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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十二章 新翠舞衿净如水 ...

  •   我并未摔在硬实冰冷的地板上,而是落入了一个如期中的温暖怀抱。
      没有熟悉的味道,所以不是我期待的那个人,少女心有些失望,不可避免的落寞。
      当一切都冷凝下来后,我回想适才那句话,认为应该是表哥高赞的声音。因为那声音十分熟悉,在我所熟悉的人当中,说话中气十足且颇有威力的男人,也唯有他了。
      我松口气,原来是被高赞给接住了。
      如此结果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总归没有落入那些个好色之徒手中。否则这事一旦传了出去,若是有心人再故意添油加醋一番,接着狂猛地煽风点火,那我这锅清汤也不得不浑了。到时就算有理也说不清,这世上的许多事都是这样。
      所以说,舆论是个极其危险的东西。
      “表妹……”可怜我那口气还没彻底松完,高赞突然间传来的不甘中略显颤抖的声音猛地又让我神经紧绷起来。
      高赞的声音听起来并非近在咫尺,似是还隔着大概两三米的距离。
      于是,英雄救美抱住我的人不是高赞,那么又是谁?
      我的少女心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完全忽略抱着我的这个人身上没有丝毫熟悉的味道。
      一直以来我总认为不爱我而是爱耍我的老天,难道觉得我这些时日所经历的实在是太悲惨了,因此决定特意为我安排一个巨大的惊喜。浪漫而温馨,出人意料的同时给我前所未有的安慰?
      所以,抱着我的这个人是英雄柴壮士?
      思及此,我的少女心疯狂膨胀,简直要破胸而出仰天张狂吼叫。
      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按住狂乱的心跳,颤巍巍回头,等着与心中所想所恋的那个人来个三目相对,心心相印。
      可惜我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那就是既然老天不爱我而是爱耍我。
      即——就算老天觉得我经历太多磨难后失去了斗志,觉得耍起颓丧的我来失了不少兴趣,那么在使用小小的手段刺激后,它绝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再给我重击,以此来达到终极娱乐的毁灭级效果。
      所以我回头的的那瞬就听见了少女心破碎成片成渣落地的声音。

      我千算万算都没想过抱住我的会是——梁丛灵!
      当我满怀希望的回头时,入眼的是梁丛灵清秀的容颜,余光所见是那些个好色之徒空着手目瞪口呆的震惊表情,以及高赞大张开双臂接了个空发现被捷足先登的人竟是梁丛灵后而凝固的木愣模样。
      无法承受如此打击的我,当即就红了眼眶,表情就那么凝固着。
      我这不受老天喜爱的人生果然是部悲剧……
      适才在刹那膨胀成为霸王龙形态的少女心在顷刻间萎缩,碎片残渣落地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
      苍天大地我的娘啊——你们为何如此残忍待我,这究竟是为那般为那般呐——
      “君上,可还安好?”梁丛灵带着一丝担忧神情问我。
      我心悲痛,没有任何敬佩与感激,遂没有作答复。
      梁丛灵这女人的力气堪比男人,抱着我好一会了也没露出丝毫吃力的表情。可我要的不是女人,我要的是男人,我要的是英雄柴壮士!
      “梁同志,烦劳你暂时不要和我说话,未免我失态,请给我点时间让我回复情绪。”我捂脸低语,浑身虚软无力,在空寂中兀自默默拾起那成渣的少女心。
      梁丛灵点头称是,然后抱着我离开了周围张开双臂簇拥着我们的人群,朝哥哥旁边的空座走去。
      透过指缝我看见那些人讪讪然回到各自座位,高赞则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出了宴堂继续取巡逻。

      “太子殿下的属下果然不同凡响,连女护卫也强过多数男人,实在让吾等自愧不如,好生佩服!”
      方一坐下,我就听见从宴堂左面的坐席中传来这样一句话,打破了静态的画面。
      我调整好姿态,抬眼往音源处看去,被那方齐整的纁玄色耀了眼,不想却见其中第二排坐席有一抹人影更为闪耀。
      只见坐席中秦昌彦拱手作揖,他身穿纁玄色宽袖大衣,头戴卷梁冠,一身贵气,将身前第一排坐席中只顾着吃的另一胖矮皇子全全比了下去。
      从衣饰纹路来看,秦昌彦身前的那人,与桃花所讲的那件趣闻中所描述的蜀国皇太子谢诚昱十分相像。
      那么,秦昌彦便是蜀国三皇子?如此说来,秦德祀又是何人?
      我吃惊不小,一时难以置信,但尽量掩藏情绪,不露声色,故意无视秦……不,谢昌彦探究的目光,其中深藏的压抑却不亚于我。
      正中的父亲亦是沉默不语,好似隐身一般,自得看戏。

      哥哥正襟危坐,一袭纁玄色袍服,亦是头戴卷梁冠,仪态大方,浅笑着回礼作揖,道:“让三皇子见笑了。素闻三皇子文武皆能,才貌双全,何以认为不若区区一女子?三皇子过谦了。”
      “这世上不若女子的男人多了去,便是太子殿下身侧的景明帝姬,即可抵过大半座江山了。”离谢昌彦不多远的地方蓦地又插入了一个男人的言语。
      我转眼一看,见着个秀丽的女人。
      坐席中哪来的女人……
      我定眼再看,原来是个与谢昌彦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英俊男人。
      我悲愤过度了,居然好端端把一个男人看成了女人。
      那人丰神俊朗,风度翩翩,探扇浅笑,衣着纁玄色大袖衫,手举一杯酒盏,姿态优雅,落落大方。与我四目相对时,他咧嘴浅笑,抛了个媚眼给我。
      我被他那个媚眼砸得抖了一下,差点握不住手中酒盏。
      “越国太子说笑了,”哥哥故意在那人称呼前加上“越国”二字,好让我晓得他是谁,“皇妹及笄未够一年,不谙世事,即便是深得父皇宠爱,那也不可与半壁江山相提并论。”
      “如此说来,太子殿下可是认为景明帝姬不止半壁江山,而是整座呢?”谢昌彦接着李元嘉那句话继续发难。
      “从头至尾也不见景明帝姬说过只言片语,各位可莫要唐突了。”又一名不知名姓的男人插话,一身戎装,却坐在第一排坐席。
      那说话的男人约莫四十几岁,剑眉星目,爽朗清举,眸光锐利却又深邃,予人沧桑之感,如陈年老酒,别有一种魅力。较之在座其余男人明显多了一分豪迈与硬挺,那是驰骋沙场的将士独有的气质。
      我不由多看了几眼,能坐在第一坐席那便是国家之代表,莫非是楚国第一大将军柴月海?即是英雄柴壮士的义父了……
      少女心在颤动,因为可能见到未来公公了。

      “姑娘家害羞那是自然的。”一直忙着吃的蜀国太子也插了句话。
      “不知景明帝姬又是如何看待的呢?”紧接着李元嘉又发话了,话锋直指我。
      原来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唱唱的晚宴其实应付起来也是相当耗费精力的,因为我是主角,是所有人的焦点。
      他们舟车劳顿,为的就是见见景明帝姬,好容易看到了怎么可能只是一起单纯地喝酒吃菜谈笑风生呢。
      我深吸口气,眼见哥哥也抵挡不住,被逼无奈,只好开口回答道:“诸位重看水凊了。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但这世上凡事都讲究能者居之,何必在乎能者是男是女?至于‘景明’这一称号自然就更不重要了,不过一个侥幸得来的称号,与能力并无多大关联。”
      言毕,我侧脸看了哥哥一眼,见他面露赞许,也就松了口气。
      “想不到景明帝姬年纪轻轻便颇有见地,吾虽并不全然赞同,但佩服一个女子竟有如此超凡脱俗的想法。”说话的是谢昌彦,那名很可能是我未来公公的男人眸中闪过一抹欣许,其余的皇子们则点头称是,不过人云亦云罢了。
      他们的表情都在情理之中,可李元嘉例外,他似是被雷劈了一样,眸中惊异的光芒直直冲我而来,毫不掩盖。
      我突然有些担忧,眼前如此之多的王公贵胄,哪一个不比英雄柴壮士地位显赫。例如李元嘉,他是一国太子,未来的越国皇帝,身份何其尊贵。
      我毫无把握,父亲会愿意将我嫁给一个骠骑将军,似乎一丝可能都没有。
      如果父亲把我嫁给了其他人,我又该如何……
      心情一瞬间变得无比沉闷起来,我也无心再言语。
      好在就在此时,父亲宣布宴会开始。
      舞娘们翩翩而至,自堂中穿过,将李元嘉的眸光完全折腾,前往湖水正中的亭台歌舞,拉开一场载满欢歌笑语的宴会帷幕。

      此次宴会父亲并未允许任何一位妃嫔出席,哪怕是最得宠的惠妃,甚至连至祯大长帝姬也一样待遇。
      男尊女卑,界限清晰。
      至于皇子帝姬,除却哥哥以外还有十一皇子延兴,因年幼也不被允许前来,呆在后宫同他姐姐义熙帝姬闹腾,到场的帝姬则只有我一位。
      只有我一个帝姬那是相当乏味无聊了,所以我让晚晴来陪我,特意准备了一个节目,让她露脸,开开眼界,顺带好替她选个好男人。
      这样的做法自然是征得了哥哥同意,不过晚晴害羞,不敢独自上台,所以我只好陪她一起了,还拉上哥哥作陪衬壮胆。
      一切就安排在晚宴结束前的最后一个歌舞节目。

      哥哥最擅长的器乐是古筝,然因为我要抚筝而唱,他只好另选其它。不想哥哥不仅筝弹得好,笛子也吹得不错,几近完美。
      既是歌舞,那有歌有乐当然不能缺了舞,晚晴便是舞者。
      我姿态优雅地坐着,面前是一张搭好了的置筝桌台;左侧是手持一支精致玉笛的哥哥,他长身玉立,朝我柔笑;梁丛灵居我右方,腰上扣着一把胡琴;身后是扭捏不敢上前的晚晴。
      可怜高赞本想插一脚,无奈他只会吹号角,实在排不上用场。
      我选了首自己甚是喜爱的曲子,搭配早前还在现世时曾一时心血来潮配上的词。犹记得当初玩这种集注各类诗词汇成一曲时,我阵亡大批脑细胞,历时三天才完成。可惜思来想去也未能取个好名字,只得以《无题》作罢。

      亭台之下的湖面盛满水灯,辉映夜空星光,飘摇点缀。
      我凝神屏息,十指轻按筝弦。
      以筝声起笔,勾勒流畅线条,接着笛声轻灵划破长空如光明洒落,最后才是略显惆怅的胡琴乐音。
      筝笛重叠,拉开夜幕,展出浩瀚星空,天水相连,无穷尽。
      晚晴身着鹅黄纱纹绣缨双裙,婉约清新,娇美可人。
      她步子款款,随乐而起舞,姿态轻盈。
      裙裳依依,随风翻转,掠过五色云霞履后飘然飞起,如墨入水。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娘亲,都是那般婉约温良的女子,却又都命运坎坷饱受磨难。
      乐声齐合的刹那,我仿佛看到了纷落的桐花,浅紫在清风中穿梭,淅淅沥沥,似一场紫雨打湿了我的眼眶。

      无题

      想前事惜流芳
      锦瑟华年谁与度
      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花不语水空流
      伤春伤别几时休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晓风干泪痕残
      悠悠梦里无寻处
      浮生长恨欢娱少谁与共

      人不问人不寐
      若问闲情都几许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深院静小庭空
      恋树湿花飞不起
      愁无比
      和春付与东流水

      狠堆积几时极
      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语泪先流
      往事那堪忆

      风不定人初静
      明日落红应满径
      夜过也
      东窗未白凝残月

      多少恨今犹昨
      酒醒人静奈愁浓
      残灯孤枕梦
      吹尽五更风

      沁入纸张的墨水,晕开笔者心中最美的图画。
      当墨迹被风干后,香味犹存。
      记忆不退,时间止步于这一刻。

      一曲终了,人群寂寂然,沉默半晌,骤然响起李元嘉的激情喝彩声,之后全场沸腾,掌声如雷。
      “Bravo!”
      我刚一起身就被李元嘉那话给震得狠狠抖了一下,身体不住颤栗,赶紧扶住亭台的柱子,难以置信地朝他看去。
      只见李元嘉激动地冲出人群,举手高呼,恍惚间我又将他看成了一个女子,再一定眼,却见是一秀丽女子跟在他身后,如影随影,姿态飘渺。
      我这是大白天的见鬼了吗?
      “同志!同志!你就是组织派来接我的人吧?太好了,我太激动了,我太兴奋了!我可算找到组织了!我不再孤独了,我不再寂寞了!我有组织有领导有未来!同志,你莫要震惊莫要害怕,我们……我们都是同志呐——我会保护你爱护你绝不背叛你!”
      李元嘉说着泪奔而来……
      如此场景实在是太过惊悚,我受不了,颤巍巍后退,身子一斜,哥哥来不及抓住我,即刻在众人的惊呼中落入湖里。
      “同志!你莫要害怕莫要着急!我立马来救你——You jump!I jump!”
      又是扑通一声响,众人再次惊呼。

      我这悲剧一般的人生,其实更确切的说,它是部充满喜剧色彩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