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欲望、灵魂、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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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恐怕不得不遗憾地宣布，已经到关门时间了。”
洛斯特发出一声夹杂着遗憾的叹息，看向刚刚走进店内的客人，“如果有想购买的商品，今天之后，这扇大门随时都会为你们打开。”
“不论是用之不尽的财富，还是无微不至的关爱，抑或崭新的家庭与人生......”说到这里，乌发红瞳的青年停顿数秒，脸上露出了暧昧模糊，极富暗示意味的笑容。
他伸出食指，冲这几个丝毫不懂得如何掩饰欲/望的少年嘘了一声，示意他们安静。
“请诸位放心，你们想要的物品，售价绝对在你们的承受范围之内。”
走进这家连名字都没有的店之前，所有人都觉得那个帖子在故弄玄虚。
但现在，几个少年却不由有些信了。
神秘的店老板一上来就叫出了他们的名字，问他们有什么需要，甚至一眼看穿了他们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裴钧为学习委员突然变好的成绩而来，可比起成绩，他眼下最想要的其实是金钱。
他并非独生子女，家庭条件格外普通，上面还有个在大学读艺术，格外烧钱的姐姐。
其他人讨论新出的球鞋，用最新发售的手机登录游戏，毫不犹豫买下一款又一款限时售卖的皮肤，呼朋唤友，大方买单的时候，裴钧只能当一旁附和，被请客的那个。
要是他上面没有姐姐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什么都没有，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了。
裴钧不止一次在楼下的体彩店里偷偷买过刮刮乐，希望可以多出一笔可以让他自由支配的零花钱。可惜他连十块钱都没有中过。
李世杰情况几乎和他相反，平时不缺零花钱，但父母各过各的，基本从来没有管过他，只等他成年就正式离婚，彻底投向新家庭。
至于余宏。
升入高中之前，他一直都在乡镇读书。现在住的房子是租的，父母没有读过书，找不到工作，只能当个体户，靠推车卖早餐，夜市做宵夜谋生。
他们只知道让余宏读书，从来都不理解余宏，随着年纪渐长，余宏也开始无法和他们沟通。他并非不体谅父母，只是比起爱他们，余宏更爱自己，总想着假如他不是他们的孩子该有多好。
难道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能让人心想事成的魔法吗？
三人各怀心事，沉默着走出这家狭窄/逼仄的无名商店，和站在门外的周微擦肩而过。
“走了走了，老板要关门，回家吃饭了。”
他们没有意识到周微没有和他们一起进店，走出几步，很自然地开口催促少年跟上，“你明天几点出门？7点我们刚好能在十字路口那边集合。”
周微偏过脑袋，回答：“我明天请假。”
就在刚刚，他似乎想起来一些事情。
记忆如同砂砾，不停在他的手掌之中流逝，周微竭尽全力，也只抓住几粒零星且微末的碎片。
臆想的症状已经很严重了，还是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比较好。
“哦，哦——那下次一起。”李世杰随口应道，渐渐走远了。
催促周微离开的也是他，但在转过身的那一刻，他又迅速将少年忘却，下意识忽略了对方的存在，默认对方已经跟上了步伐。
周微依旧站在店门外面，一动不动。
半晌，他重新伸出手，试图重回那种奇异玄妙的状态，将眼前这扇玻璃连同其后的无形门扉一同推开。
触碰到门把手的刹那，乌发红眸的青年瞬间从货架后方消失，出现在周微面前，眼底浅藏尴尬。
隔着玻璃，周微听见对方带着无奈，形如丝绸的低沉嗓音：
“......它的胆子比较小，所以被吓到了。”
青年没有解释“它”是谁。
周微抬眼，仔细将这家店又观察了一遍，隐隐有所明悟。
下一秒，青年从里面将门拉开，背过一只手，微微俯下身，对他表示了欢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您。”
“你认识我。”周微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洛斯特一时摸捉不透他的心思，不知如何作答。
他无法判断少年口中“认识”的标准。
诸神拥有无数的从属、仆役与信徒。
他们中的部分存在或许不知道自己究竟效忠于谁，但一定对少年的事迹有所听闻，甚曾与其有过接触。
——无尽深渊的守卫者，伟大的一切门扉之主最忠诚、凶猛的鬣狗。
收割的灵魂不尽其数，掠夺的灵魂同样不计其数。
同伴没有意义，敌人更加没有意义。
少年缜密、冰冷，对所有可能的阻碍一视同仁，犹如最精密发条操纵的机器，又仿佛永远都会击中靶心的利箭，纵然面对门扉之中同等级的存在，也不曾有过半次失手。
洛斯特印象中这位大人数百年之前就不再活动，四处搜寻那些罕见贵重的珍藏.
但他相信，即使经过无尽光阴的消磨，在提起无尽门扉的主人，默诵祂的尊名之时，人们仍然想到他，会向他献上本能的尊敬......以及畏惧。
他并非胜利的象征，而是胜利本身。
洛斯特未被伟大的母神选为仆从，还在教团担任祭祀之时，就已经知晓了少年的存在。
他有幸在战场上遇到过对方。
母神子嗣在应召而来的瞬间，便以呼啸的铁蹄践踏了整片土地，血肉和成的泥土将祭坛的废墟和法阵层层覆盖，他侥幸存活，与其他未被选中成祭品的同伴躲在废墟中，等待天秤向己方倾斜。
毫无疑问，这片大陆今后会纳入教团的统治，为母神献上忠诚、信仰，被祂吞入腹中，成为祂身躯的一部分。
敌方越是挣扎，不愿屈服，在神嗣面前便越显得渺小，可笑。
洛斯特早已忘却那些士兵如何顽抗。
他只记得战争即将迎来尾声，无尽的烈火裹挟着雷霆从天而降。
洛斯特看到一道模糊的银发身影。
他保护了那些幸存的士兵。
神嗣挥舞的触鞭被无形的利刃尽数砍下，剁去四蹄，切成不规则的肉块，火焰顺着地上的血液攀升，蔓延，焚尽一切，原地很快就只剩下燃烧的腥臭液体。
洛斯特已经做好了将血肉全部献祭给伟大母神，祈求宽宥的准备。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他听见皮肉绽开的声音。
脏器混着血液飞出，将土地颜色又洗刷了一遍。
几只眼球滚到洛斯特脚下，里面的感激甚至还来不及转换为惊愕。
洛斯特浑身僵硬，一时忘了呼吸。
他抬起头，下意识想确认些什么，正对上那人冰冷至极，又漫不经心的一瞥。
......从天而降，瞬间颠覆战局，制造出这番地狱光景的凶星，竟然是个面容稚嫩的少年。
少年一只眼睛是浅金色，另一只则是耀目的银白。
双瞳之中，犹有日月。
纵然穷极一生，洛斯特也无法忘怀那短暂的一瞥。
直到他在母神的血肉中重新诞生，被赋予作为人类时的记忆，开始行使作为仆从的职责，洛斯特真正弄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少年从黑山羊幼崽蹄下夺取了一批英勇不屈、收藏价值相当高的灵魂。
再后来，洛斯特从其他姑且能称之为同伴的存在口中得知了更多信息。
没有谁知晓他真正的名字，门扉之主剥夺了除祂之外一切存在的这项权利，甚至抹消了这一概念。
他们只知道他的代号曾经是“时”，时间的时，心照不宣地称呼对方为那位大人。
洛斯特心怀侥幸，居然觉得少年对自己有印象残存，所以才会这样开口。
“许多年之前，我曾有幸在战场上与您见过一面。”洛斯特手心捏了把汗，久违感受到了名为紧张的情绪，“那时我还只是个小小的教团祭祀。”
“您携天火降临，击溃吾等时的身姿......我至今记忆犹新。”
周微心道糟糕。
他确实看见了和火焰有关的画面，还不止一副，但他没有任何具体印象，根本不记得自己和青年什么时候见过，又结了多大的仇。
他活了很久，有很大的概率不是人；他的记忆明显存在问题。
如果继续往下套话，大概率会遭到拆穿，继而露馅——在明显有旧怨的情况下，周微不认为对方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
他应该找个借口，立刻离开，然后慢慢推测，调查。
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至少他明天不用去医院看脑科了。
他的精神应该是正常的，没有不幸患病。
“这是我开的店。”洛斯特观察着少年的反应，“母神对灵魂的兴趣不大，更喜欢品尝各种各样的欲望，但我依然收藏了部分。”
周微眉心一跳，突然想起来人类的灵魂通常被制成货币，只有极少数特殊、具有收藏价值的可以被完整保留下来。
“......您有兴趣品鉴吗？”
怀着某种隐秘的期待，洛斯发出邀请。
周微看向货架上那些装有各色光点的玻璃罐，微微仰起下巴，不置可否。
“我保证，您一定不会失望的。”洛斯特嗓音更加轻柔，下意识使出蛊惑人类时会用的手段，“它们都很罕见，状态也足够好。”
是试探吗？还是圈套？
周微飞快抿了下嘴唇，决定赌一把。
少年刻意将声线压低，警告道：“收好你的把戏。”
他眸光轻瞥，一瞬间，与洛斯特记忆中的模样完全重合。
店铺感知到了他的惶恐，同样震了数下，晃得架子上的货物全部碰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微意识到自己赌赢了。
他跟在对方身后，跨过那道无形的门槛，带着几分随意，“那么，你的名字。”
“洛斯特。”
洛斯特恭敬地开口，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念头。他重新站在店铺的柜台面前，将抽屉整个拉出，小心摆放在台面上。
玻璃珠铺了满满一抽屉。
周微看见那些珠子里藏闪烁着各色星光的絮状物，像大团的棉花，状态却更接近于雾，缓慢无规律地游动。
一颗玻璃珠代表一个灵魂，在柔和明亮的光芒中，周微又回想起一些事。
人类用自己的标准定义善良与邪恶，美德的反面则是罪孽，一厢情愿且擅自地认为仁慈善良的善信最终会升入天堂；而麻木不仁的恶徒则会堕入炼狱，永受折磨。
事实并非如此。
就像正义总是有其立场性一般，善良与邪恶的概念也只在灵长类之中流通。作为收藏品，或者价值更高的特殊币种而言，两者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善信的灵魂不会比邪恶的灵魂高贵；而恶徒的灵魂也不会因为某些缘故备比善信的灵魂青睐——说到底，所谓的“邪神”，也只是人类妄加揣测，对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存在施加的片面印象。
周微发觉自己在有关方面的认知似乎过于娴熟。
少年抬起手，轻轻摩挲着下颌，不动声色挑了挑眉。他想，他知道自己的定位了。
一个普世意义上的反派，彻头彻尾的恶徒。
毕竟平均下来，可以达到收藏最低标准的灵魂，数十万人中面也找不到几个。
虽然和最顶级的那种仍有一些差距，但洛斯特拿出的藏品已经足够漂亮。整整一抽屉玻璃珠的背后，或许曾有过一个规模不小的国家。
......听上去似乎还还不赖。
“它们也在你的货物列表里？”他问洛斯特。
“这些的确是店内的特殊商品。”洛斯特回答。
周微眸子闪了闪，随意抓起一把玻璃珠。他记得洛斯特说过这家店主要用来收集欲望。
“你说得对，我的确很喜欢这些灵魂上的独特瑕疵。”
周微停顿了一下，看向洛斯特。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不等对方开口，继续道：“作为交换，我会在你面前将自己短暂打开，容许你探查我的记忆，取走祂感兴趣的部分。”
记忆作为某种万能的载体，同样可以提炼出欲望。
他在试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欲望、灵魂、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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