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十一、香消玉殒（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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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起，屋沿挂着水珠，淡淡的阳光下微有虹彩，“滴答”一声，落在青石板上，宁静的院落外似乎有了些声响，和月缓缓的醒来。
青雀在厨房里忙着熬粥，刚把一小搓青葱投入瓷煲里，发现了门前和月的身影，“咦”了一声，“姐姐怎么不多睡会儿？”
“再睡就成猪了，”和月抓起一个馒头啃起来，青雀赶忙道，“你得先洗洗才能吃！”
“管家婆……”和月轻轻一笑，她见青雀紫衣襦裙，粉绸高系，头挽彩锦，穿得甚是鲜亮可人，显然是要出门，奇怪道，“你今天不摆摊，要去哪儿？”
青雀晃了晃手中的梅花绣荷包，嘻嘻一笑，“李姑娘上回取锈帕的时候丢的荷包，约了我今日在赋兰桥还给她，可我瞧着上头的凤凰有些破了，想先去德宁访买些金线帮她补好还她，姐姐你先吃着，我午前会回来做饭。”
“你小瞧了我不是？”和月拿起锅铲，“中午我下厨，包你吃到全唐朝最棒的美食，你好好做你的绣工，回来负责吃就行了！”
青雀出门没多久，和月也骑着红豆上街，因为最近花菜和红豆总闹别扭，所以和月没有捎上花菜，毕竟骑一匹牵一匹去菜市场是件太招摇的事，和月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低调的人。
不过可惜,她失策了，因为逛唐朝菜市场的几乎都是女人，都是些老妇女小丫头之类的女人，骑着马，而且是汗血宝马去买青菜萝卜的美人，怎么低调的起来？围观的女人小孩渐渐多了起来，和月俏脸微晕，提着猪肉牛肉急匆匆的蹬上马，直行到朱雀大街才消停下来。
朱雀大街乃是长安最热闹的街道，和月先前已然来过，只是觉得今日特别拥挤，她掐指算算并无什么特别节日，正兀自奇怪，却见前方的一座华丽楼宇前被士兵让出一条道来，有一只八台大轿缓缓顺道入楼，那排场好不气派。
不知轿中是什么人物，竟让官差如此兴师动众？
“据说那里面是李大将军的长女，虽然是庶出，可后来因为府里丢了嫡出的妹妹就被奉为掌上明珠了。”身旁一个看热闹的姑娘轻声道。
“就是那个要嫁给四皇子李泰的李大小姐？”她身旁的同伴微微诧异。
“就是呀，先前听说还拒绝了乔公子的求亲，唉，真是羡慕死人了……”
“哪个乔公子啊？”
“就是房玄龄房大人的长子房遗直啊，样貌俊俏，擅诗善乐，在朝中也是少年英才极被看重的，李大小姐推亲之时大家都不知其因，原来是四皇子看中的人……”
“真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啊……”
和月哭笑不得，原来唐朝女子也喜欢八卦，改明儿她办一个唐朝版娱乐周刊得了，一定赚大钱。
她遥遥望着那栋楼宇，虽然极是好奇，很想进去凑份热闹，苦于手中猪肉牛肉白菜土豆一堆，她估摸着抱着这些进去人家肯定当你是砸场的，故而右手一勒马绳，便转头返回义宁坊去。
那日中午，和月在厨房捣鼓了近一个时辰，弄了整桌子菜式：法式牛排、卤猪蹄子、糖醋鲤鱼、白菜包杂碎肉以及水果土豆拼盘。这是她全部的功力了，她一直向往能在家做着香喷喷的菜等着家人品尝的场景，做梦都梦到许多次，今日算是要梦想成真了，虽然是个伪姐姐，却也该有点姐姐的样。
她斟了一杯的茶，自顾的喝了起来，算算时间也过了未时，也就是下午三点，青雀妹妹怎么还不回来？难道是绣品有问题？她趴在桌上，自顾的哼着小曲儿，眼皮渐垂，不知不觉的竟睡着了。
秋日落暮天高空旷，残阳如锈。
夏和月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落日，她四顾环绕，却见青雀仍未归来，心有疑虑，不过是还个荷包，怎么会出去大半日？
她心中不安，急忙牵了花菜上了街，红豆虽是匹汗血宝马，跑得奇快无比，却不如花菜有灵性，和月登时上了马，一扬马鞭一路狂奔，一路上问了好几个路人赋兰桥在何处，拐了几条弯路，方才找到那座桥。
离朱雀街五里之地，有一处破庙，庙旁流水潺潺，赋兰桥横跨河边，石桥老旧。
和月心头砰砰乱跳，赋兰桥十分偏僻，显为人知，常人若是要还东西，何必到这里来？
她到破庙里寻了一圈，却没见到半个人的踪迹，只怕青雀已不在此处，心中想着青雀可能去的地方，只是自己刚到长安不到两日，对青雀更不了解，要找到她只怕甚难，她叹了口气，拍拍花菜的脑袋，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说不定她已经回家了。”
她话音刚落，花菜猛然仰头长嘶，朝桥边奔去，她一时阻拦不及，便也随它跑到河边，直道：“花菜，你快停下，前面是河！”
花菜置若罔闻，只知蹬着蹄子卖力向前冲去，直到河头才缓下身来，它的前蹄踩水中，不住的蹬踏，和月还道它是戏水，“你别玩了，很迟了，该回去了。”
她一步步朝桥边走去，周围宁静的可怕，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踩着草丛的声音，她忽然觉得花菜叫得诡异至极，不似胡闹，更似……悲鸣。
花菜渐渐俯下身，它用嘴巴在河中叼着什么，和月走得很慢，突然间有些不想去理会它，她在想，花菜不过是贪玩儿，她只要唤两声，它便回来了。
可是，花菜没有乖乖的听话，它仍在用嘴撕扯着什么，慢慢的，似乎把什么从河边拖到岸边，它的力气不大，却没有停止这一动作。
当和月走近河边的那一瞬间，突而浑身一震，连指尖也颤抖了。她终于看清，花菜拖着的是什么。
穿着紫衣襦裙的女子。
那女子已然全身浸湿，自上衣到鞋袜，还有露出的两只发白的手，那双手，和月再清楚不过，原本的纤纤玉手，竟让河水泡得浮肿发白，那种黑暗色的惨白，她只怕今生也无法忘记了。
女子上身趴在草地之上，脸却栽在水中，原本系在发上的彩锦早已不知所踪，乌黑的长发已然散乱成千丝万屡，顺着水流的方向飘零着，那水流之声反反复复，仿佛就要将和月吞噬掉了。
她，不再动了。
她知道，女子是谁。
她知道，她去了。
那个昨日同眠入梦，今晨还巧笑嫣然的女孩，那个她相识不到两日，却视做人生第一个亲人的女孩。
她死了。
和月忽感脸上冰凉，才晓得自己早已泪如泉涌，泣涕如雨，只是当她翻转过青雀的尸身，见她眉头紧琐，垂死之前定然拼死挣扎，才失声痛哭起来。
淅淅沥沥凄凄惨惨点点滴滴雨淋淋。
和月不记得她是如何把青雀抱上马背，如何爬上赋兰桥边的小山，如何亲手葬了她，只知道那一整夜天公不做美，三更细雨不断，她每捧起一把土想要掩住青雀的秀脸，卷地风来忽吹散，似是连上天也不愿相信她就这么去了。
德宁访喧闹如惜，她还记得刚入长安那日与青雀一同在这扫购，笑语仍在耳边荡，只是人面不知何处去。
她微微张开左手掌，掌心的小木牌还刻着青雀的名字，这是青雀死死拽紧的东西，和月有些茫然，她不明白，青雀既已当她是亲生姐姐，又为何在临死前还要这般珍重一个木牌，她是不是想告诉谁，这个木牌和真凶有关？
“青雀姑娘！青雀姑娘！”和月蓦然回首，似听见有人在叫着青雀的名字，猛然一惊。
却见一旁的丝绸庄店家大步上前，有些急促的叫道：“青雀姑娘请留步。”
和月见那面善的老店家朝自己奔来，恍然明白他叫的人正是自己，他把自己当成青雀了。
“怎么？”和月勉强一笑，那店家停下步伐，喘了两口气，笑道：“你昨儿个把这荷包寄在我这，说让我替你刺好凤凰眼，我等了一日也不见你来取，你莫不会是忘了吧？看青雀你挺宝贝它的。”
李姑娘上回取锈帕的时候丢的荷包，约了我今日在赋兰桥还给她，可我瞧着上头的凤凰有些破了，想先去德宁访买些金线帮她补好还她……
和月回想起青雀昨晨出门前的话，骤然一凛，她飞快接过老店家手中的梅色荷包，锈在上头的金色凤凰栩栩如生，便像是在空中飞翔一般，这正是那个李姑娘的荷包！是害死青雀妹妹的真凶的荷包！
她将荷包倏然握紧，突觉得里头装着什么硬物，伸手将它取了出来。
待她瞧清手中之物的时候，瞬间惊愕失色，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那是一个小小的檀木牌，和她左手手掌一样形状大小的小木牌，只是刻的蝇头小篆却不相同。
衡芷如兰大雁飞。
芷雁。
思绪记忆如潮水一般流涌不断，零零碎碎的片段犹如放电影一般不停的放映着。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跑这来？”
“房……”
“不错，芷雁姐姐要嫁给他人，大哥伤心难过的很。”
“那玉萧也是芷雁姐姐送的，大哥连我也不让碰。”
“长安房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还需地址做甚……”
“据说那里面是李大将军的长女，虽然是庶出，可后来因为府里丢了嫡出的妹妹就被奉为掌上明珠了。”
“就是呀，先前听说还拒绝了乔公子的求亲，唉，真是羡慕死人了……”
“就是房玄龄房大人的长子房遗直啊，样貌俊俏，擅诗善乐，在朝中也是少年英才极被看重的，李大小姐推亲之时大家都不知其因，原来是四皇子看中的人……”
唐朝名相房玄龄的长子房遗直，字乔，同三子房遗则，正是方氏大小公子。房遗直心心念念的女人，正是李大将军李德庸的爱女李芷雁，只是她却要嫁给四皇子李泰。
李芷雁家中，还有一个早年丢失的小妹妹，叫做李青雀。
有人说，蓬莱仙境之所以奇幻美好，是因为迷雾重重环绕，在艳阳披耀下七彩斑斓，当清风徐然，烟消云散之迹，也许神仙住的地方也不过是残桓断壁。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十一、香消玉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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