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书》绮绣雪

5、 好读书，不求甚解（2）

　　自上次论道大会过去，音希声就过上了吃饭、睡觉、看话本的神仙日子，音大圣者表示这修仙门派就是好，还没修成仙，就已经逍遥快活似神仙。展中明来探望了他一次，听音希声说要闭门休养便下令不准门下弟子前来打扰，加之有红文将一切打理得妥妥帖帖，他现在过得真是醒来后从未有过的惬意。

　　红文进门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一个面貌清俊的男子悠然自得地卧在躺椅之上，衣摆顺着椅边轻轻垂下，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开书册，这样一看，姑且也算是一幅美人卧憩图了。

　　只可惜，红文暗暗叹了口气。

　　这么些日子，与心中的偶像朝夕相处，虽然音圣者确实如人所言亲切和善，但是……但是也未免有些太过和善了吧？

　　这个典籍里记载的完全不一样啊？说好的“规行矩步，君子端方”呢？！

　　而且，与其说是和善，倒不如说是有些太不顾忌形象了吧？

　　“不顾忌形象”的音希声看见红文，便懒懒地打了个哈切，问道：“我说小红啊，上次我让你找的那本《白龙望星》的下篇你买到了吗？”

　　红文又叹了口气，上前为音希声收拾了掉在地上的几本话本，答道：“没呢，圣…大哥，你先看别的吧。”

　　“嗯，差点又叫错了，小红。”音希声伸手抚摸了手上的《白龙望星·上篇》，不由得皱眉抱怨起来，“哪有这样刚好在高/潮时候断更的？而且照你说的，上篇是几年前出的，都这么久了，也不见下篇，难道作者是诚心吊人胃口？”

　　音希声白皙的手指划过书籍扉页上的作者名。

　　“抱异楼主，”音希声念了作者名，慢悠悠说道，“他的特异之处就是挖坑不填？那是很抱异了。”

　　“咳，音大哥，其实挖坑不填，肆意断更才是作者常态啊，这一点也不特异。”

　　音希声瞥了他一眼，沉思片刻，端正坐了起来。

　　“不行。”

　　“怎么了？”

　　“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按你的说法，这个抱异楼主好歹也是个名人了，要是这样的风气一开，以后人人都写书没个尾，长此以往，人间信任何存？”

　　看着音希声大义凛然的模样，红文将“没有那么严重吧”的话咽了下去，只得问道：“那…大哥是想做什么？”

　　“找他。”

　　“做、做什么？”

　　“催更！”

　　“啊？”

　　“讨书啊！”

　　音希声雷厉风行，说动便动，当即起身，提步出门。红文一惊，正要追赶，只见音希声停了脚步，似是陷入沉思。

　　看来大哥是明白自己冲动了，红文心里松了一口气，却见音希声缓缓回过头来，困惑问道：

　　“那个抱异楼主他……他住哪啊……”

　　……

　　向首座展中明留了信，也不管北斗灵脉是否会闹得人仰马翻，音希声与红文二人舟车劳顿，一路向南，一段时间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江南秀水，人世皆知的好去处。

　　秀丽二字，可形容其全貌，柳枝曼妙，细雨缠人，城镇依河而建，人们沿河而居，空气中弥漫着酥酥麻麻的祥和气味，一派悠然自得的世外桃源之景。

　　——本来理论上应该是这样。

　　“阿—嚏—”音希声吸了吸鼻子，站在亭梁之下，用眼神审视红文。这个眼神是饱含深意的，起码包括了以下“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你是故意逗我玩？”“人间仙境呢？”“我风寒了谁负责？”等各种情绪。

　　红文也在狂风暴雨中哆嗦起来，他不敢去看音希声的眼神，只好直勾勾地看着地。心中暗自叫道，来错时节了！这段日子正是江南天气风云突变的时候，上午艳阳高照，下午就能打落成泥。

　　“我以为北斗灵脉居于北方，我都能适应，为何到了南方，却如此难耐？”音希声忍不住皱眉抱怨，说也奇怪，按照他在典籍里看到的，自己的功体之强，天下鲜有敌手，为何此刻却颤抖得和旁边的红文差不多？

　　“唉，大大大哥，你可、可能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做在南方冻死的都是北方人啊。”红文更是抖得整个人结巴了起来。

　　“……”

　　音希声抬眼判断了下雨势，现在乌云气势压人，要让他此时登云而上，也大抵是做不到的。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明明一直在休息，却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有气力，大概状态最好的时候就是刚出关那时了，若是让现在的自己腾什么云飞什么峰，那是绝对做不到的，他都开始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书里和红文嘴里那么了不起，别是哪个给自己编写典籍的作者吹嘘出来的吧？

　　音希声暗暗叹了口气，又见红文快抖成筛子了，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搭在红文身上。
　　红文见状，探出头来，迟疑地问：“音大哥，你不冷吗？”

　　“我好歹也是传说级的人物，哪能真有多受不住？倒是你，要是冻出点事，以后谁给我引路？”音希声轻轻拍了拍红文的头，自己带出来的小弟，还是要多多照顾下的。

　　红文少年身形，比起音希声高挑潇洒的形貌轮廓要小几分，因此音希声的外袍穿在他身上，就明显大了几分，那暗红衣袍肩上玉扣落下的红色缎带，也脱落在地上，红文小心翼翼地捏起缎带和衣角，生怕弄脏了音希声的衣服。

　　音希声看到了，不以为意道：“衣服脏了洗就是了，人要紧，把自己裹紧了。”

　　红文只是点了点头，却将外袍看顾得更小心了。

　　从红文的角度微微抬头，看到音希声正走到避雨亭边沿处，伸出手在雨中，那雨珠顺着他的手指滴落下来。音希声微微皱眉，观察云雾动向，他脱了外袍，只剩下贴身劲装，背后剑袋依然沉沉稳稳地在背后，衬着他的身姿更加挺拔而潇洒。

　　红文正看着，却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脱口一声“圣者！”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音希声正看着雨势没有半点要停的样子，大雨重击在避雨亭上方，声音显得十分可怖，这亭子也似乎在这片风雨中飘摇欲倒起来。此时，听到背后一声“圣者！”，音希声连忙回身，接住了红文坠落的身体。

　　伸手一触其额头，好烫。

　　……音希声简直无力吐槽，他们不是修者吗？这都修行到哪里去了？修行者也能这么容易淋雨就病倒了？！

　　音希声又是担心，又是无言。

　　不行，得尽快找地方投宿安顿下来，让红文休息。

　　音希声心念一动，已是行动起来，将红文小心背起，用自己的衣袍将他裹好，便冲了出去。

　　音希声虽然什么术法也不记得了，但身体的行动力确实惊人，甫一进入雨中，心头一热，身体四周便升起无名热气，竟是在自己四周撑起了一层保护障，将大雨隔绝起来。

　　……这能力还是被动使用啊？

　　音希声伸手放置自己的胸前，思忖道，这就是红文所说的修心者们赖以修行的“丹心”？所以自己一旦运功，心头便会微微发热？

　　音希声背着红文在倾盆大雨中奔走，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一时也分辨不清楚哪里是能投宿的客栈。

　　云雾缭绕中，但又一婀娜身影款款而来，走近看是一位身着黄衣撑着纸伞的妙龄女子。说起纸伞，原本不该出现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之下，但此刻这伞却全然无事，那明黄纸伞在这般天气下竟然还能熠熠生辉。

　　音希声暗中惊奇，向旁边一躲，错身而过时，黄衣女却向着自己行了礼，盈盈笑道：“仙长，主人有请。”

　　此时音希声这幅背着人的狼狈样子，委实和“仙风道骨”这四个字是半点不沾边的。

　　这位黄衣女子能将自己称作“仙长”，“仙长”却不好意思认了这称呼。

　　“仙长”装傻道：“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吧？”

　　黄衣女子以手抵唇，笑道：“仙长真是风趣，还同小女子开玩笑。只是小女子奉主人之命来邀请仙长，还望仙长大人莫要为难小女子才是。”

　　音希声听后便觉奇怪，此行是随性而出，期间也并未通知别人，却如何有人能够了解自己的行踪？

　　“不知贵主人是？”

　　“吾主名为——抱异楼主。”

　　……原来是那个挖坑不填的？自己还未寻到他，他竟然自己找上门了？！

　　这可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音希声回头看了看发烫昏迷的红文，便对着黄衣女子微微一笑，灿如星辰。

　　“那便，有劳姑娘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