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大师》梨笑笑

75、第 75 章

　　昊贤站在医院的走廊，背靠着墙，两只手在身前紧握，不时抬头看看大屏幕，四号手术室的状态没有变，还在手术中。

　　他在小沐父母来之前抵达了医院，他看到了病床上浑身是血的小沐。他手足无措，抓了身边的医生，大声地问他，小沐的情况。

　　好在这种场面医生见得多了，早已见怪不怪，淡定地答道：“你是家属吗？她需要马上做手术。”

　　不是，昊贤摇了摇头。

　　“不是家属，那你赶紧联系他们家属啊。不能再拖了，必须马上手术。看见了吗？我们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就等家属签字，签完就开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昊贤不知为什么想起了这句话。他看着床上的小沐，苍白、瘦小，平时的活力和灵气全部被雪白的床单吸走了。他脑子一下子空了，又一下子满了，眼前的景象回到了十几年前，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挥舞着手上的魔杖，口里念着咒语。

　　“我们以后永远都是好朋友。只要我想见你，就能看到你。”

　　可现在自己就在她眼前，她为什么不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他。

　　李小沐，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听到了吗？你必须好起来。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看着小沐的家人匆匆赶来，在手术书上签了字。他们认出了他，可谁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小沐父母和昊贤一起来到了候诊大厅，在这里等着。除了祈祷，他们什么都做不了。等待的时间是最吓人的，昊贤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没有片刻安宁。他不断安慰自己，小沐一定不会有事，可又不停地责怪自己，当天为什么不开车去学校接她。

　　如果是他开车，她一定不会出事。都怪他，他本来是想去的，可最近瑶瑶姐明里暗里地提醒了他几次，不要再被拍到，对公司，对他，尤其是对小沐，都不好。

　　“她不是明星，她是素人，又是学生，一旦被曝光，你想想她今后日子怎么过。你的粉丝那么多，保不齐有几个变态，说不定会去她们学校找她。到时候，惹出什么麻烦，你后悔都来不及。”

　　瑶瑶姐吃经纪人这碗饭已经吃了二十年，二十年中，她早就摸清了手下艺人的想法。昊贤怕什么，重视什么，她都很清楚，她知道怎么说，能劝住他。“你不知道丽丽的事吗？刚和小鲜肉好了才两天，就被曝光，本来想趁机会公开。没想到小鲜肉的粉丝摸到她家门口去堵门，威胁她不分手，就要她命。她吓得好几个月连家都不敢回。什么爱情，和生命一比，一文不值。”

　　所以他今天没有去接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管他非常想早点见到她，哪怕只是早一分钟，只能多看一眼，那也是好的。

　　小沐，多可爱的女孩啊。可想到她刚才的样子，他鼻子有些酸，他怕别人看到他留泪，便出了候诊大厅，站在外面的走廊上，来来回回，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再走回去。

　　他心里满满的，可又好像空空的，刚刚正在想的事，下一秒就想不起来了，眼前总有个人影在晃。他想起了那次深夜偶遇，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当时他便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却没想起，她就是她。

　　第二次见，又是这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他们在厕所里相遇，竟然还是男厕所。如果不是天意，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

　　飞机、意大利、家乡，是缘分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相遇。

　　在家乡那条著名的大道上，他再一次遇见了她。他们都没有违背誓言，他们都信守了儿时的承诺，回到了这条路上。小时候不知道世界这么大，找个人会这么难，以为预定好了地点，就一定能见到。

　　他们相遇了几次，却谁都没有认出谁。要不是小沐提起往事，他可能永远都猜不到，她就是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嚣张，那么自信，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不该遭受这样的惩罚。

　　“人生不是因果论，不要相信因果报应。按这种说法，那些倒霉的人，岂不都是活该。因为做了坏事所以倒霉，可很多人什么坏事都没做，还是会遇到不幸，遇到横祸。我相信目的论，为了某个目的，我们遭遇了一些看似曲折的经历，就像光在水中发生了折射。看起来走的路线比之前长了，但却是达到目的地最快的方法。”

　　小沐嫣然一笑，得意洋洋地说着自己的理论，“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相信是为了目的服务的。生病是经历，厄运也是经历，让我们成长，帮我们更快到达目的地。”

　　昊贤似懂非懂地听着，“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平安喜乐，幸福生活。”小沐笑着说，下半句她隐去没说，幸福生活里必须要有昊贤存在。

　　两个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昊贤负责做饭，小沐负责吃饭。每顿都吃得饱饱的，可这样会不会变得很胖啊？她眉头一皱，喊道：“不行不行，不能每顿都让你做，偶尔也得我下厨，咱们吃点清淡的。”

　　昊贤纳闷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小沐脸一红，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瞎说的。你的目的呢？你想去哪儿？”

　　昊贤摇摇头，“我想做个好演员，像姥姥那样，演一辈子戏。”

　　“从小鲜肉变成老戏骨？哈哈，我记得一个很有名的演员说过，要想成为一个好演员，你要不断记录自己的感受和表现。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要跳出事件本身，像上帝一样，去审视自己和其他人，观察大家的反应，记录这种反应，在表演的时候重复这个反应。在他女儿去世的时候，尽管他非常悲伤，还是准确记住了自己当时的反应。”

　　“你说的是表演技法中的体验派，越是遇到大事，越要冷静下来去观察，观察别人，也观察自己。”

　　就像现在，昊贤看着候诊大厅里的人，暗暗纪录他们的表情。每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拿出手机也只是看一眼便放下，在这种极度紧张地状态下，注意力是没办法集中的。连看一段文字的能力都没有，玩游戏在这个时候也起不到丝毫减压的作用。

　　每个人都如坐针毡，所以没几个人能老老实实坐得住。坐下，起身，走几步，绕回来，再坐下，再起身，走几步，来来回回，无限循环。直到某一间手术室的状态发生改变，立刻便会有一到五个人迅速起身，疾步而行，离开大厅。

　　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喜悦，手术只是第一步，是死是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手术室是鬼门关的第一道，后面还有几道关要闯，谁也说不清楚。

　　当四号手术室的状态变为结束，昊贤一颗提着的心提到了更高处。他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迈得很艰难，不过是两层楼，他好像走了一个世纪。他跟在小沐的父母后面，走进了病房，看到了缠满纱布的她。

　　那一刻，泪水从他眼中肆意地流了下来，他顾不上去掩饰，他想哭，他怪自己这么久都没有对她表露过心声。人生有多少错过，谁知道哪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

　　经过了生不如死的六个月，小沐渐渐恢复了起来。她失去了右前臂，装上了假肢。

　　“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块，这只手就可以发波。像《七龙珠》里的龟仙气功一样，你看过《七龙珠》吗？”

　　“看过，没有能量块，电池行不行？充电的那种。”

　　昊贤陪着小沐，在医院外面的公园散步。小沐摇晃着自己的假肢，像刚拿到的一件新玩具，来回来去的摆弄。

　　她试图将手臂旋转360度，结果转不过去，柔韧性不够。“这个假肢不好，还得换，你多拍几部戏，帮我订制个好点的机器手。里面装上子弹和火箭炮，我就可以给你当保镖了。”

　　“算了吧，还是做个《剪刀手爱德华》吧。海盗的钩子也不错，装一个怎么样？”

　　小沐哼了一声，“你有没有同情心啊，我都这么惨了，还拿我开玩笑。”

　　“你自己先开玩笑的好不好？还怪我。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饭啊。”

　　“我现在是病号，只能在医院吃病号餐。”

　　“那我带你去吃病号餐。”

　　“我不想回病房，咱们在外面多待会儿吧，天天关在里面，闷都闷死了。”

　　昊贤的工作安排得很满，可他还是抽出时间，每周定期来看望小沐。小沐总是嘻嘻哈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从没有表现出难过和失意，可她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心疼。

　　“假肢怎么了？早晚都要变成机器人，我先你们一步，不是更好，更超前。”

　　这话她说再多遍，自己也不会信。她失去了右手，关键的右手。这半年，她都在适应使用左手，可再怎么练习，左手就是不如右手好用。她不习惯使用假肢，假肢除了看着好看，没有任何实际用途。这让她很难过。

　　每到夜深人静，她拿出魔杖，用左手摸了又摸，眼泪掉在上面，在慢慢滑到地上。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失去了一只手臂。她甚至连交通事故该有的赔偿都得不到，这从天而降的零件，说不清怨谁。也许就是天意，命中有此一劫，逃也逃不掉。

　　她不再打算向昊贤提起儿时的事。做个粉丝就挺好，自己哪里还有资格要得更多。魔杖藏在她的枕头底下，枕着它，身上无不管多疼也能安然入睡。也许它真的有魔法。

　　“我带了一件东西过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回到病房，昊贤从包里拿出一件东西，在手里摇了摇，拿到小沐眼前，玻璃球闪闪发光，里面的白雪肆意飞舞。

　　小沐当然知道他拿的是什么，可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件事。

　　昊贤异常温柔地看着她，“魔杖呢？”

　　小沐用颤抖的左手举起枕头，魔杖就在下面。

　　两件宝物终于聚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