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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两情若是久长时 ...

  •   拉开车门,搀她上车,她兔子般蹿坐好,转头望向我,足有一秒,在等着什么发生。我明明都知道,却像后来的她,久久纠结着我们的“关系”,没有吻她,关上了车门,目送了她,风一更,水一程。
      那时,我仍然没有爱上谷子。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并无谷子,沿着湖滨银泰,漫步至湖边,始终不见阳光。下天桥时,树枝在楼梯转角招手,好像在跟过客说着些什么,地上满是昏黄的落叶,这是我们那大冬天也见不到的颜色。坐在湖边,凉水拍岸,枕着寒风,缩紧身子,我睡着了。这是罕见的时刻,内心空无一物。
      幸福以其自身为目的。现在我还常常回味这完满却虚无的时刻,那孤独到透骨的几个小时,像不断追忆谷子那样想,感到当中有特别的意义。它不断提示我,哪怕刚刚经历了和谷子那样梦幻的亲密关系,我也仍然是一个人。
      开始想念谷子,是在我踏进新的民宿的时候。这是间大到不适合一人住的房子,徒增寂寞感。头上悬着一盏马鬃般的细线吊着的暖灯,黄澄澄打在木质地板、木纹桌上。沙发一角的台面,竖着任天堂的红蓝掌机,都为之抹上了几点逾出“庇护所”的暖意。家政阿姨还没走,我就睡下了。
      醒来,天已经黑了。卧室落地窗像影院巨幕,能看清落了幕的闹市中萤火的楼宇,零星有房舍醒着,像一盏盏烛台,人们在烛台上燃烧着孤单的火焰。室内是心灵迷宫的投影,空落落的,谷子,雨蒙,总要有个人,把它填满,但总是徒劳无功。我不断抚摸自己:在雨蒙贴着你心房的那许多年里,这种孤独感何曾退却?我们的对手是人生空幻,并不是生离死别。
      微信里,和谷子说上话,默契依旧。字里行间,这趟雾里看花的旅途,我们仍乐在其中。
      飞机就要落地时,左耳膜边上的神经剧痛,同在申城降落前一样,新冠莫名的后遗症。我焦躁不安,谷子的脸在眼前时时闪过,手边没书,想快点回家。过去说走就走的旅行里,我还没试过想回家。我和谷子说过,当我流浪时,我感到踏实。
      人要在外面到处漂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内殿。
      快步走到自己的车子前,它在暮色中静静等我,头顶着枯叶,更像我的家。缴160块的停车费时,手机自动关机了。把车子重新停好,开了窗,等电充上,点了支烟。不远处是长云落日,排排陡直的棕榈树提醒我,到家了。这暖和不少,落叶在风中飒飒作响,时时摩挲过地面,没觉得冷,挺惬意。有解放军在道旁行军,正步铿锵有致,像是某种下班的仪式。
      车动起来,往家里开。绿灯转红,想打电话给谷子,但理智提醒我,不应该。我们没那么熟。可还是忍不住幻想,我在微信上开了这个口,下了地铁到家的谷子会不会打电话给我。红灯转绿,想起谷子在床上说我是黏黏的大狗。当时不觉,现在,我喜欢这个名字,愿意永远是谷子黏黏的大狗。只有内心可爱的人,才想得出这样的譬喻。
      我明白,继续放任自己对谷子的留恋,很危险。前半生我找到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人的主权正外部性,更自足,去依附,成孤岛。这个道理,谷子也明白,实践得更远。我们都意识到,非你不可的爱情,只能发生在没你也行的两个独立的人之间。但我还会长久耽溺在这种感觉中,它很治愈。
      我的余生已锁于雨蒙设计的阴影中,一场西西弗斯的缠斗,没有赢面。直到谷子出现,不惜用比绝望更危险的希望,去对抗绝望。
      -想你了
      -Well received
      -我要把想你的感觉写下来,这样跟你说,你是不会明白的
      -You’re amazing
      -你的邮箱发我
      -我还没试过被工作以外的人要邮箱!
      -[动画表情]
      -You’re amazing!

      我的川妹子:
      还记得吗,旅客要在每个生人门口敲叩,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门。人要在外面到处漂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内殿。
      谷子老师,我对你的留恋,一定多到让你困惑了。但我还会常常回味亲吻你的触觉,还会长久耽溺在这种感觉中,它很治愈。你是我一段璀璨的践闻,验证了我仅仅出于本能的判断:如果我的诗,我的知识,我的才华,不能直接或间接地转化为性魅力,那不仅意味着我不够强,也意味着我走在了狭邪而非康庄的路上。在你热烈的唇吻之间,我感到自己被你完全接纳了。考虑到我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开局,这难度可不小。
      我们没有走到“最后一步”,野兽的那一面或许心有不甘,但书生的那一面,却在拍手叫好。还记得我跟你提了一嘴德里达“延缓的踪迹”吗?止于最后一步也让你赠予我的美好,大大向后延缓了,如此,它能让我回味更久、更久,对我的抚摸,也会更软、更软。哪怕只是幼稚地因为,我觉得自己还没有真正占有你。

      Yours,
      黏黏的大狗
      没有谷子的第二天

      “你的信我读完了。”谷子打电话来了。我们都以为,在上飞机的那一刻,故事就结束了,流水载落花,淡淡交会过。可这一打,就是每天每夜,好像永远不会结束,直至入睡。
      -神奇,我跟前男友都没试过这样。
      -他们也就是占了我不在的便宜,你要是早遇上我几年,有他们什么事。
      -能不能别这么大爷。
      第5天,白天工作忙了点,也趁机晾谷子一下。临下班时,谷子还真发来一段过长的话:
      “好像我们之间一般都是你找我,然后今天你一下午没有找我,我竟然觉得有点心烦意乱,会想你。进而我想了一下为什么,我分不清是因为喜欢你,还是因为这段时间的联系让我有点习惯了。如果是喜欢你,那就很烦,因为摆明了是死路。如果是因为习惯,那也很烦,因为这给了我错误的感觉,况且也没什么大用。”
      我没应,聊些有的没的。于是,人民教师的职业病犯了,“同学,请你正面回答问题。”可我哪里是顾左右而言他?关于未来,关于我们的关系,这些问题我怎么会没想过,只是也找不到解,有一支高维度的笔,正在把我们往死了写。谷子提议,“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可以上床的知己。”
      -说勾巴呢,不就是炮友
      -哈哈哈哈哈
      怎么样,你要是接受我这个offer,我马上就去找你
      -“关系”是一种需要被解构的东西。人类的情感,并没有爱情、亲情、友情这样的划分,在对的那一刻拥抱即可
      -你又在胡说什么呢
      -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就好。
      要真有自己说的这么豁达,倒好了。两人如果够默契,避而不谈,知己也好,炮友也行;可以更好,也可能明天坏掉,就都能接受。可是有人提了,味道就不对了。关于谷子,我有的全部,就只是她对我的喜欢。这喜欢哪天不说没了,就是淡了,淡到不足以每天打电话了,这份感情离死也不远了。她提议时,无论想或不想,我没法爽快答应,故作犹疑,也要传递出一个信息:想搞定我,继续白嫖情绪价值,只给这么点,可不够。于是,那浸汗的唯一一张手牌,就这样虚晃了一枪,故作镇定,端也端出了点身段。
      临近周末,一个共事的男外教约谷子周六下午去散步。此前,他们曾七八号同事集体户外徒步,驴友散尽后,顺势单独约,倒也自然。谷子主动和我说起这事时,像在征求意见,好像你说“不”,她就真不去了。我确实来气,也确实窃喜。
      -今天有点忙,5点我打个电话给你,你敢不接我就买机票飞过去。8点我要确定你回到了家,听到没
      -瞧你那领地意识,大叔是个暖男,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懂你,但我懂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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