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十六、逍遥江湖（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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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雀带着李芷雁一路前行，遥见远方房遗直身影，忙对李芷雁道：“房遗直就在前面，你千万撑着，姐姐！”
怀中的李芷雁“嗯”了一声，冰凉的脸靠在李青雀脖子边，望着不远处那个策马奔腾的黑色身影，眸光微闪，只是因为逆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修长如玉般的手指微微战栗，仰望着他，忽然清明的一笑。
只听一阵嘶杀之声，朝廷的铁甲兵和七阙宫的黑衣人刀剑相向，李青雀御马至房遗直跟前，眼中含泪，“我姐姐……她中了毒……她……”
房遗直身子一僵，从李青雀怀中接过李芷雁，只觉得她嘴角挂笑，似是睡着了。李青雀忙摇着她道：“姐姐，房乔就在这儿，你快睁开眼看看……”
李芷雁的身子一软，没有再抬起眼来，忽而一滴泪水自眼角滑落，却已是毫无气息。他呆呆地看着她，眸中涌起无限悲哀，将她的身子搂的更紧一些。
李青雀愣愣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人，觉得痛彻心扉，她木然下了马，缓缓转身，目光掠过一边的天空，望着天际边的圆月，嘴里一遍一遍念着什么，只是每念一遍，眼前便多罩了一层蒙蒙白雾。
她隔着衣裳抚了抚胸中勾玉，沉默良久，说不出只言片语，周围的景物似是在瞬间化为虚无，变成滔天洪水，拍打着她心中的堤坝。
“雀儿……”忽然间，有人轻轻将她搂在怀中，很小心的抚着她的头发，欲言又止，她微一抬眸，直直的看了他许久，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巫马，我有一个姐姐……”
追风话语中充满着忧虑之意：“雀儿，你姐姐走得很安详，你莫要太伤心了……”
李青雀摇摇头，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不是的，不是的，我的姐姐把我带来了这儿，又不要我了……”
追风轻轻一叹，他赶来这儿之时已然是这般情景，他知李青雀伤心，便不再多说，伸手慢慢拍她背部。李青雀心中茫然一片，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但觉世间风云流转，人世沧桑，蓦然回首，只能远远的看着曾经，再也回不去了。
秋风轻微凉，枯叶如蝶舞。
李芷雁的坟前香炉满香，梨花一束。
人已然渐渐散去，只余房遗直一人孤坐一旁，手捧玉箫，仰望苍穹，忽然淡淡地道：“你出来吧。”
丛林中的白衣人微微一怔，终是微笑踏步而出，“你找我来，不是为了让我看你伤心的模样吧？”
房遗直望向追风，嘴角微勾，“你为何要协我们破七阙宫？”
“谁不知道七阙宫无恶不作，是江湖上的那种大魔教？”追风轻轻一笑，“我也不过是路见不平，拔草相助。”
“你可知顾秉贤已然痴傻，与三岁孩童一般无异？”
“真的吗？我不太清楚啊，我那时候顾着给你发烟花，又顾着找雀儿，倒把那顾大人给忘在一边了。”
房遗直看着追风完美无瑕的眼睛，那双漂亮却根本看不穿、看不透的眼睛，终是缓缓一叹：“我不管你是谁，你——不要伤害夏姑娘。”
追风微微一愣，他知道房遗直习惯叫李青雀“夏姑娘”，他笑意款款：“你是否曾经为了忘记这位李姑娘，而让自己喜欢上那位夏姑娘？”
房遗直手指微微一颤，别过脸去，没有言语，追风缓缓转身，那绽放的笑容在背对房遗直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神变得飘忽迷离，白衫舞动，劲风过耳，他提步向前，没有再回头。
紫陌纤尘踏乱红，青丝绕指笑游踪。
年华尽付轻狂里，来去风光总不同。
雨洗清秋，天高气爽，无字青石墓前，李青雀躺在草地间，望着碧空万里，心静如水。
她自清晨便坐在这儿，对着墓碑有一搭没一搭着聊着天，直至正午，她才缓缓起身，拉着花菜下赋兰山。
她坐在花菜背上，轻轻拍着它的脑袋，道：“花菜啊花菜，本来还以为几天前就要和你告别了，谁知道我和你这么有缘分，呐，你可是我花四十九两银子买回来的，千万不能丢下我喔！”
粉衣白马，长安街道闲闲而行。她漫无目的穿梭在人群之中，对周围人来人往视而不见。
她无意间路过义宁坊第四街，沉思一瞬，跳下马，径直拐入了巷内。
她方一踏入小屋，便见追风在里头忙上忙下——忙着收拾行李，见她来了，才停了下来，眨眨眼，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巫马？你搬家吗？”她见追风收拾出两个包袱，眉头微蹙，“还是你嫌这儿条件不好，到外面租房子？”
追风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红色请柬，歪着脑袋道：“我有个朋友下个月洛阳大婚，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参加，长安这儿的船半月才驶一次，我得赶上今晚这班。”
“今晚就走？那你……”李青雀莫名的有些失望，这段日子天天和追风粘在一起，他突然说要走，心中当真不舍，“你什么时候回来？”
追风扎包袱的手势一停，嘴角一扬：“我一心就是要游山玩水，长安的风景也逛了，好吃的也吃了，惦记的人也看了——”他顿了一顿，望了李青雀一眼，继续道：“我还想去别处多瞧瞧……”
“你是说，短时间内不再回来了么？”李青雀心中猛然抽空，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的轻描淡写，“那你好好玩，看到什么有趣的，写信回来告诉我……”
“你舍不得我？”追风眼眸闪亮。
“谁舍不得你啦！”李青雀面上发烫，“就是……你走了……没人陪我玩了……”
鸟鸣吟吟，虫声啾啾。
周围一片寂静，静到两人都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追风忽然轻咳一声，把一张纸塞给李青雀，笑道：“那个卖船票的说买两张便宜一两，我就多买一张了，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李青雀微微一怔，依稀觉得面前的追风是在这个朝代最亲近的朋友，很重要很重要的那种，只是这种模糊的情绪悄然一闪，她摇了摇头，笑道：“洛阳路途长远，我还是不去了。”
“一路上有很多好玩好吃的，”追风宝石般的眼睛看过来，“你也不去？”
“江湖凶险，人心难测，我没有武功，还是不去了。”李青雀嫣然而笑，拍了拍追风的肩，“我刚认回了爹娘，还没好好团聚，到处乱跑可不好。”
追风轻轻一叹，见她眸光清明，知是劝不动，他吐了吐舌头：“我来长安这么久，也没见你请我吃顿好的，今日临别，怎么说你也是将军女儿，上个馆子总可以吧？”
“看你，把我说的这么小气！”李青雀潇洒一笑，长袖一抬，“公子，请。”
明宝楼四面楼台错落，他二人靠在高阁栏上仰望长安街景。
这顿下午茶一直喝到傍晚，直到夜幕下的城池灯火辉煌，明宝楼下歌舞灿烂，宝马香车，宾客盈门。
追风嘻嘻一笑，拎起包袱：“我得走了，怕赶不上船。”
李青雀“嗯”了一声，扭头笑道：“下次回来，要带礼物的，到了北方要带貂皮，南方要带美女，遇上海盗要镇定，遇上女妖要坐怀不乱……”
“……”追风额间滴下一滴汗来，他将包袱捆在红豆身在，朝李青雀挥了挥手，顺风而去。
李青雀将目光自远处收回，牵着花菜缓缓行回将军府。
将军府邸一片清幽，李德庸夫妇还沉浸在失去李芷雁的悲痛之中，她躺回自己的床上，望着窗外明月，忍不住心想，李芷雁纵然不是李夫人的亲身女儿，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还是情同母女吧。
那我呢？我今后便要在这儿继续扮演着青雀的角色，不过一年两年便要嫁给某某皇子吗？
翻了一个身，缓缓入梦，梦中有好多好多人和她说话，她却看不到他们的脸，只是在自己周围打着转儿，那些人的声音很熟悉，又很陌生，骤然一阵凌厉的风刮过，她猛然睁开眼。
窗外有人打更喊着卯时，李青雀揉揉眼，见天将要亮的样子，爬起身来泡了一壶茶，见桌上丢着追风给她的那张船票，摊开来细瞧。
忽然间，她似是看到了什么，微微一怔。
那张船票之上有人用小篆写着几字：追风想和青雀一起游荡江湖。
她美瞳微微一收，清亮的亮光一闪。
“大笨蛋！”李青雀将船票揉紧，沉默一瞬，忽而夺门而出，从马槽里拖起花菜，扬鞭而行。
这时的岸边已是空旷之至，除了躺在地上的两三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哪还有那个白衣少年的身影？船在昨夜早已驶去，远处的海面上偶尔有海鸟飞过，海平面上透出一点诱人的红润。
李青雀望着这番景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自嘲般的一笑：“早就走了，我居然还傻傻跑来。”
她忽然觉得这儿寥寥荡荡，人在的时候自己逞能装淡定，人没了，反倒觉得可气可笑，她莫名其妙的恼火起来，手放嘴边，扬声道：“你这个没义气的笨巫马！自己去吃喝玩乐逍遥快活！真是全天下最没良心的人！”
“谁没良心了？”有个声音懒懒的自身侧传来，李青雀收回手，不可置信的望着一个人从乞丐堆里卷起的席子爬出来，那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一个老乞丐道：“谢谢你的草席啊，我睡得挺好。”
那老乞丐哭丧着老脸，“明明是公子你硬抢的……”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李青雀张目结舌，“你不是已经坐船离开了么？”
那抢人草席睡觉的少年自是追风无疑，他嘿嘿一笑：“昨天晚上赶漏了那班船，所以……”他眸中不经意的落在她脸上，想了想，笑道：“其实，是在这里等你……”
李青雀脸上忽地烧起一层红云，见他目若星辰，似是照亮了心中一个角落：“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感觉吧，”追风挠了挠头，“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比算命算的还准。”
“你就扯吧你……”李青雀大窘，想起她方才的喊叫让他听了去，漫不经心的扭过头，只听追风淡淡一笑：“那你……愿意和我一起闯江湖吗？可是没有船了，只能再等上半个月了。”
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浮出海面，光芒照耀下，波光粼粼地红色中，偶尔涌动一点海蓝，她望了一阵，忽然道：“我不要等半个月。”
追风“啊”了一声，“可是没有船，你也知道我没什么银子，总不能让我买艘船吧……”
“我不管……”李青雀突然使起了小女孩性子，噘着嘴道：“你是发起人，你负责，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走……”
“喂——喂——喂——”追风嘴角微一抽搐，见她任性起来亦有几分可爱，思虑片刻，痛快地道：“好！”
他话音方落，三指放唇上吹起一阵口哨，不消片刻，便有一匹红色的汗血宝马蹬蹄驶来，他轻身跃上马，对李青雀道：“那我们就不行水路，行山路。”
李青雀翻身骑上白马，点头笑道：“好。”
“江湖凶险，有我追风在，不让人欺负你；人心难测，那我替你把狼心狗肺的家伙统统打跑；你没有武功，我就教你，再不行我就当你的贴身侍卫，可好？”追风的声音几分飘逸，几分洒脱，李青雀依是点头道：“好。”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扬鞭，马蹄踏着尘土飞扬。
去洛阳，途中不知要翻过几座山，几条河，下了几场雨，遇见多少江湖人。
一缕晨曦，两匹宝马，几度澎湃，千载江湖。
伴着追风的歌，李青雀也似找到了调子，随他一同吟唱起来。
青山远，烟雨遥，浮尘流浪天知晓。
舟五湖，游四海，豪情壮志痴痴笑。
天无边，地无涯，挥挥洒洒义行侠。
一斗星，长天月，笑到最后是赢家。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十六、逍遥江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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