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倾》雾潆

16、第十六章

　　葛御医再三诊断了蔚燎的脉象，然后又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下他额上的伤口，终于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长舒了一口气，慢吞吞道：“如魏将军所言，却是额上伤口所致。老臣再加几味药，和之前的药方一起熬，应该不用多久便可重见光明。”
　　“呜呜呜，太好了……”小兰子一听自家主子没事了，忍不住站在一旁就抹起眼泪儿来。
　　“乖乖，不哭不哭~”魏子枫站在小兰子身边，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柔声安慰。这么幼稚的举动让一直恍如局外人一般坐着的蔚湛均不满地扬了扬眉。
　　他拿过桌子上倒好了茶的杯子，缓缓送到嘴边。然而茶水是个什么味道，他却没有喝出来。他的目光自蔚燎身上转移到魏子枫身上，然后在从魏子枫身上移回蔚燎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心底隐隐不安了起来。
　　在他的印象中，这两个人应该是没有交集的。魏子枫虽然小时候曾在皇宫中居住过，但是每日大部分时间都是和他一起去大学士那里听讲。蔚燎虽然跟他年岁相仿，但两人那时都是随母居住，相隔甚远，负责授习的学士也不一样，根本就很少照面。
　　这一次封将大殿结束后，魏子枫主动向自己要求来看蔚燎，这件事本身就要蔚湛均心中起了怀疑。如今看到两人这样的互动，更是蔚湛均眼中泛起了阵阵寒意。
　　蔚燎凭什么，让魏子枫这么关心他？
　　右手狠狠捏着茶杯的杯耳，蔚湛均恨不得一时将这个杯子捏的粉碎，好引起魏子枫的注意。
　　可是最终，他却只能看着魏子枫站在葛御医身旁，看他开方子，然后笑着搀扶起他的胳膊。
　　“葛爷爷，我送你出去。”
　　“哎呦，将军万万不可啊。而且老臣还没老到不认识路哟。”葛御医看上去也很高兴，乐得眼角的皱纹都绽开了。
　　小兰子出去送药方了，这个屋子里竟然只剩下了看不见的蔚燎和自己。
　　蔚湛均瞪着蔚燎，暗暗咬起了牙齿。或许是因为看不见自己，这个弟弟的脸上此刻竟是一派平和。他靠在床柱上，微微仰着头，呆呆的看向斜上方。不知为何，他的唇角竟然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不是瞎了吗？他居然还在笑？
　　蔚湛均忽然觉得有种炙热的东西在自己胸膛中叫嚣，急切地希望冲破阻碍奔泻而出。他寒着眼神，轻轻放下杯子，缓缓站起身。他一步一步走向蔚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而他的手则是伸向了自己的靴子，那里，藏有一把利可断金的匕首。
　　讨厌他，想杀了他……
　　蔚湛均渐渐逼近蔚燎，而他的心，也被自己逼到了阴暗的角落。
　　“咳……”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声简短的咳嗽声。这个小小的声音如同一道利箭，只穿透了蔚湛均的思绪。他猛地清醒了过来，伸向靴子的手也在半路停住了。
　　自己刚刚是想干什么？
　　不知不觉间，他离蔚燎已仅有一步之遥，对方丝毫未发现危险已经逼近。似乎是累了，蔚燎缓缓闭上了眼睛，再度睡去。
　　蔚湛均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才发现已经遍布冷汗。他一转头，快步从蔚燎的屋子走了出去。
　　蔚湛均走的太匆忙了，以至于他没有发现，那个一直站在门口的侍卫此刻正挑起了帽子，一双冰冷的眼睛中闪过了犀利的杀气。

　　在回御药房的路上，葛御医和魏子枫觅了个人少的小池塘边，两人各自找了块石头，相对坐好。葛御医颤巍巍地伸出老手，想要摸一摸年轻将军的脸庞，可是却刚伸到半空中，却仿佛畏惧着什么一样缩了回去。
　　这个动作看在魏子枫眼里也是一阵心痛，他也很想抓住老御医的手，可是在这个四处都是御林军的皇宫，他不能。
　　“魏大人……怎么样了？”老御医压低了声音，颤抖着问。
　　魏子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黯淡，他苦笑着回答：“去世了。离开都城的第二年，死在湖山了。怎么，消息没有传过来吗？”
　　一听到魏大人去世的消息，葛御医恍如遭了晴天霹雳，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长叹一口气，垂下了头。
　　“传过来又怎样，皇帝是必然不会让别人知道的。当年魏大人涉嫌谋反，被革职流放，我真怕……真怕小少爷你也……”
　　“哈哈，我福大命大。”魏子枫乐得没心没肺，“要不是当时我母亲跟父亲划清界限，估计母系这一派也都保不住了。”
　　“是啊，魏夫人真真可谓奇女子啊！即便受了那样的谩骂侮辱，她依旧硬挺着带你离开，将你教导成这么优秀的青年了。”葛御医仰天感慨道，“世事无常啊，当年我们还在一起把酒言欢的时候，谁会想到各人会落得这般下场。我也……我也……”
　　老御医哽咽了，他说不出话来。但是魏子枫却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年虽母亲离开都城，母亲曾派人回来打听，葛御医的儿子——当年的吏部尚书，在朝堂之上以死谏保得葛御医一命。天仪帝总算网开一面，命葛御医终其一生必须待在御药房，为大晟王朝奉献终身。
　　当权者不明，群臣泣血无人知啊……
　　老御医暗自抹了抹眼泪，舔舔唇道：“小少爷如今封将在外，此次回都准备如何？”
　　“什么准备如何？”
　　“是准备在都城续职呢？还是……”老御医含蓄地点明。
　　“这个啊，葛爷爷不用担心。”魏子枫笑了笑，坚定道，“我之所以肯答应朝廷带兵出战，主要是因为边境百姓受人荼毒，为了一方安宁而为之。此次事情已经了解，过段日子我便跟皇上提出卸职回家。”
　　说完，魏子枫伸手拍了拍葛御医的膝头，低声道：“也恳请皇上放葛爷爷跟我一同离开。”
　　“这怎么可能？”葛御医一惊，赶忙伏过身子低声叮嘱，“小少爷能全身而退即可，千万不要顾及我了。我已是一把年纪，风烛残年，若因为我而惹恼了皇上，是万万不值的啊！”
　　“放心！”魏子枫狡黠一笑，“只要撑过一年，说不定事情就会有转机。”
　　“会有什么转机？”葛御医一脸迷茫。
　　魏子枫伸出两根指头，神秘道：“大晟每逢二十年必乱，自上一次内乱中天仪帝登基以来，今年刚好是第二十年！”
　　二十年，狼烟必起！天仪帝将被取而代之，大晟朝会迎来全新局势，只是不知道，对于黎明百姓来说，将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迷迷糊糊醒来，虽然看不见，但是直觉已经是半夜了。蔚燎坐起来，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小兰子怕是睡着了，没有人过来，也没有声音。蔚燎叹了口气，忽然很想出去走走。
　　他没有叫人，反正是自己的屋子，虽然看不见，却也不至于太陌生。他摸索着下床，一点一点按照记忆中的方向走出了房间。
　　一阵夜风吹来，好冷。他打了个寒战
　　“去哪？”忽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得蔚燎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一只手迅速从旁边伸出来，扶住了蔚燎。
　　蔚燎这才想起来，这个声音是属于那个新来的侍卫——温玥。
　　这么晚了，他还在？
　　“扶我去桌子旁。”蔚燎记得自己的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石桌，白天的时候，几个侍女都喜欢坐在那里。
　　温玥不说话，只是搀扶着他，慢慢带他走了过去。指示蔚燎坐好，温玥返身回去拿了件斗篷，轻轻搭在蔚燎肩膀上。
　　“谢谢。”蔚燎的眼神空泛着月光，没焦距，却有种迷蒙的美。
　　两人之间再无话。
　　蔚燎静静坐在石桌旁，当眼睛看不到了之后，却能更加深刻地体会夜晚的美丽。他肆意想象，那浩瀚无边的星海，那皎洁神圣的月亮。
　　他并不感到孤单，因为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名叫温玥的侍卫，却在这样的情况下，给了他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全感。
　　那天在会仙楼上，没有看清他的样貌，如果可以重见光明，一定……

作者有话说

　　撒花~涨了三个收，感谢收文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