互相帮助的承诺。”
萨米奇纳安静了下来，认真地打量他，“也行。”
“那些老家伙发疯了，他们想要回收魔神的力量。”
摩拉克斯揣摩着这几个词语，“回收，魔神，力量？”
“简单来说，就是用吞噬的方式夺取其他魔神的力量。”萨米奇纳的口吻异常冷酷，“对那些活了很久的臭老头来说，第一个要回收的就是诞生不足千年，尚且弱小的魔神。我们都是老东西的食物。”
这是个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答案，“只有你一个逃出来？”
“谁知道呢，难道我还要和其他家伙搭伙上路？”萨米奇纳用讽刺的语气回答，接着又嘀咕起来，“本来想找个地方歇两天继续走，鬼知道里面还藏着一条龙……”
摩拉克斯假装没有听见他的抱怨，认真地思考了一番，他确定这位幽冥之魔神没有撒谎的必要。
最后摩拉克斯得出结论：这里不能住了。
这一百年来的生活很舒适，突然要离开，仍然令他有一点小小的遗憾，但很快又把不必要的情绪压下去，“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不知道，我只是随便挑个方向走，等那群老头吃饱了，继续打起来，打到同归于尽再说。”萨米奇纳无所谓地回答，“反正我的时间很多。”
所以他不能指望再从这个临时的同伴这里获得更多的信息，也无法从他的行动路线中得到参考。
但摩拉克斯很快做出了决定，继续往东方前行，离中心的战场越远越好。
“我们可以作为暂时的伙伴同行，在遇到危险和麻烦的时候联手，前提是我们不互相伤害，这需要你和我订下一个……”摩拉克斯慢慢地思考，选择了一个词语，“契约。”
萨米奇纳古怪地看他，发出不屑的轻哼，“呵，不互相伤害的约定？这种口头承诺我答应了，你就敢相信？你在这里待傻了吧？”
“我会让它变成现实。”摩拉克斯平静地说，“如果你违背契约，必将受到岩的惩戒。”
魔神大笑了起来，在笑声里他的身躯巨化，扬起的羽翼上流过绯红的火焰，烈焰托着他冲向天空，带起一阵呼啸的凛风，热浪汹涌澎湃，林间的树木却没有被灼伤分毫。
深红色的魔神在空中盘旋，“说大话的家伙，那就来试试吧，我答应你的契约。不过你要是违背了约定……嘿嘿，我还没有体验过杀掉一条龙是什么感觉。”
摩拉克斯没管他的挑衅，他认真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收藏品，确认没有遗漏任何一件，然后才腾空而起，不像前者那样声势浩大，悄无声息地舒展身躯，驾着云雾，驱使狂风，很快追了上去。
一日之间就跨过千里，从高空遥望地面，隐约能看出地形趋向平坦。
魔神的视野广阔，摩拉克斯朝远处眺望，又从河流的流向推断出他们正靠近大海。
海对陆地上的魔神而言是个陌生的概念，意味着更多的不确定和危险，摩拉克斯打算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
做出这个决定后，他准备询问一下临时的旅伴的意见，却见萨米奇纳放缓了速度，在空中盘旋了一下，突然朝地面俯冲下去。
摩拉克斯稍慢片刻，思索了一下，他用慢一点的速度跟了下去。
地面是一片茂密的丛林，从高空看不到树林里有什么，萨米奇纳还未真正降落，又张口吐出一团火球，火焰带着长长的尾影冲向林木。
在它引起一场大火之前，树木却仿佛获得了灵性，枝叶避开了烈火，氤氲的水汽在绿叶上凝结，积少成多汇成一汪水潭。
火球落下去，蒸腾起一大片白雾，模糊了周围的一切。
摩拉克斯已经看出林间藏着一位魔神，询问道：“敌人？”
“不。”魔神啧啧出声，接着大声打招呼，“阿格雷斯，你藏在树林里偷偷摸摸的样子，真像一只老鼠。”
摩拉克斯听见了蹄声，白雾缓慢地走出了一道身影，雾气散去后，露出它高大的身形和坚硬的弯角。
威猛的山羊立在一块岩石上，黄铜色的眼睛朝他们看来，冷淡又平静。
“总要比你好。”他慢悠悠地回答，“你从天上招摇飞过去的样子就像一块巨大的靶子，萨米奇纳。”
身边的魔神又冷哼了一声，带着不快地向他介绍，“好了，现在我们逃亡路上增加了第三个狼狈的家伙，木之魔神，阿格雷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菩萨蛮（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