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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舐掌偏宜佩兰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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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随远他妈!念你儿子尚且是个好人,我就不诅咒你全家不诅咒你祖宗八辈,人身攻击我不及精神攻击绝不放过。我他妈的诅咒你明天一早起来七窍流血皮肉翻烂头发掉光胸下垂胃下垂全身内脏下垂生不如死!出门吓得小孩尿裤子惊得老人当场死挂闷屋里臭气熏天连你男人你儿子女儿都唾弃!”
情急之下我竟然不是本能往回跑而是边骂边冲向了谢月琼,动作与语速都快得惊人。
与此同时穷奇正好直接从我头顶跃过落在我刚才立脚的位置,而我已成功扑倒了谢月琼,两两相错。谢月琼完全没料到我会有如此不合常规的举动,一把被我按倒在地,五官甚是扭曲,满脸不可思议,及因听了我骂她的言语而气得咬牙切齿的表情。
“你当我体弱多病就拿你没法?这天下怕死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老子不要脸不要命天下无敌,还真以为我对付不了你么!”我叉开双腿坐在谢月琼的肚子上,随手抓住她两把头发,复又死死掐住她脖子,“若不是舍不得毁了你这张绝世容颜,老子早抓破你脸了!”
“你、你……”她被我掐得面色涨红,估摸再过会就该发白了。
不要问我一个看起来随时都要被风刮走的病弱女子为何出口成脏动作也如此激狂,实在是因为在医院见惯了容纳过性格各异素质不一来来去去的活了的死了的病患多少也会受到他们成天怨天尤人的影响,尤其是在我情绪爆发时最容易体现。
我与谢月琼正打得激烈,竹林里风声蓦地大作,沙沙的声响似是要响彻天际。
好吧,大概是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同学见我欺负它主人于是发威了。
穷奇怒吼,粗重的狗吠声随风向我逼近,巨大的阴影笼罩上空,强烈的压迫感直逼得我气息紊乱。
我顾不得许多,只一心想掐死谢月琼这个祸害。我没杀过人,最多也就踩死过蚂蚁弄死过蟑螂拍死过蚊子,所以当下的心情还是很忐忑很紧张的。可俗语言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更何况是身处危难性命堪忧的人。但我因一时激愤低估了谢月琼,忘了她能不费吹灰之力杀死一池子化蛇,所以毫无防备,硬是吃了她一记。只见一道青光闪过,我当即被打飞出去。
我重重摔倒在地,口吐鲜血,五脏六腑受到重创,彷若烈焰焚烧一般。幸而尚未丧失知觉,伤痛反刺激我头脑异常清醒。只是可惜了我这身衣裳,被血染红了被土弄脏了。它可还是新的,新的呐。悲愤!谢月琼我他妈跟你没完!
抹去嘴边血迹,藉由血腥气味平复情绪,我理清思绪语带讽刺笑道:“谢月琼,我与娘亲是那般随意就能冒充的么?没有任何凭证,只凭相貌就能取得我皇兄与父皇的信任?你是否太天真了?”
此话一出,谢月琼立时止住欲扑上来将我撕碎吞入腹中的穷奇。
“凭证?”
“你绝对不是一般地蠢。”我侧脸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冷笑着说,“当真以为这世上容貌就可代表一切?”
“是又如何。我与那女人同是宗姬,她谢秋娘凭什么能嫁去南平做帝后,而我却只能下嫁于一小小御医!凭什么她生的儿子是太子生的女儿是帝姬?甚至还能生下景明王转世!凭的什么?凭的还不是那具皮囊!”谢月琼步步逼近,以居高临下之姿睥睨着我,“可我却嫁给了她所爱的男人,现下又将杀了她女儿,继而再杀了她,从此取代于她。我炼妖这许多年为的就是今天,哈哈哈!”
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谢月琼那张脸果然是后天人工的,她女儿秦晓裕我还没见过,估计再过不久,她会把自己女儿也炼得和我一模一样,母女两双双跑去南平做帝后帝姬意图叱咤风云。只是话说回来,娘亲真如她所说喜欢秦德祀么?虽说秦德祀确是生得儒雅俊逸,二人站一块也想当然是对人人称羡的璧人,可以想到他泪眼汪汪的模样我就……
春雨细细,风声淅沥,湖畔边桥亭内一对男女执手相看,无语凝噎。
离别的时刻到了,男人顿时泪如雨下,拽着欲先行一步的女子衣袖不放哭得一张俊颜皱皱巴巴好不难看,女子回头神情坚定眸光中怜惜流溢,温柔轻巧地替男人揩泪。
故事待续……
忽如一道闪电劈过来。
哎呀妈,好惊悚,推翻推翻,像娘亲这样的弱小女子就该是依偎在一个宽大的怀抱里,怎么能反过去安慰个痛哭的男人。曾经,对,定是年少无知时的纯纯爱慕。
我抬眼直视谢月琼,眸子里嘲讽更甚。“炼你妈个头,有些东西你就是炼一辈子也炼不出来。”
其实我是在说一个人的内在与气质。但这话在谢月琼耳里听着就不那么简单了,大概被误以为是胎记一类或是持着印玺什么表明身份的东西。这恰和我意,顺势将计就计让谢月琼不敢轻举妄动。
闻言谢月琼目光一凛。“是何物?”
她果然上当了。
我沉默不语,淡淡地扫了谢月琼一眼后兀自出神。
尽管目前我的处境很危险,根本容不得我胡思乱想,但因无意当中介入了我那天人一般的绝品娘亲的过去,骨子里八卦的细胞犹如被柴壮士激活的少女心似的正疯狂乱窜。
故事继续……
痛哭的男人撕咬着手绢不甘地趴在女子瘦弱的肩上,蒙蒙细雨中此情此景好不凄凉。
“秋娘,别走,要走带我一起走……”
“德祀,不,我要去打拼我的事业,待得他日功成名就衣锦还乡,我就来接你。”
“你不骗我?我对你情深似海,若是骗了我你可知我有多伤心……而这心又将有多疼……”
“怎会,我何时欺骗过你?心疼还来不及哪舍得伤你心,那简直是在剜我的心头肉。”
故事烂尾。
晴天霹雳二声响。
不要啊——那不是我温良婉约的娘亲!
无语问苍天。胸腔内气血翻滚,我被自己臆想的剧情给深深打击了,忍不住吐了好大一口鲜血。集编辑、策划、监制、导演为一身的我实在受不了被逼无奈强制结束这部注定亏本的剧集。罢了罢了,断了这念想就该安安心心好好解决眼下紧要的麻烦。
“快说,究竟还需何物!”谢月琼等得不耐烦了。
“需你妈。”我一本正经地说道,由不得她不信。
“我妈?可是说我母妃?哼,果真是在民间长大,说话颠三倒四满口污言秽语,不知礼数,皇族中人哪有这等称呼!”话虽如此不屑但她还是开口问了,“需要我母妃身上的何物?”
“哎哟喂,你妈还活着?”我故作惊讶,瞪大了眼看着谢月琼,“生了你这么个丧心病狂的女儿她居然没折寿!啊,也对,毕竟坏的不是你妈而是你,一报还一报,不该将你犯下的一切罪恶尽数归在她老人家头上。祝愿你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你……”谢月琼瞋目气结。
“还是你妈其实早被你气死了,而你的意思是打算掘坟取物?哎哟喂,挖祖宗坟,你可真是大逆不道,也不怕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哇哈哈——”我笑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谢月琼的脸乍青乍白,射向我的眼神简直要把我生吞活剥,那张与我娘亲一模一样的脸因气愤开始扭曲,变得丑陋可怖。原来人美不美和气质有莫大的关系,大到可以对美丽起决定性作用。
见我笑得难耐,抱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谢月琼总算反应过来,表情狰狞道:“原来你方才说了那许多都是骗我的,根本就无需凭证!”
我翻身坐起,敛笑面无表情地说道:“有没有我都不可能告诉你。”
故意说这些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其实是因为心底抱了个小小希望,愿柴壮士能赶来救我,所以此番言语是在拖延时间。但似乎适得其反,好像激怒了谢月琼让她恨不能立即杀了我。
我原本还想再编点继续拖延时间,随着天降大风好人柴壮士终于在此时出现。
感天谢地,英雄救美这出唱了几千年的戏终于轮到我当主角了,真是激动得我热泪盈眶。这充分说明老天果然还是爱我的,这种桥段偶尔还是要发生在我身上。
英勇的好人柴壮士骑着梼杌从天而降,落在我身侧,扬起的风迷了双眼,只见丰斗躯体前倾,好人柴壮士便神态淡定动作从容地及了地。稍许,丰斗有些兴奋地朝穷奇爬了过去。
可以理解的,都是四大凶兽,异地分散,难得见一次面。
我看着朝穷奇爬去的丰斗感叹,好想有这样一只拉风的宠物。
谢月琼后退一步,蹙眉看向面具男,厉声说道:“柴将军私自带走秦府的人我不予追究,现下难道还要干涉我府中内事么?这是何道理,烦请柴将军说明于我。”
好人柴壮士背立在我身前,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以他的立场,要管这事确实落人话柄。
双方就这样对峙。面对好人柴壮士首要的就是具备良好的耐性,这是我的总结。
沉默小半晌,好人柴壮士才作声:“不能杀她。”
如我所料,依旧简短无比。
“这就是柴将军的理由?莫不是柴将军也看上了这丫头?呵呵呵,若我今晚非杀了她不可呢!”谢月琼狠狠瞪着我说道。
我有些恼火谢月琼这没进步没创新的逻辑思维,说得我简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车载车爆胎似的,若真是那样可叫我的绝品娘亲情何以堪。
好人柴壮士沉默不语,但我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使得刚从极度气愤的扭曲状态中回复过来的谢月琼再次变形。
谢月琼转而看向我,目光阴毒,企图用眼神杀死我。我不为所动,回以轻蔑,四目相对,在空中迸出火花,在精神的世界与她拼个你死我活。
终于,谢月琼退步放弃,呼来一旁同样与丰斗在精神世界决斗的穷奇。穷奇不情愿地趴在地上,谢月琼便轻盈地踩上去。只见穷奇双翼生风,载着谢月琼腾空而起,消失在月华黯淡的夜空,余一阵奇异的惑人花香。
那阵奇异的花香模糊了我的神志,世界开始缓慢旋转,意识逐渐淡薄,灼烈感散去,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心脏好似破裂了一般剧痛,气息愈加急促。
好人柴壮士转身,一旁丰斗也赶紧爬回来,长尾一卷,将我放在它背上。他蹙眉看着我,从怀里摸出一小包东西,从中取出一棵蒲炎果喂我吃下,复又把整包果子都塞进我手里。
“天一亮我便要回楚国,你好自为之。”
言毕他扬手一挥手中长戟,又是一阵大风落下来,意欲带着开始陷入昏迷状态的我回秦府,那有最好的大夫可以给我最好的治疗,谢月琼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娘亲就危险了,让我不顾娘亲躲起来自顾苟且偷生我做不到。
而这一切已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还只当自己能够安乐怡然在秦府做人小妾凑足了钱便和娘亲回归母国,与父兄团圆,途中艰险也没想过将会危及性命。是我大意了,忘了阎罗天子予我的四命,若非要历经千辛万苦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怎么可能轻易触及得到。恐怕……如若有天我与娘亲侥幸回归母国,那之后路的会更为艰辛险恶也不定。
因这突如降下的大风,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意识稍显清晰,脑海中一道白光猛地闪过,强忍剧痛我抓住那一丝仅存的意识逼迫自己撑开厚重的眼帘,仰头颤巍巍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他的衣摆,一张嘴就是口鲜血吐在他身上。“……求求你,别带我回秦家,留在这附近……只……只要是离我娘亲近些的地方,随便哪都好……求你了……”只是一句话而已,我却说得如此费力,以为只是在吐血而已,结果眼泪竟也跟着流了下来。
我只要一个安静不被人打扰的地方,进行些最为极端的作为。
“留下来你会死。”男人的声音冷冽不带一丝暖意,如同那半边玄铁面具一般生硬冷绝。
我明白的,回秦府我可以活下来,但娘亲就危险了,而留下来以我这样严重的伤势也难保娘亲安危。可我放不下,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我没有可以完全依靠的人,没有会全心全意帮助我的人,娘亲亦是,在这异国他乡只有我与娘亲两人相依为命,我若离去她便孤苦无依,一个弱女子要怎生去面对……至少,我还有云生弓也好,虽不知它的威力如何,如今看来也只有堵上一把了,当然这之前我还有件不得不做的事。
大风吹开了密实遮天的竹叶,依稀记得斑驳的月华零星落在男人左边的玄铁面具上,而右边露出的那只始终淡然的眸子里映出的女子俨然行将就木,感觉他的眸光微微起了波澜。
我拼命摇头,气息短促,那么努力吸气却仍旧觉得窒息。“死也不回去……谢月琼绝不会放过我娘亲,我要……我要留下来保护我的娘亲……”
眼泪跟血混成一块打湿了眼前男人的衣裳,而他并不在意。心底忽然之间升起一丝期待,期待这男人能够帮我,这期待愈发强烈,瞬息演变成毫无怀疑的信赖。
“战场之上,像你这般的伤重士兵强行应战只会成为他人负担。”男人又说,仍是那么冷冽。
“家中只剩娘亲与我了……我若离开……谁来保护娘亲……”呼吸越来越急促,仅仅只是说话就仿佛耗光了我全部的气力。
“凭你?”男人的声音并没有情绪,但我从中感觉出了一丝怀疑。
“凭我。”我抬眼,无比坚定地直视男人。
说不清道不明为什么就如此笃信他,笃信他不会带我回秦府,就是这么没来由地相信着。
我仰望那个俯视我的男人,眼睁睁看着视野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窄却无能为力,飘飘然意识渐行渐远,来不及等到他答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