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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童话 ...

  •   没有掌声没有璀璨烟火的楼梯间,只有暖气窜不过来温暖不了的冰冷。趴在他的肩上,她已经太久忘记了说出那三个字的心动,她沉默,她无语,甚至连最廉价的眼泪此时都变得干枯,沉寂的空气重得似乎只容得下她心中的“对不起”。
      他失落地松开她,两手伸进口袋,深吸一口凉气,强打起精神:“算了,我不逼你。过两天,我要回上海,明晚,能赏脸吃顿饭吗?”
      明天是平安夜!
      她泱泱怯怯地低下了脑袋。为了重温十多年前的牛扒,渝民前两天专门去步行街的南洋烟酒行挑了瓶适合她喝的香槟,又为厨房添加了应有的设备,他想吃她做的烛光晚餐。她不忍心的调子:“之谦,对不起,我……”
      “张幼薇,你是存心报复我,是不是?”他几经隐忍的暴躁终于在第三次听到“对不起”的时候爆发了:“是,我是个混蛋,当年丢下一句‘对不起’就走了,你也不用这个时候还我一万句‘对不起’。你知不知道你说‘对不起’的时候,我听着有多难受!你打我骂我恨我,背后砍了我一刀,都不用说‘对不起’。谁都会对不起我,只有你张幼薇你不会。是我自个儿犯贱,没事儿喜欢撞你这栋硬墙,瘀青脓肿,头破血流,丧失性命了都与你张幼薇无关。”
      他忽地踹开了楼梯间的门,一股子暖气像万恶的猛兽扑面袭来。安全门晃来晃去,吱呀吱呀的声响。他气呼呼的背影仿佛是搭乘了轰隆隆作响的火车,潇洒地消失在拐角。她吓懵了似的,呆滞地怵在那里。突然,刺耳的摩擦声嘎然而止。两秒钟的时间,她反映不来的两秒,火车的铁轨不知何时铺成到她的脚下。
      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气焰嚣张的火山行驶到面前时,已经盖上了一层白皑皑的积雪。他满脸的歉意,手不知所措地推着门栏,话语冒到了喉咙边缘好像又吞咽了回去,最后,他清了清嗓子,压抑着略带杂质的声音,问:“那今晚呢?今晚有时间吗?”
      “之……”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渴求她:“后天也可以,我晚上10 点的飞机。如果你后天没有空闲,我把机票退了。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顿饭,好吗?”
      如果说刚才的之谦,像《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对紫霞仙子是又哄又骗,偶尔来两句恶言恶语,那么现在的之谦,就是恢复了真身的孙悟空,失去她的一霎那,他露出了心底最难舍难分的痛。
      她紧咬着嘴唇,颔首答应了。
      他手指凌空划了胜利的响音,那个动作,她也会,他自足地说:“我在楼下的星巴克等你。”
      怕被熟识的人瞧见不太方便,她忙说:“还是蔚蓝海岸见,好吗?我下了班,直接过去。”
      他没有反对。
      桌子上摆着长不大的仙人掌,毛茸茸的刺温温柔柔却是阴毒无比,一旦刺进皮肤,便会隐隐作痛,即使用尽蛮力,也拔不出这个软绵绵的怪物,非得挑破一层嫩肉,让它重见天日,才有机会借助滑过伤口的手指,克制钻心的痛,把它抹掉。
      晓芸通常把这种痛比喻为婚外恋情后遗症。
      早在两年前就知道跟之谦是不会开花结果,在两年后也明白不能破坏他的未来婚姻,可她的心里俨然有根刺儿,抹不掉的刺,像紫色妖媚的罂粟花,戒不掉想去见他的心情。
      她给思嘉发了短信:我今晚要去蔚蓝海岸见之谦,你帮我瞒着渝民哥哥。
      思嘉给了她回答:跟你的渝民哥哥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你太低估了他的智商,我送你四个字‘坦白从宽’。
      也许是想到了上次欺瞒他之后引发的后果。
      也许是长胜的问题似乎已不是问题。
      也许是即将来公司的邵美雪给了她另一种生存法则,她认为自己没必要跟渝民哥哥在天作一对令人神往的比翼鸟,更不可能与渝民哥哥结成地上剪不断的连理枝。
      她怀着光明正大的心去见了欧阳渝民。可刚说出“之谦”两个字时,他噼里啪啦打字的手陡然停住了,面含微笑的神情瞬间疑云重重犹如暴风雨的前奏,射出的冰冷眼神如同夹着寒冰的利箭,连声音都冷得让人惧怕:“你见过他?”
      她嗓子莫名哽咽了一下:“嗯,他要回上海了,晚上想请我吃顿饭。”
      他又开始在键盘上忙碌了,犀利的眼睛猎鹰似的盯着屏幕,却是平静似水地说:“推掉吧!晚上,有个客户做东,千叮万嘱请我把女朋友带上。”
      酒桌上的她是一尊赝品玻璃花瓶,任人调侃还要强颜欢笑,如坐针毯一般浑身上下不舒服。她犹犹豫豫地拒绝:“渝民,我不喜欢跟陌生人……”
      他不待她表达出完整的意思,接过话:“晚上,我去接你。”
      这种跳跃性的回答好像是山路十八弯,来不及看周围的山水风景,俨然又晕乎乎地回到了原地,她晕头晕脑地解释:“渝民,我跟之谦之间什么都没有……”
      聪明人面前,她的回答就是活活埋了三百两白银在地上,然后故意做出真心实意,告诉他,她确实没有埋下银子。
      他简洁堵住了她的话:“我知道。”
      圣诞节前后的江城,往往罩着突如其来的冰冷,圣诞老人喜欢在这两天肆无忌惮地洒水洒雪,仿佛乘着马车在雪花飘飘中旋舞而下,比较有喜悦的意境。
      呆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白色,坐在温暖如春的包厢,她此刻却有种无边落木萧萧落的感慨,一年又在碌碌无为中过去了。转眼间,又到了年底。年底?似乎是不备之间挨了一击闷棍,疼痛痊愈后,才傻傻地想起来,当初敲她的人是不是好人有了好梦,她问:“之谦,和古妍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之谦好像被问住了,瞪着瓦亮瓦亮的眼珠子看着她这个刚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山顶洞人:“谁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她嘴上“噢”了一声,心里暗骂了晓芸好几句,说什么古朴文质彬彬适合她?那人简直是个衣冠禽兽,尽给她乱投虚假的烟雾弹。
      “我知道了,因为别人自称是我未婚妻,所以你逃避我,因为我要结婚,所以你对我说,对不起。”
      他的恍然大悟像是有块天外陨石,飞驰急速地坠落到她心里,激起了滚滚灰尘。她呛得连连咳嗽,端起杯子里的菊花茶,不止地狂饮。当茶壶连同手被镇压住,灰尘烟雾渐消渐散,她才看清楚对方的模样,怒火中烧,恨不得把她当场熔掉。
      “张幼薇,我是不是该为你的聪明放两挂鞭炮?大肆宣扬宣扬你的谦和为贵精神,顺便请电视台给你作个专访,谈谈你怎么把我这个百折不挠追你的优秀青年折磨得遍体鳞伤,还丝毫没有悔意?你知不知道,你的一个错误理解,能熄灭一颗愿意为你抛头颅洒热血的心?我当初怎么傻了眼,看上你的?我怎么被你糊弄到这地步,还不明白你不仅是个笨蛋,还是个会说谎话的笨蛋?”
      他每句话不沉,但是比积雪重,压得她哑口无言地垂下了额头。
      一股股的暖气由指尖传入心田,他两只手掌正抱着她的手凑到嘴边暖着。知道她怕冷,以往晚间自习,他做完一道数学分析题,便来回搓搓她的手,摩擦生热,后来干脆牵着她的手放在心口的贴身衣袋里,他说,他的衣服太小只能用来安置她的手,等他设计的房子宽敞了再用来安置她。
      她的手像只离弦的箭,惊慌失措却是不偏不正射回了自己的口袋:“之谦,不要这样。”
      空气被雪凝结了,只听得冷空气中他瑟瑟的声音:“你是不爱我了,还是爱上他了?”
      这不是文字上的选择题,就算警察审理起诉犯人,也有继续保持沉默的权利,桌子上的菜肴全是她爱吃的,她扮起了猪八戒的狼吞虎咽,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不要浪费了美味佳肴。”
      “张幼薇!”他怒气冲冲地对她大嚷。
      新一轮的海啸似乎又要开始了,水满金山之后是法海和白娘子两败俱伤的局面,那又是何必?她收敛了所有自在和不自在的伪装,像是论证一道因为所以的逻辑题,沉重地说:“之谦,两年前,我就知道了,我跟你是不会有结果的。你是安徒生童话里的王子,我是海底那只仰望你的美人鱼,王子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新娘,而美人鱼不想化成泡沫只能远远地望着王子。横在我们之间的不仅仅是广袤无垠的海平面,还有我不能呼吸的空气,我永远无法适应的陆地。我没有死了都要爱的精神,我也不可能为了爱,冲破所有禁锢的枷锁跟你在一起。我已经是渝民哥哥的人了,每晚跟他睡在一张床上。难道让我在被单上画一条三八线,告诉他,他过了不属于自己的地界?我爱不爱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的渝民哥哥,我不能残忍地伤害他……”
      “所以,你情愿伤害我。我曾经离开过你,所以我的心是石头做的,无坚不摧,是吧?”他冷冷一笑:“你跟欧阳渝民上床?你是被他□□的吧!就算这世上男人频临绝种了,张幼薇也不会随便跟人上床,同情他也好,爱他也罢,她不会。你不要拿这种蠢话刺激我。就算你是他的女人怎样,你还不是欧阳太太;就算你是欧阳太太又怎样,你还不是他孩子的母亲。海平面是广袤无垠,陆地上是无法呼吸,美人鱼上不了岸,可是王子可以潜水,王子可以进化,可以变成另一只陪伴她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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