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传》赵子川

109、回

　　果然不出所料，李乐越接近年关就来的越勤，春雪也当没发现似的等待着这个新年相安无事的过完。我每次都是笑呵呵的送走李乐，回到屋子里就开始冒冷汗。小姨看我和李乐又相处甚欢，十分高兴。我更不敢把实情告知她。
　　小年夜前两天，有些醉意的李乐从陈强的府上转站到我这里小坐一会儿，终于和我摊牌了：“我知道你想回去，但是我不想你回去。”
　　看着李乐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试着以理服人：“我们不是说好了嘛，十年。”
　　“可是这十年你的心思一点都没有放在我身上。”李乐有些气愤站了起来，“那日二小子说你沾湿了衣服，都不舍得用帕子擦，不就是上面绣了个‘思’。”看我有些蹙眉，李乐讪笑着，“你可不要告诉我是你思女成疾。思思，思思。是思思的‘思’吗？”我见李乐摇晃着站了起来，他蹒跚的向我走近，一双手便将我困在椅子上。扑面而来的酒气让我有些害怕。李乐继续申诉：“这十年，我对你不好吗？你却还想着回去。”
　　“这是我和你的约定。”我硬着头皮和李乐开始了争论。
　　“错！”李乐看我的眼神有些渗人，“那日你来找我，提十年之约，其实这个十年之约早在你来之前，凉诗琴便和我定下了。”我怀疑信自己听错了，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看着李乐。李乐哈哈大笑：“你的那个七小姐，凉诗琴，为了名利，连你都可以拱手送人。你还死心塌地的想要回去。”我捏紧拳头，有些恼怒的看着李乐，李乐却不在意继续说：“你还心甘情愿自投罗网，更衣，你真笨。”
　　我猛地站了来：“你胡说。”
　　李乐摇摇头，歪歪扭扭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摊着，满满的怨气：“我对你十足的真心，你却视若无睹。她心眼这么坏，你怎么偏偏什么都信。还心心念念等十年一满就回去。”
　　我感觉心口的那支步摇已经插进了我的心里，越插越深，疼得我直冒汗。我看着李乐还是不愿相信他说的话：“你说谎。”
　　“哼。”李乐轻笑了一声，“那你以为当初我怎么就这么轻易答应你的提议。不过是凉诗琴说的话更有诱惑。她说，”李乐向我看来，“她和你十年之情，不是轻易就能散。若是我敢赌，她便自动退出十年，而且让你自愿陪在我的身边。若是你十年之后没有回去，便此生都不再与你联系。她的提议太诱惑了，所以我答应了。没有想到，第二天，你果真来了，还主动提了十年之约。”李乐又笑了几声，“十年呀，十年。你终究没有忘了她。”一下子，李乐说话的语气加重了，“但是我可以让她的这个赌约毁于一旦。她太自大了，忘了你只要踏上边城的路，便没有了回去的机会。”我第一次看到李乐用恶狠狠的眼神向我看来，“没有我的允许，你一步都离不开这里。这个赌约，从她一提出，便注定输了。”说完，李乐心满意足的开怀大笑。
　　我听得胆战心惊，指着大门出口咆哮着：“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李乐幸灾乐祸的离开了，我满心疮痍的哭泣着。原来那个十年之约，我只是凉诗琴的一颗棋子。她怎么就这么放心我这颗棋子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她就不怕山高水远，李乐困了我，一辈子把我困在这，孤独终老。越想，我的心就越痛，越痛，我就更想立马站在凉诗琴的跟前质问她。
　　李乐昨天闹过后，这两日都没有来。按照约定，春雪会为我偷来盖有通关的信，内容我自己填。焦急的等待了两天，小年夜，我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听着外面的烟火声，看着时不时透亮的星空，百感交集。突然听到敲门声，我赶在小姨之前开了门，果真看到了期盼已久的小丫。她依旧是一副情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将一封信递给我，然后传达了春雪的一句话：“请二奶奶回去替三奶奶给大奶奶问声好，说大奶奶送来的翡翠金钗三奶奶很喜欢。”面无表情的说完，小丫见我点点头也不做多留，立马赶回去。
　　我捧着手里的信心情有些激动，一朵礼花正好在天空绽开，绚丽盛大。我安心地转身，正好看到小姨站在我的身后，她淡定的说：“你真的要回去？”我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小姨隐忍着：“当真不留下来了。”
　　我走过去抱住小姨，轻柔地对她说：“留下来，我、春雪、李乐都不会好过。走了，至少春雪会全心全意对待李乐。”我听到小姨的抽泣声，心里多有不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是个自私的孩子。
　　小姨拍了拍我的后背，无奈的说着：“什么时候走？”小姨见我不说话，又补了句，“我好去收拾跟你一块儿回去。”没忍住，我泪珠子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我告诉小姨不用收拾什么，带些路上需要的即可。按约定，春雪会极力拖住李乐，至少今夜是不会来的。我打开信，看着鲜红的印章，心绪难平，慢慢的把该补充的写完，然后又铺了张纸，慎重地写下：十年已到，如约而走，望君保重。我把通关信收好，离别信放在正厅的桌上，希望和李乐有始有终，也不负他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小姨背着个包袱站在院子里，夜有些暗，看不清她的容颜，但是她那坚毅的身姿让我倍感温暖。我将大厅的门关上，挽上小姨的手，不再回头的离开了在边城住了十年的地方。一路上都看得见耀眼的礼花，听得到欢腾的笑声。小姨没有再问我是否舍得，而是跟着我一起坐上了出城的马车。当车帘放下时，我看到了小姨用依依不舍的眼神眷恋着这里的景色。
　　马车行到城门，我掀开帘子把信拿出，守城的士兵看了看问道：“这么晚才出城，天色漆黑，走得了吗？”
　　我却询问着：“不知现在是何时了？”
　　士兵答来：“刚过子夜。”
　　“那就对了。”我笑着退回了车里，听见城门打开，马车压在路上的咯吱声。十年，算是还完了对李乐的亏欠。剩下的许多个十年，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向凉诗琴讨回来。
　　驾车的是个好手，出了城便就近找了个住处暂且卸下。我执意要在子夜出城，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早点和李乐划分界限，却连累了小姨和我受罪。第二日天蒙蒙的，马车才算正式启程了。一路上都在赶路，没有游玩的心情。我怕李乐看了信会追上来把我押回去，到时候我真的是再也逃不出来了。心里又惦记着凉诗琴，恨不得下一秒便站在她的跟前，好跟她一一算账。两种心情焦灼着我，加上路途颠簸，我很不幸的生病了。但是这并没有影响我想要归家的心情。即便小姨软硬兼施，我都没有喊停。知道我昏睡在了车上，小姨才得了大权，留在小镇上调养。这一调养便是几日的时光虚度了。我想怒而怒不出，声音嘶哑着说不出话，只得由小姨做主。养了数日，我能开口说话了，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赶紧走。”小姨看我那眼神，恨不得我一直病下去。我却顾不得这么多，只要每天想到离焱京又近了一步，我就气血高涨，精神百倍。
　　行了大半个月，没有见李乐追来，我悬着的心才松了下来，靠在小姨的肩头上。小姨搂着我，疼惜着：“这肩头，又瘦了。”我笑了笑，没有作答。小姨埋怨着：“你可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回去了，你也还是李乐的二夫人。”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我在意的是日日所思之人睁眼便可相见，日日所念之人触手便可相得。我在意的是，两情相悦之人，就在咫尺。
　　小姨又叹了口气，用手指触了下我的额头：“你呀，真是不知好歹。”好是什么，歹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回家，回到凉诗琴的身边，再也不走了。
　　马车历经千里终于抵达焱京。跨下马车，看着焱京的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听着人声鼎沸的喧闹，我疲乏的身子一下子振奋了起来。我并没有让马车送我到府，而是选择一步步走到凉诗琴的身边，更有踏实的感觉。
　　“这不是往□□街的方向。”小姨跟在我身边一把拉住我。
　　我却冲着小姨笑道：“她在凉府等我。”小姨没有再说什么，跟着我走。
　　走到凉府的大门外，门上的匾额还是凉府二字，我推开沉重的大门，向着凉诗琴的小院走去。抵达小院后，小姨没有跟进来。我有些激动地小心翼翼推开了小院的门，院子里和离开时一模一样。我慢慢的走到门外，手刚触摸到门扉，就有些不安的卷曲的手指。鼓足了勇气，我才轻轻的推开了门扉。
　　阳光很明朗，照着屋子里的人很明媚。我看着她冲我眉眼弯弯，温柔一笑：“你回来了。”
　　我毫不犹豫的抬脚跨了进去，也是眉眼弯弯，心头一乐：“我回来了，凉诗琴。”

作者有话说

　　耶 给自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