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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固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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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栖升官了。
准确说也算不得什么官,只是做了步快和马快两班的总班头。
他被提拔的时候,除了同僚们来向他贺喜,府吏主簿也向他很热络客套了一阵子,而等京兆府尹也抽空见他,聊了几句之后,他彻底确定是谁搞的鬼了。
出来时,一个熟识的主簿拉住了他,一连声恭喜后,神秘兮兮地问:“顾头,恭喜了,往后平步青云,别忘了大家啊。”
“客气,”顾栖拱拱手:“以后还要靠大家多帮衬。”
主簿见他不往关键的地方说,心里着急,自己引过去:“顾头别谦虚了,您有贵人帮衬,大家还都眼巴巴望着你呢。”
“什么贵人?”顾栖要个明确的回答。
“就是那位禁军新贵白统领啊,”主簿凑近:“有人说还看到你们一起吃饭,顾头,没想到你的人脉路子这么活啊,可别忘了拉扯兄弟们一把。”
有贵人当然是好事,可他并不想靠白墨叽平步青云。
顾栖烦躁:“他不是管禁军的?怎么还管府里的事?”
主簿赶紧拉拉他,示意他低声一点:“顾头,你这以后前途无量的,心直口快的毛病可要改一改,尤其是……”
主簿看了看四周,轻声说:“尤其是小心站队啊。”
“这种都是官老爷们的事,”顾栖答他:“我这种小人物,谁会管我站不站队。”
“话不是这么说,你这一升迁,可就跟贵人绑在一起了。禁军这段时间被折腾得鸡飞狗跳,你听说过吧。”
顾栖点点头。禁军被人收拾得老实了许多,他倒是很待见这种鸡飞狗跳。
“我听府尹大人说,不少人上本参这位新统领呢。然后,你猜皇上说什么?”
“说什么?”
“皇上只说了一句,说禁军也该管管了。”主簿啧啧赞叹:“皇恩浩荡啊。”
顾栖若有所思:“看来先皇和笔翁的交情,应该是比传说中还要好很多。”
“哎呦,顾头啊,您没听懂我的话吗?”主簿提醒他:“你也得留心贵人站哪边。他既然这么得皇上器重,不少人都猜测,他站在哪边,搞不好就是皇上的意思呢。”
顾栖心中动了动,主簿的话也没错。白墨叽刚来京城,还没有插手太多的事务,以后必然是难免要表明态度的。
是认同固王,还是反对固王。
远在江南的固王爷,让朝中众臣在这个问题上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不过这种事距离顾栖毕竟太远,他人微言轻,站哪边都没人管。主簿的话,却让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也许应该事先提醒一下白墨叽,免得吃了闷亏。
可是白墨叽是会吃亏的人吗?
提醒一下总是没错吧。
他想得出神,勺子举了半晌,也没落在酸面糕上,不防备对面的人吃完了自己的,伸手就把他的盘子端走了。
“我都吃过了!”顾栖放下勺子,在心中默念父亲的教诲——戒急,戒躁,戒嗔,戒怒。
“我又不嫌弃你。”
顾栖勉强把一句“我嫌弃你”吞回去:“你怎么这么能吃?”
“长身体呢。”白墨叽有些陶醉地舀了一勺放在嘴里:“好吃!”
顾栖招手,唤来老板娘,又给自己要了一份,指指对面:“帐算在他那。”
白墨叽没意见,只笑问他:“感觉怎么样啊,顾班头?”
“不要你多事。”顾栖不领情。
这些年在京城做捕快,也难免会有委屈。那对顾栖来说,都是公事,他职位低,低头难免的。
可对一身痞气的白墨叽,完全不像官场中人,他潜意识里始终觉得这是个江湖人。面对江湖人,他顾栖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
白墨叽笑呵呵的:“你别多想,我就是找府尹大人喝了杯茶而已,什么都没说啊。”
大街上人来人往,多的是人看到他们在一起吃饭同行,他只要做到这一步就够了。
顾栖抬眼看他,笔翁的徒弟啊……怎么看应该是只会让别人吃亏的那种人。
可犹豫片刻,他还是塞了口面糕在嘴里,仿佛不经意地说:“一步登天很危险,别去管不该管的事,这里毕竟跟江湖上不一样。”
“哦?”白墨叽饶有兴致,从对面挪到他旁边的长凳上:“话里有话,这不像你啊,什么是不该管的事?”
顾栖闷头吃完,起身就走。白墨叽扔了钱在桌子上,快步跟着。
沿着街走了一段路,过了前面的路口,他们的家就在两个方向了。顾栖突然进了夹巷,伸手把白墨叽也扯进去,极快地耳语一句:“皇上和固王爷的事。”
而后不等白墨叽有什么反应,他出了巷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白墨叽靠在墙上,若有所思地歪头看着顾栖的背影,半晌才笑了一声:“有意思。”
他等了一会儿,又一个人转进了夹巷。
“卓然,你说,这个人会不会被老哥拢着了?”
“他是顾栖,不会。”
“都入了公门了,还说不是老哥的人?”白墨叽笑:“那你说我能不能拢住他?”
卓然正色回答:“顾栖此人,守承诺,重情义,遵正道,您行得正……”
白墨叽一摆手,打断他:“行了,你直说我拢不住他就得了。”
卓然尴尬:“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你也是个死心眼,”白墨叽好笑地继续挤兑他:“我爹当初是不是就看中你这点,才让你跟着我的?”
这下卓然彻底不说话了。
“回去吧,”白墨叽当先出了夹巷:“先给人家点好处,他有事的话你们给个方便,其他的不用管,我自己去看看。”
升了总班头后,顾栖很是烦恼了一阵子——他发现事情比他做捕快的时候多了不少,以至于连休沐时间都错过了。
最近都没再去包子铺遇到白墨叽。
晕头转脑了几天,他忽然大彻大悟了,找了文书师爷来录入鸡毛蒜皮的案情,又把巡城缉拿的杂事统统派下去,自己躲去一边偷了懒。
这让他在心里对白墨叽陡然高看一眼。
这个看起来惫懒无赖的人,却像是个天生的上位者一样。
得空的时候,他翻了班房里的那个册子,“白墨叽”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恨不能身首分家的样子,又觉得好笑。
“顾头!”
他正在树荫下神游九天,有人叫他,声音中有些惊慌。
“怎么了?”
“涓照桥下面出人命了。”
顾栖赶到涓照桥的时候,远远便看到有禁军在桥边把守,将一干围着看热闹的百姓挡在了几丈外。
对于做了几年捕快的他来说,这真是太好不过的事。有时围观的人会破坏现场的许多线索,让他无从查起。
府库中因此多了许多有头无尾的案子,每次他看到那些卷宗,都会觉得胸闷。
有白墨叽雷厉风行地调|教禁军,真是一件幸之又幸的事。
顾栖一面琢磨着,拨开了人群,一眼看到河岸边躺着一具尸体,大半身被布盖住了,只露出一双脚。
从尸体身下流出的水里,还渗着大片红色。
被杀的!
顾栖心中一跳。这京中大部分都很太平,极少出人命案。即使偶尔有市井私怨的人命案,也绝不会有这么多血流出来。
而这尸体很明显是被杀后又丢进河里的。这在他来京之后,还是头一遭。
站在尸体旁的那人认识他,挥手令人放顾栖过来:“顾捕头。”
“卓大人。”顾栖拱拱手,正要俯身去检查尸体,却被卓然拦住。
“顾捕头,这边是禁军的事,京兆府要管的事在那边。”
顾栖回头看,不由悚然。同一时间出了两条人命,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京兆府的衙役们守着的也是一具水淋淋的尸体,露出的脚光着,纤细白嫩,是一双女子的脚。
顾栖招了招手,四周衙役们拉起了围布,遮住了外面的视线,他才蹲下来,小心地掀开,直露出那女子的肩膀。
不着寸缕的身体,满是粗暴欢|爱的痕迹。这类的案子顾栖遇到过,京中纨绔子弟玩过了火。
上一次案子,在各关节的巧妙盘弄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气得当时的京兆府尹暴跳如雷,顾栖也很是消沉了一阵子。
这一次又撞到同样的事,顾栖涌上头的血气差点冲破往日的镇定。
“在哪里发现的?什么身份?”他沉下心,仔细地打量着那些痕迹,问道。
一旁忙有人上前:“就在涓照桥下面,正好被桥墩拦住了。”那人压低声音轻轻说:“清早被人发现的,跳下去捞的时候,发现下面还有一个人。”
顾栖转头,用眼神示意。
那人点点头:“就是那边那个,全身都是伤,脚上被栓了石头,沉在下面。如果不是捞这个,那个也发现不了。”
顾栖明白了。那种事的确不是京兆府管得了的。
京中出了凶徒,该着禁军出面。
“这个有人来认领了,是在熙景大街那边卖小玩意的姑娘。”那人继续说:“跟她哥哥一起生活,她哥昨晚没见到妹子回家,捞上来没多久就找来了,哭哭啼啼的,先带回衙门去了。”
顾栖点头,熙景大街沿着河就在涓照桥的上游。
“死因呢?淹死的,还是别的?”
“仵作来看了一下,说里面没有水,扔下去之前就没气了,没有剖开的必要。”
顾栖又将上下仔细看了,既然身份明了,许多事情也不是眼下就能立刻解决的,便盖了布,令人抬回去。
他直起腰时,余光中偶然瞟到另一边,发现卓然好像在打量他。
可等他看过去时,卓然又移走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