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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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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铜镜缓缓而认真地瞄粗原本秀气的眉,我抽出腰间的折扇,对镜中的翩翩佳公子朗声一笑,唇角的涟漪却慢慢挂上寂寥。
“安兄,下次再游秦淮,我想带个人给你认识。”书呆子的话在脑中徘徊不去,我用扇柄敲敲自己的饱满光洁的额头,笑得肆意。
“莫贪心,莫贪心。”本来喜欢上这个书呆子就是个天大的错误,难道还奢望他撇开世俗不顾家族礼教娶你进门么?安歌,不要再任性和愚蠢下去了。
秦淮一处的风光,似乎总让人想起商女的歌声,那么轻快的调子有如和煦的春风吹进每个游人的心底。纸醉金迷,才子佳人,都是那么奢华的调子。
如此,一个布衣蓝衫的书生,就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安歌!安兄!我在这儿。”我敛起眼底的幽怨,恢复一片清明,站在码头看着书呆子在画舫舫头傻笑着冲我挥手。
“等等啊我让人把船开过来。”我嗤笑,又犯傻了不是。跳上一边早已等候的小木船,我眯着眼对书呆子迷迷蒙蒙地一笑。
画舫的帘幕被掀开,出来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远远地我只看见搭在书生肩上的那只咸猪手。
“书呆子,你要介绍的就是他?我还以为是什么美娇娘~真是扫兴。”上了画舫,我打开折扇故意掩面而笑,露在扇外的一双眼冷冷轻嘲地看着另一个陌生男子。
离墨染邪肆一笑,我微怔。
这男人笑起来,眉眼中倒是有种媚意……亦或是妖艳?想起自家小倌馆的冷清生意,我顿时恨不得捶胸顿足,再喊几个大汉把这家伙拖回去。
不过,YY到此为止。
“书呆,离兄是京城人士?(这里指南京)”我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兴致阑珊,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
“嗯,安兄你……”话音未落,离墨染存在感极大地插话进来:“既是问我,何不问我?”
“是啊,安兄你……”书呆怔怔地看着两人一个横眉冷对,一个笑意绵绵。
“我在跟书呆说话。”
“我在跟你说话啊,呵呵。”离墨染一幅公子哥的调,显得极轻浮。
“呵什么呵!知不知道你笑得很恶心。”
“哦呀~安兄可是第一个这么说。”
“安兄……”书呆微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安兄!”
“?”我撩了撩耳边掉落的发丝,回头瞪了一眼离墨染,大着胆子凑过去掐了书呆一把脸。
“书呆想问些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脸微红,倒退了两步:“只是……想问安兄……你是不是也家住京城?”
我手下的动作一僵,慢慢收回手,极为坦诚地看着书呆:“不是啊。”
“……”书呆叹了口气,“若不能高中,我定要返乡,再不入秦淮。”
“为什么?”良久,我敛起笑容问他:“凭你的才华,我相信你一定能高中。要对自己有信心啊!”书呆只是摇摇头,浅笑着就像初见那样令人顿生好感,我却再没有心擂如鼓的感觉。
“他当不了状元。”一边沉默许久的离墨染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或许……榜眼、探花都难说呢。”我垂着眼帘看着书呆。
“我的思想与时下的帝王思想相冲,文采再好也是陡然。”书呆的声音轻轻的,却那样清晰,我微红了眼眶,别开脸忽然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分明是皇帝不明那些考官私下的龌龊勾当!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怎么说得出口?在这封建帝制的古代,女子生活本来不易,可是……
“喝酒吧,我们今晚,不醉不欢。”天边斜阳正浓,画舫里的歌女都被遣散,没有那些歌声的陪伴,那盏盏花灯亮得醒人,映在书呆清俊的半边脸庞上,将那双含笑的卧蚕眼衬得眼波流转般。只是书呆终究是书呆,笑过了一露牙就特别傻气。
我默默地看着他,唇畔挂着一抹笑。书呆的酒品很好,喝醉了只是脸红红的并不说话,眼笑得眯起来,感觉很可爱。
“书生喝醉了。”离墨染笑得戏谑,伸手就想触碰书生,被我一巴掌打下。
“安嬷嬷~难不成他是你的恩客,这般爱护他作甚?”李默然说完,小酌几杯清酒,也不说话了。我不知他眼底是否有几分艳羡,只觉得他的目光让人后背火辣辣的。
没错,我认识他——南京城中一直不被皇帝看中的三皇子李默然。
传言说三皇子李默然是出了名的纨绔,骑射比不上二皇子,文采比不上太子。竟还自甘堕落,常年流连脂粉地,面上三分笑勾了那些院里女子的魂。
尽管是装成这样,他们还是不安心。
我想起一日他喝得半醉,拉着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月色喃喃。他说:“安嬷嬷?那些女子真是可笑,明知我什么人,还是巴不得倒贴上来。我早是皇帝的弃子,却还要逼我如此?”
月色下,我看不见他血迹斑斑的后背,只是怅然。
我是安嬷嬷,是安歌,更是京城第一妓院的所有人。在妓院里生活这么多年,我没有看到酷似现代知性女子的歌妓,只看到那一张张似哭似笑的面具,听到秦淮河潺潺的流水声。
一开始也没想过改变现状,直到遇见书呆。
他若高中,必定离我更远,可我又岂能为了一己之私毁了他原本光明的一生?所以在听到书呆说的那番话时,我倒不知该哭该笑。
以我现在的身份,想要嫁给书呆,不但要使双方承受社会舆论和精神压力,还有信任的考验。
前者我倒不必担忧,可后者……
越是不安,就越是乱。我自信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去承担这份初萌芽的爱情。或许只是一点点不舍加上一点点好感变成的喜欢而已。
“天亮了,你送他回去吧,多谢了。”我扯了扯嘴角对李默然笑笑,爬进画舫打算补个眠,醒来后会有歌女把我喊醒的。
“你多保重。”我看着他眼底难得的清明,竟有一丝温柔在里面,于是点点头:“你也是。”
再见,也许就是半年后了。
&……
“嬷嬷,下面有客人闹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怯怯地探进半个身子,倚在门口看着我,似乎我是个大巫婆。
我一笑,揉揉他的发下楼:“又是哪位爷啊?”
又是喧闹的一天。
“嬷嬷,小天那孩子的母亲出了楼后就被男人抛弃了,据说是死得很惨啊。”又想起小天第一次进楼时狼狈的模样,我心底涌入一丝悲凉。
在那之后,又是一年了。
书呆没有高中,我也再没有他的消息,也许是他曾经所说的那样,他返乡了,或许他的父母已经膝下有了儿媳,一家欢乐吧。
而李默然现在也真的成了离墨染,有人说三皇子犯了龙怒,所以被贬为平民,却不知这里边的弯弯绕绕,都是万般无奈。
就算是皇帝怒其不争,也是清楚地悲哀着,因为这一切,他都经历过。
“嬷嬷,有你的信。”我怔然,回过神,继而一笑。
秦淮之约,虽迟了一年,又岂能不赴?
而河畔两边的乌衣巷里,布衣蓝衫的书生眉眼清俊脸颊微红,华服男子朗笑着拍他的肩,书生眼底的期待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