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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〇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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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恭给的线索,确实不少,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那事发生在上古时期,一个连文字记载都没有的时代,如何能查到一个人的名字。
沈破躲在房间里,翻遍了史册,始终找不到关于夏国的只言片语。
如果不是叶恭亲口所说,沈破甚至觉得,这个国家,这个朝代,究竟是不是存在,都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
接连几日,叶恭既没有看到沈破,又没有看到苏横,颇有些担心。
路过沈破房间门口,听到里面有悉悉索索的轻响,叶恭担心,该不是时间长了没人在家,招了耗子。房里的书,都是沈破的宝贝,万一被耗子啃了,他可要心疼好久。
想到这里,叶恭推开了沈破房间的门。
往里面一看,里面并非无人,桌上摆放着厚厚一摞的书,书堆里,露着一截衣袖。那衣袖动了动,响起了书页翻动的声音。
叶恭走近了,才发现,沈破伏在书堆里,埋头苦读,不知道有几天了。
他的额头沁出几滴汗珠,唇上冒出了细密的胡须,看起来有些颓废的同时,多了一丝男人味。
叶恭用袖子,替他拭去额头上的汗,轻声道,“你一直在房间里查史书?”
沈破抬起头,冲叶恭点了下头。
叶恭又问,“有结果了吗?”
沈破失落的垂下眸子,摇了摇头,“一无所获。我去文德殿,找到馆藏的所有史籍,全部搬了回来。纵横历史,没有一个国家,定都凉州。至于朝代,除了商朝之前,曾有过一个夏朝,再无其他相通之处。而那个夏朝,绝非你所说的夏。再往前,便是一片空白,好像有人故意抹去历史一般。”
叶恭见他查的辛苦,心有不忍,退了一步,“其实,就算你查不到,也不要紧。我只说不以家眷的名义去,又没说不去。大不了,我换一身男装,扮作你的下人,伴你左右。”
她那般骄傲的人,连喂个饭都不情不愿,竟然肯为他扮成下人,陪他一道同行。
若说她心中没有他,他宁死都不肯信的。
沈破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安慰道,“我怎么舍得委屈你。明日是春猎的第一天,我还有半天的时间,我不能就此放弃,想再努力一下。即便是无色无形的风,吹过以后,云会散开,树叶会响动,水面会泛起涟漪。任何人或者事,但凡出现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就像是凉州的那座神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真是个倔强到骨子里的男人,叶恭是没办法劝了,想查,就由他去查吧。
叶恭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沈破眼睛亮了下,“你做给我吃吗?”
“我出去给你买。”
“那便不饿了。”
还说叶恭任性,沈破任性起来,也是要命的。
叶恭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着嗔怪,“好大的胆子,敢拿饿肚子来威胁我,你是不是知道我就吃这一套?快说,想吃什么。”
沈破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糖藕通心粉,百合莲子羹,香丝芋泥饼。”
跟上次在王陵,报出的菜名,一模一样。
他是有多想吃这三样?
可惜,想也没用,因为……
叶恭耸耸肩,无辜道,“不会做。”
“你会做什么?”
“烤鱼。”
敢情,上次,叶恭已经亮出了全部身家,就这么多本事了。
沈破接着问,“缝纫绣花纳鞋底,你可会?”
云阙宫里,什么样的织女裁缝没有,个顶个的手艺精绝,叶恭没必要会。
叶恭如实地摇了摇头。
沈破蹙了蹙眉,面露担忧之色,“若是凡间的女子,似你这般,女红厨艺样样不通、只会打打杀杀的姑娘,可是很难嫁的出去。”
叶恭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跳起来捧着他的脸,双手使劲揉搓了两下,“连我都敢取笑,臭男人,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沈破任她揉着,放肆地开怀大笑。
有生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活着真好,做凡人真好。
笑够了,沈破攥住叶恭的手,问她,“你刚刚喊我什么?”
“臭男人!”
“光说后面俩字。”
“男人。”说完之后,叶恭耳根微微一红,竟然觉得有些尴尬,迅速收回手,转过身,草草掩饰道,“不说了,我要去买鱼。”
叶恭快步逃离,出门之时,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来人是几日不见的苏横,看到叶恭撞到自己身上,心里一惊,正要询问有没有撞伤她,却见她一阵风似的逃了。
再往房间里一看,沈破一脸满足,面带喜色。
莫不是,又撞破了他们俩的好事……
苏横暗暗感叹,自己什么破运气,总能赶在不早不晚,挑个最不恰当的时候出现。再来这么几次,自己都觉得自己碍眼了。
沈破目送叶恭走远,终于看到旁边还有一个人,轻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换做往常那般不苟言笑的模样,问道,“苏横,你那边有结果了?”
幸好没提别的事,苏横觉得自己捡了一条命。
苏横上前禀报,“回殿下,我蹲守了几天几夜,一直跟着黑衣人,幸不辱命。他最后进了猎场,没再出来。我担心打草惊蛇,便派人继续跟着,我一个人先行回来复命。”
黑衣人第一次的目标,是刺杀沈破,如果他最终的目标是沈破,后来有太多机会下手,但是他没有。说明,他的目的,并不是要沈破死。
现在,他孤身闯入猎场,这次的目标又会是谁呢。
沈破说,“你安插进宅子的人,可有消息?”
“宅子的主人,要将招募来的男丁,尽数带走。我让他们暂且听从安排,见机行事。”
“好。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先回房休息,明日,我们还要进猎场,怕是有更多变故,在等着我们。”
苏横告退,正要离开时,沈破忽的喊住了他,“苏横,我问你个问题。如果你要去一个地方,但是唯一的一条路走不通,你会怎么做?”
苏横面带疑惑,不解道,“没有走不通的路啊。”
“我说的是,如果。”
苏横笑笑,“那就飞过去呗。”
“……”沈破一开始就不该问他,没有一个字靠谱。他挥挥手,“你去吧,我再好好想一想。”
苏横离开了房间,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沈破合上书,背过手,在屋里踱来踱去。
如果一条路行不通,就只有另辟蹊径。如果那段历史,史书上没有记载,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流传下来?
如果没有文字,唯一传递信息的方法,就是用语言口口相传。口口相传的历史是什么?
沈破皱着眉头,琢磨着。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他想到了。
口口相传的历史,是神话、是传说、是故事。或许跟事实有所出入,但是,那是唯一可以流传下来的可能。
一开始,他的路就走错了。没有文字的时代,自然没有确凿可证的历史记载,他就不该去查史书。
找对了方向,沈破立时松了口气。他来不及更衣洗漱,直奔文德殿而去。
沈破将书架上所有的神话志怪小说,全部挨着翻查,从一页一字中,寻找踪迹。
他查的入迷,丝毫不觉时间的流逝。殿里的侍从不敢打扰,将桌上的烛火,更换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在亥时快要结束的时候,沈破找到了一行文字。他如获至宝,捧着那书,回到了苏府。
叶恭早已将鱼烤好多时了,久等他不来,将鱼重新热了一次又一次。
反复翻烤的次数一多,鱼终于烤糊了。
好好的鱼,可惜了。叶恭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烤鱼丢进泔水桶里。
刚刚扔完,抬头一看,正遇到抱着书回来的沈破。
沈破握住她的肩膀,兴奋道,“我查到了,我查到了!”
他将怀里的书取出来,在叶恭面前摊开,将其中一行字,指给叶恭看。
只见,书上写道:夏武帝庚,讳恭,智勇双绝,貌音兼美,弱冠定天下。后因耽迷男色,疏于政务,民怨四起,自绝于摘星楼。
不愧是神仙志怪小说,真敢乱写。
当初,叶恭是脑袋抽什么风,非要沈破去查自己的名字。查出这么个奇怪的结果,铁证如山,想不承认,都没法子解释。
叶恭嘴角抽搐了一下,“照这么说,我当年是个私德不佳的昏君,死了之后,全天下人拍手称快。”
想想她做水神的这段时间,说是昏君,也没什么毛病,挺贴切。
不过,耽迷男色,疏于政务,这两条,可是污蔑,叶恭是不会承认的。
问题是,沈破这一脸兴奋是怎么回事。
叶恭忍不住道,“不要高兴得太早,你只知道了一个字,还有我的姓氏呢。”
这当头一盆冷水,泼得沈破从头凉到脚。
就在这时,子夜的更声响起,时间到了。
沈破来不及去查她的姓氏,着实有些失落,“我到底,还是没能做到。”
叶恭伸手戳了戳他冒着青茬儿的下巴,“在凡间,关于我的消息,几乎全部湮灭在时间的洪流中。你能够查到这些,已经十分不易。这次,算你过关了。”
沈破咬了一下她的手指,将她抱起,原地转了一大圈,开心地反复念着她的名字,“恭,恭姑娘,阿恭,小恭……还是阿恭好听,我就唤你阿恭了。以后,这个称呼专属于我,其他人不许用。”
“都依你,都依你,快放我下来。”叶恭求饶。
沈破的手松了松,叶恭双脚终于落在了地面上。
沈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问,“我记得,雕塑是个男儿身。你那一世,是个男子吗?”
在那个腐烂败坏的时代,世人如何能接受,一个女子凌驾于众生之上。
即便不得不接受,也要将她刻画成男子。
自欺欺人,总好过承认自己的无能。
叶恭一笑,没有戳破,“观音本是男子,雕塑和画像皆化为女儿相貌。我那一世,是一个以战名扬天下的帝王,百姓们将雕像塑成男子,又有何奇怪?”
原来如此,沈破心中疑惑全解。
他蹭蹭叶恭的脸颊,笑道,“那么,耽迷男色的夏武帝庚,我生的模样,够不够让你耽迷。”
叶恭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你说呢。”
相处了那么久,这是叶恭第一次主动吻他,真正意义上的吻。
沈破眸中染了一丝迷醉,用手托起她的下颌,正视着她的双眸,淡淡道,“你知不知道,女子太过主动,会被人看不起。”
他不喜欢女子主动吗?
叶恭噤了声。
沈破展颜,阖上眼睛,覆上了她的唇。
良久,他唇齿间逸出一句话,“以后,我来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