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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新春宴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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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康回家时已是深夜。
司机黑刀按动了门铃。张妈应了门。睡得不踏实的荷芳披了件衣服匆匆赶来,与黑刀一起扶着满身酒气步伐蹒跚的张康上楼。
荷芳在张暖睡熟后就将她抱回她自己的房里,所以黑刀离开后,主卧室里只剩下夫妻两个。
“怎么又喝这样多!”荷芳埋怨道。
“今儿……今儿我高兴!”张康大着舌头。
“是哦。又是你哪个兄弟姑妈家的侄子结婚,还是你哪个朋友的表弟姨娘怀孕?都说让你少跟哪些不三不四的酒肉朋友来往!”
张康挥舞着胳膊说道:“什么不三不四……不许,不许胡说。那,那都是我过命的好兄弟!!”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哼,还过命的好兄弟。这些年我算是看透了。他们除了是些吃白饭的,就是来骗你钱财的。”荷芳倒了一碗厨房里温着的醒酒汤,端给丈夫。
“人!最重要就是得讲义气!”
“是是是。别说了,先把汤喝了。”
张康喝完了汤,似乎清醒了点。他笑道:“今天倒真有喜事,我说出来你也得高兴!”
“什么事?”
张康大手一伸,揽过媳妇,坏笑道:“你猜猜。”
“离我远点,一股酒臭味。”
“嘿嘿……”
“……别闹了。到底什么事,你快说!”
“大壮和他媳妇来了。”
荷芳掩口惊倒:“大壮?哪个?不会是……”
“就是那个大壮!张家村的。”
“天啊!真的是大壮兄弟!他们人呢?”
“刚喝过酒,我让人帮他们一家子找了个临时住处,安顿下了。”
荷芳嗔怪道:“老家来人了,你也不早告诉我。电话也不知道打来一个。”
“嘿嘿。。。我这不一高兴就忘了吗。”
“对了,他们怎么这个时节到上海来?马上就过年了。”
张康愤愤不平道:“听说是张老三这王八羔子下的黑手,早就看他不是好货!”
荷芳拍拍丈夫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道:“这样也好。有我们在上海照应,总不会亏了他们就是,不比在乡下土里刨食强许多。再说,我们家业大了,正缺自家人帮忙。”
“恩。明天再好好帮他租套房子,再安排下几份工。他们家的两个小子也挺大了,能出来做活了。”
“大壮媳妇手艺不错,不如就安排进成衣店。两个小子还是让他们读点书,以后也好当个账房。管账还是自家人用着才放心。倒是大壮,安排到玩具厂子里还是店铺里呢?”
张康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听到最后张口答道:“大壮当然是跟着我!”
荷芳不赞同道:“去舞厅?那儿乌七八糟的不说,还不是自家的。”
“谁说那舞厅不是自家的?虽说是与人合伙,可我们占了一半儿!他初来乍到的,得让他好好在那儿见见世面。”
“啐!唱歌跳舞,喝酒打群架就叫见世面,那这世面还不如不见的好!你不知我每天多担心你!”
张康皱眉道:“男人做大事,就得这样。”
他一见妻子又要开始唠叨,连忙打了哈欠又道:“困了。睡觉!”
说完往被窝里一躺,转眼间震天地呼噜声就响起来了。
荷芳恨恨地推了推死猪一样的丈夫,见他一动不动,只好熄了床头灯,睡了。
1937年3月1日。民国二十六年正月十九。
礼拜一。
汪文哲一家自从2月26日返沪,就发帖邀请与汪家关系密切的政商界人士出席他家主办的迟到的新年宴会。
因为两家的关系,张康也收到了邀请函。
这种正式的宴会,夫妻两个不是第一次参加了。虽说开始时曾闹过不少笑话,现在也大体适应了。于是一家人盛装打扮,出席今晚的宴会。因为两家邻居,他们是第一个到的。
林曦着红色的礼服,挽着连环髻,额前梳着一绺垂丝刘海。当时正时兴的发式。
她做为女主人,领着可爱的5岁小女儿,殷勤地招呼他们。虽然这种殷勤大概只是出于礼貌,但还是让张康一家很是受用。
她见张康一家对她的女儿很好奇,开口介绍道:“这就是小女清媛。因为出生时不足月,体弱多病,一直在深宅娇养着。今年看着倒好些了,也让她出来见见生人。”
说完拉着女儿的手,让她叫人:“这位是张伯父,这位是伯母,这两个是你的小哥哥张龙,小姐姐张暖,小名叫春妮。”
汪清媛躲在母亲身后,圆溜溜地黑眼珠好奇地望着他们。
林曦将女儿轻推到人前,柔声催促道:“清媛。快叫人啊。”
小女孩看了看母亲,才乖巧福身道:“见过伯父伯母。还有两位小哥哥、小姐姐。”
“哎哟。这孩子真乖。”荷芳喜欢小孩子,见猎心喜地去摸清媛的头。
清媛闪身跑到母亲跟前,面露嫌恶地撒娇道:“Mom.I dislike her.陪我去花园荡秋千好不好?好不好嘛~~!”
林曦是伦敦牛津大学毕业,给女儿做英语启蒙绰绰有余。因为清媛见过的人,懂英语的少之又少,也养成了她用英语讲人坏话的毛病。
荷芳当然没听懂,呵呵笑道:“这孩子好像怕生呢。”
可张暖听得分明看得分明,心中恼怒,可又不能对个5岁的孩子发火。只是觉得这孩子很讨厌。蛇蝎大妇教导出来的女儿果然不招人喜欢。
林曦当然知道张暖懂英文,汪家请老师教过的呢。于是仪态雍容地含笑道歉:“荷芳妹子,真是抱歉,这孩子不喜欢别人摸她的头。春妮也能理解的吧?”
荷芳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哎呀,林姐应该早点提醒我。”
张暖也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林曦对张暖和煦道:“许久不见,长成大姑娘了呢。就算不在这宅子里进学了,也可以常来玩儿啊。”
又对张龙道:“小少爷真是一表人才,听说学业也好,经常是全校第一名呢。怨不得荷芳妹子喜欢。没事常来走动走动。我们是你妹妹的义父母。也如同你的父母一般。”
张暖与张龙两人只能躬身聆听长辈教诲。虽然心里不知各自腹诽些什么。
女人家聊天,张康在旁边听得气闷,咳了一声,问道:“怎么不见汪先生?”
林曦语含怨气道:“他啊。有位贵客,谱儿摆得天大,非得让他亲自去接不可。真是气人呢。不过这会儿,也应该回来了。”
她吩咐下人道:“绿萍,让小禄去街上看看老爷回来没有。”
正说着,正门外喧闹起来。汽车的鸣笛声远远可闻。
有人禀报道:“大太太,来客人了。”
林曦起身道:“你们且宽坐,我出去迎客人。”
她拉着女儿走到门口,面对着房门停下脚步,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说道:“对了,有件事忘了说。耀东回来了呢。”
张暖惊喜问道:“真的吗?那他现在在哪?”
“跟你义父一起。”说完大步离去。
大客厅里的客人一点点多起来。张康与荷芳都被人拉去寒暄应酬。张暖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望着大门满怀期待地等待着。
不久,汪文哲陪着一个头发花白,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这男人神态威严,手持铜头手杖,当仁不让地走在最前面。
这男人一走进,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这不止是因为他的身份,还因为他身上特殊的气势。这种气势只能是长期手握重权的人才能拥有的。
然而张暖只是一瞟而过,就紧盯着着他后面跟着的小人儿。呀,不能再叫做小人儿了。汪耀东今年已经12岁,长的挺拔健硕,小大人一样了。
他走在最后面,却并不显得卑微,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小小气势。衣着与礼仪都一丝不苟,连最苛刻的贵族也难以挑出毛病。幼时的娃娃脸逐渐长出了棱角。
他的神态是庄重的,只有嘴角难以察觉的坏笑让张暖感觉到了熟悉。
汪文哲招待持铜杖的人落座,就走上临时搭起来的小讲台。
主人晚归,当然须要致歉,以取得谅解。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客人差不多来齐了,宴会正式开始。
等人依次落座,汪文哲致欢迎辞,又特别给众人介绍了自己的儿子——汪耀东。
人群里有些人纷纷恭维道:“年少有为!”“少年英才!”“汪先生后继有人。”
汪文哲则笑吟吟地一叠声的“不敢当。”“谬赞。”他旁边的林曦脸色很难看。
汪耀东神态谦虚地行礼如仪,又迎来新一轮地喝彩声。
“像演戏一样。”张暖无聊地暗想。
汪文哲领着儿子给客人敬了一圈酒,然后重点照顾持手杖的男人。汪耀东这才重获自由,晕晕乎乎地离席去洗手间。
张暖见状,同父母说了一声,跟了过去。
张龙心知是怎么一回事,冷哼一声,也离席而去。不过他去的不是洗手间的方向,而是花园。
他就是不想见到汪耀东那个混蛋。
汪耀东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一个穿着洋裙,梳着辫子的女孩在拐角处探头探脑。他的眼睛骤然一亮:好个精致美丽的洋娃娃!
他坏笑着凑过去,拽着她的发辫问道:“漂亮的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张暖一下子就黑了脸色,额头冒十字。好小子!几年没见,居然学会调戏女生了!!
她一手抢过辫子,一手向耀东打去。
没想到汪耀东一把抓住了她打人的手,反手制住,啧啧摇头道:“太凶了,不好不好。真浪费这漂亮的脸蛋。”
小子胆肥了,居然敢还手!
张暖火冒三丈,手上抓住他的衣服,脚下使绊,扭身用肘一靠。这一下可是运足了功力。
反正是耀东,用武功不算违反老妈的戒律!
这一动手,汪耀东可认出来了,这功夫分明跟他同出一脉。他连忙拉开距离,上下打量眼前的女孩,依稀认出小时候的轮廓,才迟疑叫道:“春妮?”
张暖气道:“哼哼。很好,还能认出我来。”
汪耀东苦笑。
玩啦,惹祸了!敢对春妮动手动脚,师傅不扒了他的皮才怪!!!师傅看着很温柔娴淑的样子,其实内里很有点暴力倾向。而且她可护短得很啊!
不过,他现在段数高了,冒坏水都不用转眼珠,眼皮一眨就是一打的鬼主意。
于是他呵呵笑道:“早认出来了,我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张暖不是第一天认识汪耀东了。她眯起了眼睛,语调危险地反问道:“玩笑?”
耀东干笑:“也就是你。其他人我怎么敢上去拽辫子呢?”
张暖握着拳头冲了上去,拽得耀东弯下腰来,一下一下地砸他的头,怒道:“玩笑?我这也是在开玩笑!”
汪耀东的功夫可绝不是花架子,学的时候就认真不说,这几年每天3小时的基本功的没有放下一天。
可功夫高又有什么用呢?可怜汪耀东得罪了张暖,还得乖乖被打。
另一方面。
张龙刚走到花园里,他就听到远处有女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声。
他好奇地向那个方向走,绕过了几个树丛,见到一个粉衣的小女孩在荡秋千,长发随风一甩一甩地飞。正是刚刚才见过的汪清媛。
看来没有她妈妈陪着,她也自己偷跑出来玩秋千了。
初春的树丛,地上很有一些去年掉落的树枝枯叶。雨淹虫蛀的,松脆得很。
张龙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枝,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汪清媛受惊之下,手一松从秋千上掉落下来,发出震天的哭声。
张龙心中大叫糟糕,忙跑过去看看情况。
好在汪清媛人小,荡得不高,地上铺的又是沙土,没什么大碍。只是弄脏了衣服。
张龙扶起小姑娘,皱眉着安慰道:“别哭了!”
没想到汪清媛哭得更大声。
张龙被哭得心烦,转身就走。
这时,几个女佣听见哭声,匆匆赶过来:“小姐,没事吧?”
汪清媛见有人做主,抽泣着指着张龙的后背,喊道:“给我抓住他!”
几个女佣听了,以为是张龙欺负了小姐,一心立功的她们张牙舞爪扑了上去按住了猝不及防的他,然后望向汪清媛。
汪清媛吐出嘴里的牙齿,言语漏风地狠狠叫道:“给我打!”
几个女佣闻言,立刻动起手来。
张龙很久没有挨过打了,一愣神的工夫脸上就挨了几下。这才用起以前的经验,蜷缩起身子护住要害,咬紧牙根一声不吭。
女佣打得正起劲,突然有人喊道:“都给我住手!”
原来是林曦不见了女儿,找到了花园里,正好赶上这一幕。
女佣连忙住手,行礼道:“大太太。”
汪清媛“哇”地一声扑到母亲怀里哭。
林曦心疼地抱起女儿,如刀地目光看了倒地上的孩子一眼,恨不得立时处置了他。但不急,先得搞清楚这孩子的后台。
她教训女佣道:“你们也不看看这时什么时候,就在花园里打人!诚心给我汪家丢人不成!”
几个女佣一下子跪下,求饶道:“饶了我们吧。大奶奶。我们是看这小子欺负了小姐,情急之下才做了错事!”
林曦道:“先跪到一边,一会儿再处置你们。”说完走到刚刚爬起来的张龙身边,柔声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张龙听见问话,努力站得笔直。他冷漠地说道:“刚刚见过的,不认识了吗?”
林曦听见声音的却很熟,再仔细端详那张青青红红,又沾满灰尘的脸,惊道:“张龙?”
又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清媛呜咽地告状道:“我好好在花园里荡秋千。他跑过来吓了我一跳,害我从秋千上摔下来。Mom!我的牙齿掉了!”说完更伤心地哭起来。
林曦让女儿张开嘴巴,仔细一看,果然掉落一颗门齿。
她不由笑道道:“别担心。这是我的小宝贝长大了。这颗牙齿这几天是不是一直在活动?”
汪清媛含泪点点头。
“所以这是在换牙齿。过几天就会有新的更好的牙齿长出来哟!”
汪清媛心头恐惧一去,破涕而笑。
林曦这才对张龙言辞恳切道:“小龙,真抱歉让你在我家受委屈了。这件事是我家的下人不对。我会狠狠地处罚他们的。现在先跟我走,找医生为你看一下。”
说完伸出手去拉张龙。
张龙躲开了那只羊脂玉般的手,礼貌道:“林伯母,我自己能走。”
林曦犹豫一下说道:“那好吧,你跟上来。”
转身一边整理怀中女儿的仪容,一边领路。
所以她没有看到,张龙在用狼一般的目光仇视着汪清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