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二八、波诡云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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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坐于龙辇之上，夕阳的金晖，透过黄纱道道，温柔地笼罩在这个年轻尊贵的天子身上。天子望向这四野的金碧辉煌，万里江山，心生无限苍凉。
祖宗打下来的大好汉室江山，轮到了他的手中，难道就将这样断送了？想起今日在猎场上曹操借箭之举，那张狂的样子，这位年轻天子的手指蜷起，拳头轻轻敲在辇边上，口中咬碎银牙，暗骂：“曹操老贼！”心中愤恨激涌，无计可消。
慢慢镇定下来，告诫自己要冷静，凡事且从长计议。越是张狂傲慢的人，越要捧着他，让他无戒心。
如今自己的性命在曹操手上捏着，自己这个皇帝亦是曹操捧的，曹操需要他做的，无非就是当好一个傀儡。苟活于这世上容易，但每每想起祖宗打下这一片江山的不易，心情便再难安抚下来，与其稀里糊涂地当傀儡，不如早日横刀自刎。但，丢了江山，又有何面目到九泉之下见祖宗。
一路思绪纷繁，剑眉在额前拧成川字，与白日里总是呵呵而笑，脾气甚好的天子判若两人。
今日封了曹节为贵人，亦是无奈之举，每一步，都是在无从选择的情况下做一个较好的选择。曹操连客居家中的女子都带过来了，送一人入宫是志在必得的事情。曹玢已经赐婚于夏侯楙，曹宪，一看就是聪明机变之人。曹节，却看似毫无城府，让曹节入宫，好过让曹宪入宫。还未进宫，便封为贵人，想必曹家上下心中俱是欢喜非常。好，相当好。联就是要让你们感觉都很放心，都很欢喜。
联，一定要收复皇权！
凤辇中，伏皇后神色怔怔，远望龙辇黄帐中皇帝端坐的身影，心中亦是狂风骤雨。这个皇后，看似风光，当的又何其艰难！自己本是阳安公主与辅国将军伏完之娇女，如果不曾入宫，亦不会卷进这权谋之中，卷进这天下最大的腥风血雨中。
兴平元年，年轻的天子被董卓挟持到长安，伏寿应召入宫，第二年便立为皇后。当时汉献帝十四岁，伏寿十五岁。时局动荡，伏寿自从被立为皇后就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后来曹操迎天子至许都，本以为可以重见光明，谁知曹操比董卓更甚，总揽朝纲，挟天子以令诸侯。
从此，日子更加的不好过。每日在宫中，见他于无人处蹙眉，每日睡前，心事重重长吁短叹，伏后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她知道，天子绝不是一个安于现状，不知进取的昏庸之主、无能之辈。
天子从小就聪明睿智，兴平元年，就是伏后入宫那年，三辅大旱，谷价疯涨，一斛谷一夜之间竟价值钱50万，长安城中甚至有人吃人的事件发生。天子令侍御史侯汶打开出太仓，取出米豆煮粥救济百姓，却仍然有很多人饿死。年仅十四岁的天子，怀疑侯汶没有把全部粮食用于赈济灾民，而是趁机侵占公粮。于是派人取米、豆各五升在自己面前熬成粥，最后可以煮出两盆，证实是侯汶作弊，杖责侯汶五十板。长安城中饥民终于得到了救济。如此一个爱民如子，又聪明机智的皇帝，怎么会甘于由人摆布。
于是，便有了五年前的那次朝堂与后宫的血案。天子为恢复皇权，与当时董贵人之父车骑将军董承密谋，设死士于朝堂侧殿，欲当场诛杀曹操，不料有人暗地报于曹操知晓，当日曹操带兵上朝，血洗朝堂与皇宫，后宫中的多位妃嫔亦因此丧命。董承自刎，董贵人亦当场被斩杀，可怜的董贵人肚中尚有两个月大的孩子，伏后一闭上眼，还能感觉到董贵人身上的血喷溅到自己脸上的热度。
几年来，在天下世族的眼中，天子己是曹操掌中之物，谁送女儿入宫，谁家就将成为曹操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再没有争先恐后送女儿入宫的人家，或者说，好人家的女儿，不会送进这个已是颓败末世的皇帝宫中。这几年掖庭空虚，皇帝身边仅有一后一妃二人相伴。谁人，还敢把自家的女儿送去引火烧身呢？
除了曹家。
于是，便有了今日射猎选秀之举。
伏后何尝不明白，曹操己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这是迟早的事。如今先送其女儿入宫，也是备着将来代替自己坐上这凤座。那时，天子将更是时时处于曹家监视之下，何其可怜。
伏后闭上眼，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必要助天子夺回皇权。十年了，她的一切都与天子密不可分，命运同拴在一处，只有不离不弃，同心同德，才能有几分胜算。
轻轻叹息：一入深宫，从此再无退路！既然如此，就战斗到死吧。
回府当晚，曹家父子召谋士们在书房密谈。
灯下，烛火摇曳。曹操神情冷峻，望向曹丕，“可看清楚了？”
曹丕回话道：“儿在旁边看的甚是清楚，面上有明显愤色的乃是侍郎王子服、吴硕、赵彦，符宝郎祖弼，长水校尉种辑，少府耿纪，越骑校尉吴子兰。另有魏讽、吉穆、吉邈、陈伟既无欢呼，也无愤色。”
曹操狰狞一笑：“这些老匹夫，如果不是老夫当年出手相救，他们早己伏尸街头变成孤魂野鬼了，如今竟敢对老夫有异心，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座中一人从座中起身，其身长八尺有余，一把美须髯飘洒于胸前，此乃曹操的谋士尚书程昱。程昱温言道：“大人不必动怒，这些人等皆乃汉室旧臣，自大人接天子来许都，独步朝庭，这些人便颇有微词，加之天子认刘备为皇叔，更是鼓动的人心浮躁。射猎之计，正是为了探明群臣的态度立场，如今既己知晓，慢慢收拾便是。”
曹操哈哈一笑，手拍其肩道：“仲德甚知我心，如果此次不是仲德之计，老夫焉能一举两得，既试众臣之意，又荐女入宫。仲德有谋，能断大事，仲德有胆，过于贲育。”
程昱微微一笑拱手道：“明公过誉，此次田村围猎圆满，首功当推丕公子。”
曹操踱步至曹丕面前，眼神犀利，盯住曹丕，口中轻哼了一声。不置一言，又踱开。
曹丕直身挺立，面上无波。
程昱微微一笑，问道：“不知大人下一步做何打算？”
曹操归至席中，屈手成拳，抵于腮，肘支于案几，望烛火沉声道：“五年前老夫血洗内庭外朝，诛杀车骑将军董承，此等鼠辈威勇不及董承，心有怨忿，亦不敢造次，不足为虑。老夫忧心的，乃是冀州刚刚平定，人心浮动，攻其容易守成难，天下四大州，青、冀、幽、并，名士如过江之鲫，如何安定人心，这才是老夫所虑啊。”
席中郭嘉长身而起，笑道：“明公不必多虑，现有一人，收了此人，便可使天下士子归心。”
曹操奇道：“不知是何人”？
郭嘉笑道：“明公可还记得那篇《为袁绍檄豫州文》？”
曹操起身慢慢踱步，心中明了，点头道：“就是那篇为老夫止痛的檄文，那个陈琳现在何处啊？”
郭嘉笑道：“大人明鉴。陈琳此刻正收在许都大牢中。此时亦有悔意，愿唯大人马首是瞻。”
曹操口中唔了一声，点头道：“一介书生，虽文笔如刀，为人却并无傲骨。”
郭嘉谏道：“大人欲安天下之心，彰大人好德之名，正应有这样的人，安之为我所用。以收天下人心。”
曹操点头：“就依你之计，将陈琳收于门下，使其与名士阮瑀掌管记室，专司文书。另，辟用四州名士为掾属，由地方府郡自行选拔。”
郭嘉点头称是。
室内烛火摇曳。照的每人眉目间恍忽不定，回想这几年四处杀伐征战，为图大业呕心沥血，一切真是不堪重来。
一天甚是疲惫，此刻室内静谧，劳累似潮水般涌上来。
曹操眨眨眼，挥手道：“且散了吧，早些歇息，明日还要上朝。”
众人敬诺，片刻散去。
曹操忽出声对曹丕道：“子桓，你且留下。”
曹彰听闻，望曹丕一眼，欲要张口，曹丕摇头示意。曹彰无奈，自出门离去。
室内只余曹氏父子二人对望。
曹操手拄案几，勾勾手指，面露微笑，示意曹丕上前来。曹丕前行两步，立于案前。
曹操突然喝道：“竖子，还不跪下！”
曹丕无语，默然跪下。
曹操拍案而起道：“你如今果然翅膀硬了，居然算计起我来。你可知错？”
曹丕低头垂目，声音低沉道：“儿知错，愿凭处置。”
曹操双目盯住曹丕道：“那丁仪何处得罪了你，令你如此煞费苦心，出此计策。居然敢连老夫都瞒着。”
曹丕拱手道：“父亲息怒。儿自知父亲大人己收丁家庚贴，但丁仪其人，虽有文才，却乃狷介狂生，又眇一目，面目丑陋，败德失行。我曹家女儿，焉能嫁的如此不堪。正巧夏侯楙几日前来府中，遇见玢妹，一见倾心，便托孩子为之说和，孩儿心想，此事需父母同意方能说与玢妹，正巧天子欲田村行猎，孩子便……”
曹操冷笑着接道：“你便自设其计，并对我说，比箭设擂欲为天子助兴，是吗？”
曹丕垂首道：“父亲大人明鉴，孩儿并无私心，玢妹生母早去，孩子不愿她嫁于不堪之人。”
曹操闻言一怔，半晌，神色缓和下来。“你且起来吧，难为你如此孝悌，为父亦不责怪你了。”
曹丕垂首站起。
曹操又缓缓道：“那夏侯箭术一般，此等庸才，你也敢帮他瞒天过海。下次，如遇想帮之人，先认清他的本事，看他值不值得出手相帮。”
曹丕一楞，口中道：“夏侯连中三箭……”
曹操喝道：“还敢狡辩！”
自袖中扔出一样事物，叮的一声，砸在案上。
曹丕拣起一看，只得低头认错：“孩儿知错，父亲大人息怒。”
曹操冷哼了一声，转回席上“你既有足够的胆去做，就得有足够的谋思虑周全。此乃欺君之罪，用此箭射于箭靶，却不派人收好，万一被宿敌拿去，参你一本，可能料到后果？”
曹丕惊出一身冷汗，低头道：“孩儿己命专人收起，不知为何会在父亲处。”
曹操淡笑道：“我的儿，夏侯楙能力如何？是否强得过彰儿，为父心中清楚。你们五人之中，彰儿武艺最高，却能由夏侯楙一枝独秀，为父焉能不疑心，只消一问，便知是何人取走此箭。你的疏忽在于，不曾在最短时间内拿回此物证，授人以柄。”
曹丕重重拜道：“多谢父亲教诲！”
曹操叹道：“吾儿，为父今年己五十，而你正青春少年，我曹家的未来，在尔等手中。你自小颖慧，又沉着冷静，文武双全，乃天生帅才，为父希望你多用心于正途，日后光耀我曹家门楣。”
曹丕动容，深深一礼道：“丕定不负父亲大人所望！”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二八、波诡云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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