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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南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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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是伤痕的尸体平放在长桌上,一双灵巧的手细致地检查着伤口。
卓然站在后面,不解地问:“统领,你不是想把顾栖拉拢过来吗?这件事让他插手过来,会不会好一点,为什么不让我叫他来?”
“论公,这种事不是他的职责范围。论私,我和他的交情还不至于有求必应。论立场呢,我还不知道他站在哪边。”白墨叽手下不停:“而且你什么时候见我上赶着求人的,吊吊他的胃口,早晚他会自己来。”
其实卓然并不是指望顾栖对眼下有什么帮助,他心里始终惦记的是,之前说过联手对付赖盛的事:“如果他不管这个闲事了呢?”
“不管就不管了,他会比咱们更了解这个?”白墨叽的手指下摸的是一道细长的伤口:“你会不记得这个吗?”
“南姜的人。”
“不会有错。”白墨叽挽高了袖子,白皙的手臂上赫然几道伤口,他跟尸体上的痕迹比了比:“用的兵刃不是顺手的,但手法一样。”
“这里有南姜的人。”卓然紧皱着眉头:“您来京城的消息,他们怎么知道得这么快?”
“南姜把鄞州盯得最紧。不过是不是真的知道我来,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南姜本来就喜欢做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说不好他们是一直在,还是冲我来的。”
卓然心里堵得慌:“皇上他……会知道这种事吗?”
“够呛,这次如果不是凑巧,连咱们也发现不了。”白墨叽洗了手:“咱们藏在京城的人,除了这个,还有没有被找出来的?”
“我查过了,别的人都没事,我已经嘱咐他们都当心些,没得到命令,暂时不轻举妄动。”
“那还好。你就从他这边开始查。”
“遵命!”
看到白墨叽这就打算离开,卓然忧心忡忡地跟上:“这次来京,怎么回去还不知道呢,这么快又碰上南姜的人,还有赖盛也不知道会不会找来,情况比来之前想的还要麻烦。”
他叹了口气:“这些年都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为什么皇上突然现在要召您进京,还要这么不明不白地来。”
“平安无事吗?”白墨叽笑着反问:“朝中不是他的一言堂,这根弦都绷成这样了,我要是直接过来,岂不是要炸了锅?”
“其实……往好的方向想,也许皇上想见的只是弟弟,不是王爷。”卓然自言自语了一句,可这句话完全没法当成他的定心丸:“您是不是想好了回去的法子?”
“一点也没有,实在不行,我就丢下你们,爬城墙逃走,反正老哥的人也追不上我。”
“你……”
“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白墨叽哂笑:“怎么倒要我来安慰你了,老哥肯定不会为难你的。要是只有你一个人能回鄞州,别忘了给我立块碑,嗯……上面就写……”
“嘉宁!”卓然低低喝了一声。他比白墨叽大将近十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白墨叽才到他胸前那么高,说是看着白墨叽长大的也不为过,听不得这种话。
“小点声,”白墨叽惊恐地看着他:“老哥的话你都敢不听?”
“我在跟您说正经的呢!”
“我也说正经的呢,我这么大个人物,要是连个碑铭都没有,多可怜。”白墨叽笑嘻嘻的,满不在乎地提醒着:“卓然,你可别忘了你该做的事。”
卓然的脚步一顿,再不说话。
两人从敛房出来没多久,便有人通报进来——京兆府顾班头求见。
白墨叽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顾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没见人叫他进去,正疑惑地张望了一下,便看到大门敞开,有人主动从里面出来,脚步没停地从他身边走过。
“来。”
顾栖鬼使神差地跟着上了马车,直到马车开始走动才想起来问:“这是去哪儿?”
“累了,回家。”
“等一下,我是来找金越的!”顾栖连忙先把正事说了。他还以为白墨叽神机妙算到知道他的来意,谁知道一句话还没说呢,就被带着走了。
“金越?”白墨叽吩咐:“去把金越找来,交给顾捕头。”
卓然立刻下车。
“又跟金越有关?”白墨叽伸展开手脚,舒坦地倚在车榻上。
“你不问问原因就让我带走?”顾栖问他。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反正他的油水也榨得差不多了。”
顾栖不知道该说什么。上一次犯这种事的也是禁军中人,他用了各种办法都没能将人传拘到府。
这一次他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各种要人的对策,结果一个都没用上。
“谢谢。”不知怎的,这两个字不经思索地跳出来。
“谢我什么?”见他不回答,白墨叽展颜:“说这些虚头巴脑的没用,真想谢我,搞点实在的。”
马车转进了拈花巷。顾栖看看街上,先跳了下去:“请你吃果子。”
“切,”白墨叽撇嘴:“区区蝇头小利,就想贿赂我?”
嘴上说着,他也跟着顾栖进了蜜饯铺子。
顾栖果然是这里的常客,跟老板也熟得很。在铺面摆开的格子里选了几样包好之后,他又扯住老板嘀嘀咕咕。
老板笑着点头,转去帘子后面,不多时又拿了两个纸包出来。
顾栖这才付了银子,示意出门。
“什么好东西?”白墨叽直接上手从他怀里抢,看也不看就拈了一颗丢在嘴里。
“有毒的。”顾栖面不改色地提醒他。
“啊!好厉害的毒。”白墨叽捂胸踉跄两步,作势就倒过来。顾栖一下没闪开,用肩膀一撞,又把他拱去一边。
“酒浸枇杷。老板说做了好多次,卖相都很差,买的人也不多,就干脆只做了自家吃,我也是偶然吃到的。”
“果然是好吃啊。”白墨叽推开一扇门:“行了,你的谢意我收到了。一会儿那两包都留给我,别跟我抢啊,你要吃再去买。”
顾栖跟着进了门,四处打量一下。他上次来的时候黑灯瞎火,又要提防着不被发现,并没有细看过。
拈花巷的宅子都没有特别大的,这里前后也就三四进的样子。
待客的前厅并不大,中间一进的右手侧,用花门隔开了一个小院。顾栖估摸着,除去这小院和厨房,其他地方恐怕顶多也只有再有五六个人。
以白墨叽现在的身份,有必要这么低调吗?
“你就住在这里?”
“怎么,不行?”白墨叽没有在前厅逗留,直接带顾栖进了小院,示意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自己进里屋换衣服去。
第一次来这里做客,顾栖不好四处乱看,却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屋里的味道让他不太舒服。
不过片刻工夫,白墨叽回来,换了身便服,唤下人拿碟子装了各色蜜饯,上了茶,便喜笑颜开地搓了搓手,塞了一颗枇杷在嘴里。
“顾栖,自便啊,都到家里了,别客气。”
“真的可以不客气?”顾栖问他。
“客气什么?咱俩谁跟谁。”
顾栖几步走过去,把四面的窗户都打开,又端起茶水,掀开香炉,倒了进去。
白墨叽听着香炉里刺啦一声,有什么东西被茶水浇熄,只嘀咕一声:“多管闲事。”
“怎么用这么烈的安神香。”顾栖坐回来:“这东西会伤身体,你不知道?”
“什么安神香?”白墨叽装傻:“卓然放错了吧。”
“睡不着吗?”顾栖看着他。
白墨叽敲敲桌子:“管的有点多啊!”
这的确不是顾栖该管的事。顾栖也纳闷了一会儿,他知道自己喜欢多管闲事,但从来也没这么婆婆妈妈过,管别人睡不睡得好这种私事。
“我这边的事找到些线索了。”顾栖端正姿态,先说正事。
“怎么?跟金越有关?”
“死了的姑娘叫杜雅,十九岁,跟她哥哥杜超一起生活,平日里在熙景大街卖点小东西,都是她哥哥做的,木簪子之类。”
白墨叽挑眉:“呦,姑娘啊,熙景大街啊。”
顾栖明白这话的意思,给他解释:“熙景大街是京中烟花聚集之地,但是来往的人够多,买卖好做,在那里卖东西的姑娘不少,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来京中办案也接触过些许,起初也有这样的疑惑,之后也就司空见惯了。
白墨叽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大前天晚上酉时,有人看见喝醉了的金越跟杜雅拉拉扯扯,拦着姑娘不放。”
“当众行凶?”白墨叽觉得不可思议。金越他爹好歹也是个监官,金越这是喝多高了才会干这种事。
“没有,看到人确定说,杜雅当时跑了,金越没去追,应该只是一时兴起。当晚金越在熙景大街喝了几家,没回家。后半夜的时候说要去出恭,就一直没再回去。前天凌晨,有早起卖货的人看到,金越从熙景大街那边慌慌忙忙跑出来。那天上午,河里就捞起来杜雅了。”
“你怀疑是金越强迫了杜雅,又杀人灭口?”
“不是,我只是有些问题要问金越。可是今早去金大人府上,他们说金越没有回去,我派了人到处去找,也没有消息。”
白墨叽嗤笑:“那他就更不可能回禁军了,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来找金越,还是来找我的?”
“找金越,也找你。”顾栖答:“京城太大,京兆府也不会派出许多人来管这么一件命案,只有禁军能全城搜索。”
“顾栖啊,”白墨叽喝着茶微笑:“派了禁军出去,这事儿就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