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业与白业》弗羁

31、毒奶

　　第卅章

　　密勒日巴尊者施行了无量利益众生的事业，最后在亭日这个地方，遇到一位名叫操普博士的行者。

　　操普是一个爱财如命的人，可是因为他是个学者，所以亭日地方的老百姓很敬重他；每逢集会、宴会的时候，总是让他坐在上首。密勒日巴尊者行脚到了亭日之后，表面上操普对他很恭敬，实际却是心怀妒忌。他屡次在众人集会之前，故意向尊者提出许多难题，想使尊者当众出糗，但是一直不能成功。

　　接着，在木虎年秋季第一天，亭日村民召集了一个大宴会，众人请密勒日巴尊者坐在最上首，操普博士则坐在次位。

　　操普博士在会众之前向密勒日巴尊者顶礼，心里想尊者一定也会还他的礼。但是密勒日巴尊者一向只对上师顶礼，此外决不向任何人顶礼，所以就没有回操普博士的礼。这一来让操普博士的那颗心更加愤恨不平。

　　「像我这样博学多闻的学者，对着他这样一个毫无学问的人顶礼，他居然不回礼，还高坐上首，昂然不动；这口气无论如何不能咽下，让我来叫他当众出丑！」因为自认为「唯识因明」之学是佛典中最难理解的典籍，自己是学富五车的学者，必能超越这个看来没有学问的老行者。于是就拿了一本讲述因明的论典，放在密勒日巴尊者的面前。

　　（「唯识因明」是「法相宗」的理论基础，有很重的逻辑与繁复的分析。此宗的创始人玄奘曾游学印度17年，回国后先后译出瑜伽学系的《一本十支》各论，并翻译了《成唯识论》，奠定了法相宗的理论基础。后来即以《瑜伽师地论》为本，以《百法明门论》、《五蕴论》、《显扬圣教论》、《摄大乘论》、《杂集论》、《辨中边论》、《唯识二十论》、《唯识三十颂》、《大乘庄严经论》、《分别瑜伽论》为主要典籍。《成唯识论》为其代表作。此宗所传唯识因明之学，又用唯识所现来解释世界，认为世界现象都由人的第八识即「阿赖耶识」所变现，而前七种识再据以变现外境影像，缘虑执取，以为实在。）

　　「请你把这本书逐字讲解，解答疑问，同时发挥你的见解，并为我们加以评述吧！」操普不怀好意也大声说道。

　　密勒日巴尊者平静地说：「论典的语义，你也许都能逐句讲解，但是佛法真正的意义，是让人克服世间八法的欲望和降伏我执，以跳脱轮回，涅盘一味而清净法执。除此之外，那些教人如何问、如何答的论辩之学，根本没有甚么大用处，所以我没有学过唯识因明之学，更是不懂此学；如果以前我曾经学过，或者是曾经了解过，现在也早已忘记了。」

　　（即使是一样修佛法，亦有多达八万四千法门，每门皆要求「一门专修」，不能掺杂着修，以免因为掺杂各家之法而最后修习难成。操普不懂此理，把修习各派经典当成在人世间做学问，并以「博学多闻」而自满，却不知这些知识塞得再多，都是别人的知识与智慧，他自己一点实证的根基都没有。相反的，密勒日巴所学所悟都是他亲身体会证悟的成就，那才是无法被剥夺的成果。）

　　操普博士以鄙夷地态度说：「像你们这样专门修行的人，当然是用这一套话来回答；但是我们讲学理的，依着逻辑的道理来思辩，则你所说的话，全不合佛法的大义。我因为你是一个好人，才向你顶礼的……」他嘴里唠唠叨叨地，一直讲着不敬的话语。

　　施主大众听了，对操普大表不满。大家一致说道：「博士！无论你知道多少佛法教理，像你这样的人遍地皆是，塞满了世界都装不满尊者一根毛孔！你还是不要做声，安份的坐在我们的上席，想法子去增加你的财产好了，不要再在法会上出丑了！」

　　操普听了这些话之后勃然大怒，但是怯于众怒难犯，就是立刻大闹一场也无胜算。只好怒气冲冲地硬忍下去。可是他嘴里虽是默默无言，心中却好不懊恼，暗自盘算道：「这一个没有学问又无知识的密勒日巴，行为疯狂，口说梦话；以虚言妄语来欺骗大众，赚他们的供养，为佛法丢脸！像我这样有学问有声望有财产的博士，在法的一方面看来，大家看我却比狗还不如，真是岂有此理！我非想个办法扳回今天的局面不可！」

　　隔日，操普找来他在布林村里的一个情妇。

　　「你把这个毒药放在奶酪里，然后拿去供养密勒日巴。」操普交待着这个女人。

　　「你让我去毒死一个修行人！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女人问他。

　　「只要你能够将此事办妥，我就送你一块大碧玉。你上次见过的，不是很喜欢吗？」操普言不由衷地说道。

　　「你之后可不要反悔了。」她的确很想要那块大碧玉。

　　「不会的，你放心。」操普笑着说。

　　于是女人信以为真，就把毒药放在奶酪里，拿到崖城来要供养密勒日巴尊者。

　　密勒日巴尊者却早已知悉一切。他施以神通，观察因缘关系，知道与自己有缘的众生都已经化度。这女人所下的毒药虽不能伤害到他，可是算算自己涅盘的日子也将到来，于是就准备接受毒药的供养。

　　但是密勒日巴尊者知道，如在他吃下毒奶以前，这个女人还没有拿到玉石的话，她就再也不会得到了，因为事后操普是决不会把玉石给她的。所以尊者就对这个女人说：「现在我不要吃，请你以后再拿来，也许那时我就要吃了。」

　　女人听了尊者的话，心中又疑惑又害怕，以她的直觉，也猜想尊者大概已经知道奶中有毒了，于是就在十分不安的情绪中回去了。

　　第二天女人去找操普，把整个经过的情形告诉他。「尊者一定有神通所以才不肯吃下毒奶，我不敢再去了。」

　　操普却说：「哼！他要是有神通的话，就不会叫你以后再拿给他，不然也会叫你自己把这毒奶吃掉！他不这样做，却叫你以后再拿来，这分明表示他没有神通。」为了驱使她再去下毒，操普把那块大碧玉交到她的手里。「现在你先把这块玉石拿去罢。今天你再把奶酪拿去给密勒日巴，你这次去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吃掉！」

　　女人接过玉石却说：「大家都相信尊者一定是有神通的，因为他有神通所以昨天才没有吃下毒奶，如果我今天再拿毒奶去，他也决不会吃的。我心里很害怕，现在我宁愿不要这块玉石。请你宽恕我，这桩事情我无法替你办到。」又把玉石塞回给操普。

　　操普讥讽道：「世上只有愚人凡夫才会相信神通这回事，这是因为这些人不看经书，不懂道理，所以才会被密勒日巴的诳话欺骗了。在我看的经书中，有神通的人，不是像他这个样子的！我跟你保证密勒日巴绝对没有神通。」为了鼓动她，操普又接着说：「现在你再把有毒的奶酪拿去给他吃，若是我们目的达到，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我们相恋了这么久，以后也用不着怕人说闲话了，你要把此事办成功的话，干脆我就跟你结婚，那时不但这块玉石是你的，我外面的财产和家中的财产，也一齐都交给你管，我俩祸福相共，白头偕老，你看好不好！」

　　女人抵不过操普的甜言蜜语，收下玉石之后就又把毒药放在奶酪里，走到愿乐吉祥坡来供养密勒日巴尊者。这一次密勒日巴尊者微笑地接受了她供养的毒奶。

　　那个女人看尊者毫不起疑，心里暗想着：「操普博士的话真不错，看来密勒日巴真的没有甚么神通！」

　　密勒日巴尊者收下毒奶之后微笑地对她说道：「你做这个事情的代价，那块玉石，拿到手没有？」

　　女人一听，大口一张，却惊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时之间她惭惧交集，吓得混身发抖脸色铁青。过了一会，她全身扑倒在地，一面礼拜一面以颤抖的声音说道：「玉石到手了，但是请您不要吃这奶酪，把它还给我吧！」

　　密勒日巴尊者慈悲地对她说：「你要它干甚么？」

　　女人哀泣道：「让造作罪业的我吃下去算了！」

　　尊者说：「一来我不忍叫你吃下去，因为你太可怜了；二来如果我不接受你的供品，我就违背了菩萨学处，犯根本堕。特别是我此生的自、他、度生事业都已经圆满，到别的世界去时候也已经到了。其实呢，你的供品并不能伤我，吃与不吃丝毫没有甚么关系。只是如果我吃了你前次送的奶酪，那么你的玉石恐怕就得不到手了，所以我没有吃。现在既然你的玉石已经到手，我也就可以安心地吃下这碗奶酪，同时操普也就可以满足他的愿望了！」

　　密勒日巴尊者对她交待着：「但是，操普虽然答应你在此事办成之后，会给你这个、给你那个，不过这些话是靠不住的。他所说的关于我的话，更是没有半句真话。日后你们二人会心生莫大的懊悔，到时你们最好真正彻底忏悔，好好的学佛；即使不然，至少也要牢记，将来如果遇有性命交关的事，切莫再造罪业了！」

　　「你们两人常常抛弃人们可得的真正快乐幸福，却专门自找痛苦。这一次你们所造的罪业，我会发愿替你们清净忏除。但为了你们的安全，这一次你们所做所为，在我没有死以前，绝不要对人说起。可是你们的作为哪，终究还是会为世人所周知的。」

　　「我这个老头子啊，从前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你们没有亲眼看见，也许不相信，这一次你亲眼看见，总该相信我的话不是假的吧！」说完，密勒日巴尊者就在她的面前把毒奶喝得一滴都不剩。

　　「你回去吧！」密勒日巴尊者让那个女人离开。

　　那个女人回去之后，把所有经过与密勒日巴尊者的话，全部告诉操普。操普却安抚她说：「锅里菜不一定都是好吃的，人说的话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只要密勒日巴吃了毒奶，我的目的就达到了，你这几天少说话，悄悄的不要作声好了。」

　　另一方面，密勒日巴尊者让弟子传话给亭日、鸭龙各处的信士施主和其他各处从未见过他的人们，都来朝见。他的徒弟们原都在各处准备法会，听见这个不寻常的指示，许多人都半信半疑地前来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