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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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份康熙去了塞外，回宫时带来了一只孔雀。
他下旨将孔雀养在了宫中，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也能有机会一睹孔雀风姿？我在宫里除了干活，完全没有别的业余活动——当然，绣花缝衣这些事，我一不会做，二是做了也没多大用处——日子过得实在无趣。虽然这样平静地生活挺好，但是，去看一看孔雀，应该……没事吧？
我实在太孤独了。
孔雀有一点比人好，就是它不会说人话。我虽当月珊是朋友，但很多事情我不敢也不能同月珊说，她未必会理解我，我也不能给她带来危险。
那些王公贵族渐渐对孔雀失去了兴趣，它被移出御花园，而安置在了皇宫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找借口打听过，内务府每三日早上去给孔雀添食，我也趁办差多绕了些路，那地方确实一个人影都没有。就这样，再次去办差的时候，我走到了孔雀园近处。
它果真是一只雄孔雀，长长的尾巴收拢起来，拖在身后，隐约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泽。我带了些梨和干枣，我不太确定它吃什么。
孔雀见了我，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就慢悠悠地走向我。我将切成小块的梨和干枣放在地上，它低头嗅了嗅，便啄食起来。
“你真漂亮。”我蹲下身子，视线和它平齐，“怪不得有人说你是圣鸟。”
它不理我，仍继续享用美食，看了它一会儿，我又说道：“小孔雀，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嗯……如果我叫你小花，花花，阿花之类的，你肯定不同意吧？”
它似乎很有灵性，听见我这话，竟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表示反对。
我怔了怔，然后笑道：“其实我最想叫你‘公主’，但你是个男孩子，怎么办？不然我叫你王子吧，好吗？”
这回它没抬头，啄起了地上的一块梨。
“贪吃的小王子，我就当你同意了。”我笑笑，站起身来，忽然感到一阵目眩。恐怕又是低血压，我心下想着，赶忙扶住栏杆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却发现孔雀王子也直起了身子，正看着我。
“啊，我没事的。”我对它说，“我不能出来太久，手上还有差事，这就回去了，如果明天得空，我再来看你好吗？对了，我叫凝若，咱们俩这就算认识了，不要太快忘记我啊。”我冲它挥挥手，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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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我努力挤出时间，又跑去了孔雀园子。
“小王子，我又来了！”我朝孔雀打招呼，放了些干果在地上，“今天没带很多，你少吃点，免得变胖了。”
孔雀见我来，竟似认识我一般，低低地叫了一声，就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来享受它的美食。
“你这姿态，还真像个王子。”我看着它失笑，顿了顿，却又忧伤地开口，“小王子，你想家吗？我和你一样，都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过来的，而且，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就算现在我的生活也不算差，可是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
它抬起头叫了一声，又低下去吃东西。
“你好像比我更快乐些，是不是有吃有喝就够了？”我一怔，却还是笑着开口，“你说得对，反正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好好活在当下。”
我们都不再说话，它吃完了，在园子里慢慢地走起来，我便静静地望着它。
不过片刻功夫，我又要走了。“没办法，小王子，主子们都该睡醒了，虽然这地方着实荒僻，但万一有人过来就不好了，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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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我一有空闲就会去找小王子，给它带些吃的，我则在一旁自言自语。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我只是想找个出路缓解心底的沉闷。它偶尔会回应我，或许它即使听不懂，也能够感受到我的情绪吧。
“幸亏我不是主子跟前伺候的红人，在自己屋里，好歹腰还能直着，你说是不是？”
“其实我呀，真不喜欢当宫女，当奴才，卑躬屈膝的，也不知我现在学奴才，学得像不像了。”
“小王子，你的家乡是哪里呢？是不是云南？”
“我如果有机会啊，也想去云南转转。不只是云南，还有好多好多想去的地方啊。”
“唉，我凝若为什么是宫女，不是格格呢？不过……格格也没什么好的，还不如我现在自在，你说是吧？”
“你说，如果天下万物都是平等的，是不是真的好呢？”
“其实月珊人也很好，可我还是觉得你更亲切一些，嘿嘿。”
“最好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等到二十五岁，我就可以出宫啦。嗯……不过，小王子，那个时候，不知道你会怎么样了……”
有一天我给它讲起小王子的故事。
“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也有一个很有名的小王子。”站久了有些乏累，我就坐在栅栏旁边，看着天空里漂浮的云，“他啊，在一个小小的星球上，种下了他的玫瑰。后来他去四处旅行，经历了很多古怪而有趣的事，最后他到了地球，遇见了狐狸和人，也明白了那株玫瑰的意义，就回到了他的星球。我还记得那句话，‘眼睛是看不见的，要用心去看’。”我顿了顿，“我呢？是不是也要找到我的玫瑰，才能回家？”
小王子低低地叫了一声，漆黑的眼睛望着我，似乎也带了悲伤。
“不用担心，不管怎样，我都会努力地活下去。”我起身，等待眩晕过去后，对小王子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未来的道路还长着呢，我一定会去游山玩水的！”
或许我们人类也一样渺小，即使握着至高的权力，也不过是笼中之鸟。我所求不多，一生自由安宁，就足够了。
可是这世界上啊，就是常常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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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不久，我再次去找小王子时，刚刚走近围栏，旁边就转出了一人：“喂，你就是那个凝若？”
我快速掠了一眼，看那身行头，似乎又是个阿哥。我心底一阵懊恼，动作却不敢稍慢，赶忙福下身子，毕恭毕敬道：“奴婢给爷请安，奴婢正是凝若，不知爷可有吩咐？”自上回见过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我着实练习了一番行礼，这回，应该不会再出差错了。
不过……奇怪，我从没见过他，他怎会知道我的名字？难道是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说的？可他怎会认出我的长相？
那人没再说话，而是绕着我转了一圈，上下打量起我来。我心里虽然极其反感，却始终面色谦卑地忍耐着。
他似乎终于看够了，却不叫我起身，回头冲来时的路上喊道：“八哥，九哥，我看她也没什么特别嘛！”
他这话一出口，我登时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不不，有十个大，血液似乎一下子全涌到脑顶上去了，刺得我头皮发麻。天啊，我居然碰见了传说中的八贝勒三人组，他们怎会认识我？镇定，我一定要镇定。
看见八阿哥和九阿哥的靴子走来，我连忙又将身子福得更低：“奴婢给八爷九爷请安，二位爷万福金安。”
“起来吧。”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应该是八阿哥吧。
“十弟，你看她现在像模像样的，她跟孔雀说话时可不是这样。”这个声音满是嘲讽，又有些看好戏的玩味，应该是九阿哥没错了。原来我和小王子说话的时候，被九阿哥看见了。可他当时怎么没有出面？他又偷听了多少？
“啊？是吗？”十阿哥回身奇道，“你会跟孔雀说话？你会孔雀语吗？你是怎么跟孔雀说话的？”
不是吧？他是故意为难我，还是像传说中一样的草包啊？我一个人类，怎么能懂孔雀的语言？
“几位爷恕罪，那只是奴婢胡言乱语，求几位爷不要责罚奴婢。”我刚直起的身子又低了下去。唉，奴才做久了，我会不会得腰椎病啊。
“呃……”十阿哥倒是一怔，挠挠头，似乎我的态度太过谦卑，他反而不知要说什么了。
“你是乾清宫的宫女吗？”八阿哥的声音响起。
“回八爷，奴婢是在乾清宫当差。”我低着头，没看见八阿哥眼中的深思。
“嗯。”八阿哥还没说什么，十阿哥就已经嚷嚷开了，“八哥，这小丫头哪有你们说的有意思？没劲没劲，咱们快些走吧，不是还要去娘娘那儿？”
八阿哥似乎看了看我，然后他轻轻润润的声音响起，“好，咱们走吧。”说罢绕过了我，向已经走出几步远的十阿哥走去，这边九阿哥也开始移动脚步。
太好了！我几乎欢呼雀跃，看来这些日子的功夫没有白下，他们几个居然没有为难我，这就放我走了，我就要脱离苦海了！
“奴婢恭送三位爷。”我赶忙恭送他们，快走吧快走吧。
九阿哥路过我身边，脚步却忽然顿了顿，他弯下腰，竟凑到我耳边，小声地开口：“你现在学得挺像了，但是，不管多么像，终究不是。”他的声音轻轻渺渺，口中的热气喷到我耳后，却令我一下子如坠冰窖。
“九……九爷说什么，奴婢不懂。”我低着头，一动不动，但我的话音，仍不可抑制地带了颤抖。
“哈哈……”他却不置可否，直起身子来笑着走了，“凝若，我们还会再见的。”
直到那三个人的身影渐渐走远，最终消失不见，我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身子一斜，瘫坐在围栏上。小王子走到我身旁，直直地看着我。
我把带来的瓜果全倒在地上，它却不去吃，仍然那样望着我，似乎明白我有话要说。
我苦笑：“你猜对了，小王子，我……是我太傻了，我以为这个地方足够偏僻，应该不会……罢了，现在后悔也晚了，只是今后，我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来看你了。”
小王子低低地叫了两声。
“我会好好的，不会有事的。”我不知是在安慰它，还是在安慰自己，“你也要好好的，也许……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见了。”
我扶着栏杆直起身来，只觉得脚步虚软，脑子也空荡荡的。我终究太过散漫了，这个皇宫，所有人的一言一行，说不定都在监控之中。我怎么能忘了呢？我又怎么能忘了我现在，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小奴才呢？
九阿哥不知听了多少天壁角，我那些“众生平等”的言论，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大逆不道。如果他要治我死罪，我什么也做不了，都只是我活该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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