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过境，落英纷飞》流裳照影

13、便可不相恋

　　不久已是落木萧瑟，寒风刺骨，有时走在校园里，也会被风吹得一颤。空气渐渐冷了，夜也暗得越来越早。落落和忆薇匆匆跑在未易湖边的小路上，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似是心湖里的低吟浅唱。
　　“落落，都是你，怎么不早点起来叫我？现在都这么晚了，最近正是‘严打’的非常时期呀，你怎么早不赖，晚不赖，偏偏在这个时候赖呀？”忆薇嗔怪道。
　　落落不禁有些羞愧，昨天忙着小考复习，拖到很晚，原以为没什么问题，结果早晨还是……唉，照镜子时就发现有了黑眼圈，这样熬夜有多久没这样了？只除了高中吧，她几乎都忘却那段紧张又忙碌的时光了。

　　那一阵子，其实自己是有私念的，因为只有让自己忙碌地麻木，忙碌得冷漠，忙碌得失去自己，才不会独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怔怔地望着远处出神。目光千百次落在墙上的地图，测量着太平洋的宽度——这就是他和她之间的距离。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一次看到这两句，竟是从未有过的创痛，仿佛多年深深隐藏的伤口瞬间被狠狠撕裂开，没有血，却是经久不褪的隐痛。一波一波，恍若从往昔的黄昏里来，又恍若是从未来的初霁里来，曾经连他的离去都未曾滴落的泪珠，竟是再也止不住地喷涌而出，逆流成河。一颗颗泪珠敲击在心房上，却是从未有过的净明：原来，自己还是如此地喜欢着大洋彼岸的那个人。
　　这是她在他离开后第一次落泪。曾经以为的干涸，却是酝酿着宣泄。曾经以为的忘却，却是深刻的铭记。以为只是年少时青涩的惦念，可为什么，自己始终放不下。恍惚独自停留在时间的隙缝里，一如既往。
　　是不是因为分离，所以愈加深沉？是不是因为绝望，所以愈加留恋？尽管伤痕已成往事，却依旧看不分明。

　　踏入教室才发现，她们竟是如此地幸运，老师似乎也迟到了。教室里破天荒地挤满了嚣然的人。从前这里是不会超过十个人的吧。
　　“落落！忆薇！”婉约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不想也知道，是婉婷。
　　初次见面，婉婷就是这样落落大方，就像秀雅端庄的大家闺秀，那么忆薇就是温婉含羞的小家碧玉，和两个美女做朋友，自己再有的自信也会被消磨掉。

　　落落虽然不自卑，可是同学们评价她时，总是犹豫良久，然后才说，大概就是纯真、安静、善良。没有人会对她留下特别的印象，只是把她当作世界一个沉默的存在。的确，自己一路走来，都是不张扬地承受，忍耐，只有在妈妈去世的那个时候，自己才几乎完全陷入崩溃。也因为这件事，落落终于明白，前面的路，终究要靠自己走。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坚强。”妈妈临去时苍白而又温柔的笑容始终停驻在她的心上，她也是始终这样撑过来的。
　　可是，妈妈，如果我终究还是会悲伤得无法坚持下去，您会不会怪我呢？

　　落落微笑着和身边的两个好朋友说话，其实也只有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她并不孤单。而忆薇，虽然在初次见面时有些怅然，但是她的开朗还是让她和婉婷越走越近，她们三个人，现在是无话不谈了。
　　婉婷笑着说：“时间都过得这么快，冬天都要到了，难怪你们都起不来呀。”
　　忆薇装着要打婉婷的样子，假装生气道：“那也难怪，又不像某个人，天天有专车接送。就算睡得再晚又有什么关系呢？”
　　婉婷笑了：“忆薇，要不以后顺便再去你那儿也兜一圈，顺便把你也捎上，就怕到那儿了也叫不起你。”
　　说罢两人笑作一团。落落微笑着，把目光投向窗外，原来，自从他回来，已经这么久了。
　　又是一年冬季。这个冬天，还会不会下雪呢？

　　忆薇似乎也解开了心结，和婉婷在一起也十分自然。落落看到她重新振作起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天在宿舍里，忆薇和落落聊起婉婷，她也不得不承认，婉婷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虽然家世显赫，容貌出众，但是并不恃宠而骄，也特别会为别人着想，这样的女孩子，有谁会不爱怜呢？
　　“落落，我是应该要忘记他的，也必须要忘记他。”忆薇如此叹道。
　　忘记，有这么容易吗？她自己这些年苦苦守着的，就是让自己一颗心不要再去怀念，再去伤痛。结果一切多年的努力却在他的出现之后砰然坍塌，苦心孤诣的面具尽成废墟。
　　“季风，他果然一直是对的……”忆薇最后幽幽地说。

　　“对了，落落，婉婷，晚上能不能一起出去吃饭呢，今天季风会来。”落落的手一颤，随即又平静下来，自己应该没有感觉的，不是吗？在上次对他说了这么决绝的话之后，他们之间，就只是朋友，或者，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忆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她笑着打趣道：“不嫌我们当电灯泡？打扰二人世界可是罪过呀！”
　　婉婷脸红了红，然后又换上一副阴谋的神情：“忆薇，你可别想逃。落落和程默，我和季风，你呢，我早有安排了，我哥，顾伊源，可对你很有兴趣哦！你可别打我，我哥，那可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华横溢……”
　　“得了得了，怎么越说越像花花公子？”忆薇受不了了。
　　“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们三对三，一定会打动你的芳心的，我保证。”婉婷笑着。
　　落落却是始终看像窗外：今天，似乎又冷了一点呢。
　　风，依旧呼啸着而过，不留痕迹。

　　“落落，你紧张吗？”忆薇一边在校门口跺脚取暖，一边问。
　　“怎么这么问？”落落一怔。
　　“你是不会啦，可是我，又要看见季风，虽然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忘记，可是以前每次见到他，我都会紧张。还记得高一时我们一起出去玩吗，那个时候，我几乎紧张得说不出话。现在这个习惯依旧没有改……”
　　那个冬季……是落落回忆里最温馨最浪漫的冬季，记得他的呼吸，记得他的话语，记得他的怀抱，她有时这样自私地想：幸好忆薇并不知道。因为，这是只属于她的回忆。除了他，无人知晓。
　　每当自己在被思念吞噬得疼痛难抑时，这段回忆便是她的微光，否则，她如何熬过失去所有依靠的无数个漫漫长夜……
　　她依旧感激上苍，曾经无私地给予她这份心动，哪怕，她此后一无所有。

　　“来了。”忆薇的声音忽然间有些异样。
　　落落抬头，远处缓缓驶近的，正是熟悉的宝马车，豪华，干净，闪耀。落落的心头忽然那么一滞，目光却依旧移不开。
　　车已停到她们面前，前窗被摇下，是婉婷。
　　“等了很久了吧？上车吧，程默和我哥已经到了。”
　　落落却只看见婉婷身边坐着的他，他挺拔清俊依旧，甚至更多了份男性的成熟与淡然，落落无法言语：他，似乎有些寂寞……
　　他不经意地转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只一瞬，落落恍若瞥见无数神情：“淡漠，痛楚，疲倦，坚持，决然……
　　千言万语，无从倾诉。相对无言。
　　他又立刻转开头去，目视前方，神色淡然。仿佛刚才的对视从未有过。
　　落落心中，是说不出的怅然：是啊，我们就应该是这样的，这样的……冷漠……平静……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车子缓缓启动，他从倒后镜里瞥见她的沉默，她的狠心。
　　之前的一切历历在目，她是如此决然地把他划在她的世界之外，任凭他如何回首，她对他的，只是骨子透出的冷淡和疏离。
　　“就让我们，好好地告别。”她这么说。
　　其实，我们何尝不一直在告别呢？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让心彼此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