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乱——迎香叹》堂溪月

2、第○一节：避世深府

　　十五年前

　　秋风起白云飞，草木黄落雁南归。一位白衣少女倚坐庭院楼阁之上，望着磊磊假山映入池塘，粉荷刚残芙蓉又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原来是一群十五六岁及笄年华的女孩在芙蓉园中嬉戏玩闹。

　　背后脚步细碎，一双素手蒙住了她的双眼，故作沉吟道：“子乔姐，猜猜我是谁？”方子乔笑道：“馨儿，别闹了！”自从十年前来到彭城伯府，就一直和馨儿同吃同住在一起，也许都是孤儿的缘故，两人的感情也远比其他人来得更深厚些，馨儿每次看到她愀然不乐，都会使这法子逗她开心。

　　方子乔问道：“有什么事么？”佟馨儿面对而坐，咯咯笑道：“也没别的事，就是听人说今年中秋的份例要发了，不但有月饼和锦缎，还能多领到两支宫花和一吊钱呢！”方子乔一怔，这才想起，今日正是中秋佳节。佟馨儿见她一脸怅然，自是知道她又想起了家人，便收声不语了。

　　这时，园中的女孩纷纷集结着往外跑去。佟馨儿起身，指着窗外，叫道：“肯定是李管事来了！走！我们也去！”说着拖起她的手就往外跑，来到八角亭，果然是李管事在发放份例，七八个女孩也早已围拢在货箱前，仔细筛选着中意的宫花。

　　佟馨儿拿了两支纱堆的花儿在头上比了比，问道：“子乔姐，你看我戴着个好看吗？”佟馨儿比她略小一岁，也许是童年悲惨的境遇，把她的性格揉捏得有些内省怯懦，正因为如此，她也远比同龄人更加懂事乖巧些。可如今连她也开始懂得妆点自己娇嫩的青春了，怎不让子乔暗自唏嘘岁月如水太过匆匆，拿起一支较为清雅的堆花簪在了馨儿的发髻上，一串浅绿色的菟丝映衬得她更为楚楚可人。

　　不远处，一位美貌少女摇着羽扇款款而至，头上精美的灵鸟随着她的步伐振翅而动，辉煌生动得好似真的要驾云而去。一身奢华的翠色曳地长裙，把本就姿色浓萃的她衬托得更为昳丽妖娆。冷眼扫了下李管事手中的宫花，说道：“就这些不上台面的东西也值得你们高兴成这样？”

　　“姚凤仪，别以为有个有钱的老爹就觉得了不起，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别让人一瞧就知道你是暴发户的女儿！”一句话即点中了死穴，谁都知道重农轻商是天下不变的法则，姚凤仪的父亲虽然是赫赫有名的商贾，常年经营海上贸易，累积金银巨万，但终究只是一介土豪财绅，没有任何身份地位。

　　“花田，你……”姚凤仪看到众人都露出了鄙夷之色，交头接耳地对着她指指戳戳，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向身边人求救：“玉珠！”

　　那陈玉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过她知道什么叫众怒难犯，柿子要拣软的捏，她略过花田，一把扯住性格最为柔弱的佟馨儿，喝道：“你这个不长眼的小蹄子，要你也跟着她们瞎掺和！”挥起手就要往她脸上打去，谁知手臂还未落下就被牢牢地挡住了，望着方子乔，她的脸上一阵青紫。

　　方子乔平日里早就见惯了她们猖狂样子，但总是避之以锐，不予理睬，一来是不想多惹是非，以免抱薪救火把事情闹大，反而不妥。二来是她自恃甚高，根本不屑领教她们的粗俗与浅薄。可现在她们全然不顾礼仪，竟然还要出手伤人，公义的禀赋一下被激活了，用力一甩，把陈玉珠摔了个趔趄，冷冷道：“对一个弱质女孩动粗恐怕也不合你们千金小姐的身份吧！”

　　陈玉珠迅速站稳了身体，指着她道：“你……”只因她平日里只是借了姚凤仪嚣张跋扈的气势来作威作福，而今真的碰到有人无所畏惧、义正言挫，她倒反而气短心虚起来，盛气凌人的派头顿时消减了大半。姚凤仪感到下了面子，扯着了扯陈玉珠的衣袖，催道：“走！别跟这群没教养的穷丫头一般见识。”

　　看着她们落荒而逃的样子，女孩们一下子都沸腾了起来。花田叉着腰，大笑道：“没教养？不知谁没教养啊！”说话间不忘朝佟馨儿挤了挤眼睛，惹得馨儿跟着也憨笑出声。

　　一旁的李管事向方子乔招招手，指着面前的东西，说道：“方姑娘，这是你的月饼、锦缎、赏钱和两支花。”方子乔应声上前，随意挑了些，便转身离开了。

　　这时，从院门外盈盈走来一位手执团扇的小美人儿，生得脸如银盆，眼若桃花。看着姑娘们捂着嘴笑作一团，不禁有些疑惑，问道：“什么事那么高兴啊？瞧把你们给乐的。”花田笑道：“唉哟！原来是婉亭来了，还不是凤仪和玉珠她们，你不知道，刚刚子乔把她们呀……都给气跑啦！”捂着嘴又是一阵狂笑。

　　“哦？”孙婉亭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子乔隐去的背影。

　　花田刚从嗤笑中缓过劲来，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孙婉亭的身上，惊叹道：“哎呀呀！你这衣服的样式可真好看！”粉色短衣长裙，面料柔软而华丽，前襟绣了三两枝荷花，娇艳欲滴，脖颈上一串珍珠与她发髻上的步摇垂坠遥相呼应，熠熠珠光把她映衬得甚为娇美动人。

　　孙婉亭微微一笑，不以为意，扫视了一周，问道：“咦，善祥和淑雯呢？”花田望了她身后一眼，笑道：“你瞧，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原来胡善祥和林淑雯正从后面走来。

　　孙婉亭转身迎了上去，笑问道：“你们去哪儿去了？一个个都不在。”胡善祥道：“是夫人召见我们。”水蓝色的绸缎长裙显得分外干净利落，她家三代为官、世代书香，因为为人恭谦礼让、进退有度，所以彭城伯夫人但凡有些个什么事情，总喜欢让她来作传递。

　　孙婉亭问道：“有什么事么？”胡善祥道：“夫人说明日有贵客到访，让我们好好准备一下。”没想到话音刚落，女孩们便一哄而上，七嘴八舌地问道：“好姐姐，夫人说的贵客到底是谁啊？快给我们说说！”胡善祥用力挣开，正色道：“真不像话，这些个事是你们可以问的么？被夫人听见，仔细揭了你们的皮。”她素来严谨无私，几句话倒也真的把这些女孩给震慑住了，纷纷散开。

　　不知谁喊了一句：“淑雯呢，问问她去！”女孩们开始在人群中搜寻，却发现那抹青色的丽影早就悄然离去了。孙婉婷道：“你们还不了解淑雯么？她和子乔一样是最不喜欢热闹的了。”掩扇一笑，又道：“好了好了，我的好姐妹们，明日宾客就要来了，还是早点回屋准备准备吧！”说完便和胡善祥相偕而去。

　　了感无趣，一时间女孩们也都作鸟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