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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二 ...

  •   善保端起茶盏,用茶杯盖刮了刮浮沫,细细地品了一下。然后对于今天的谈话多了点把握,既然对方都将这龙井给端上来了,即使不是特等的贡茶,但能弄到这二等的西湖龙井也算是对方门路宽广。三年前乾隆皇帝下江南,点名西湖龙井作为贡茶。一时间,西湖龙井竟是贵过圣祖帝御笔亲名的碧螺春。

      坐于上首的中年男人姓毕,在江南一带也是有名的茶商。因着身份,他才能够拿到这二等的龙井。特等的进了红墙,一等又被那些王爷郡王大官给包圆了。可以说,现在外面卖的龙井可没有他手里的好。

      毕老爷十分自得,笑问道:“公子,这茶如何?”

      善保笑容淡淡,既不显得谄媚,也不显得敷衍,声音清润,“这茶色泽绿翠,内质清香味醇,自是不错的。”

      善保隐晦地捧了捧毕老爷,这茶不错,那茶的主人自然也是厉害的。果不其然,毕老爷笑得越发得意了。一时意气风发,想起这面前坐着的可是他未来的女婿,甚至前途还需要倚仗自己……毕老爷兴致便越发高涨了。

      毕老爷也担心善保搭上他以后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便有意敲打敲打。于是,毕老爷拉着善保东拉西扯,就是不往正事上靠,神色也越发高傲睥睨。

      刘全作为一个仆人,是不能坐的,但他也没有随着毕府的下人去隔间休息。在他看来,大少爷刚刚开窍,不过半年。即便这半年时间,大少爷头悬梁锥刺股,也不能够将那丢失的九年时光弥补。而小少爷今年只有六岁,人情世故一塌糊涂。若是他不看护着点,恐怕大少爷和小少爷被坑了、卖了都不知道。

      自从老爷逝去,刘全便见识到何为“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就连大少爷、二少爷的外祖都冷心鄙夷,就连老爷信任有加的赖五都能够做出欺主这种事……

      心寒不已的刘全也明白如今他们已经走到了绝路,对着脸上笑容越发冷而僵硬的大少爷,不卖地的劝阻也说不出口。

      可是!刘全没有想到,这第一个找上门的人竟然端了起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竟然摆起长辈的谱来?!

      就在愤怒的刘全想要带着大少爷和小少爷离开的时候,毕老爷开口了:“哎呀,真是人老也健忘了。一亩地以十两银子计如何?”

      刘全眉梢的怒气完全遮掩不住,十两银子?!这是在打发乞丐吗?老爷的那十五顷封地可是上等的良田,还是在保定,如何也不能低于十五两一亩。

      善保心中同样怒火升腾,但奈何,他如今求钱若渴。日后……日后……

      毕老爷似乎没有看见刘全引而不发的怒气,继续说道:“十五顷的土地共计银一万五千两,如何?”

      善保衡量了一下,土地摆在那里,也不过是养肥了赖五这种人。若是卖了,他得了一万五千两,接下来几年就无需再为银钱着脑。至于被卖了地的赖五和买了地的毕老爷?呵,且让他们狗咬狗去罢。

      毕老爷看着善保神情不变,心想,这善保不知世情也正好。哪个傻瓜会嫌银子烧手?不对,坐在他面前可不曾经就是个傻子?未来如何还不一定呢。若不是因为对方满族旗人的身份,他还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过去呢。

      毕老爷扒拉了一下内心的算盘,又看了看下首依旧微微带笑的少年,最后想,等一下开口结亲一事,这少年肯定不会拒绝。而如今他家徒四壁,又没甚可做聘礼,那他再顺水推舟将买地的银钱削至一万谅他也不敢违拗他这个老丈人。

      刘全接到善保的示意,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大少爷明知道奸商的主意,却没有离席。但大少爷是主子,他也不会去拆台。刘全忍着怒气,心想,回去以后一定要个大少爷说清楚内里猫腻。至于这一次也只能忍下,就当花钱学教训。只是,他一介下仆尚且知道“莫欺少年穷”,他们怎么就……就……

      善保点头,道:“可,过户之事宜早不宜迟,不如我们去……”

      毕老爷哈哈笑道:“如今时辰尚早,我们还是再品品茶,如何?”

      善保点头,只是心中一沉,这毕老爷如此作态,莫不是又有什么幺蛾子?他忍一时,不代表他忍一世,毕老爷是打算将他当软柿子捏不成?哼,若不是只有这个毕老爷能够将十五顷地一齐买下来,比较省事,他也不会优先考虑他。如果这毕老爷还得寸进尺的话,那还是将十五顷地拆开卖。

      或许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毕老爷放下茶盏,道:“不知善保未来有何打算?”

      善保同样放下茶杯,终于来了……

      “若不是迫不得已,善保也不会孝期登门。此事过后,善保自然是继续为先父守孝。”

      毕老爷又问:“那孝期结束之后呢?”

      善保回道:“继续念书,等时机成熟了,下场赴试。”

      毕老爷表扬善保有上进心,至于他内心的想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绕了半晌,毕老爷说:“贤侄啊,老夫观你目光炯炯、品貌非凡,必非池中物。我家中有一女,正是豆蔻年华,出落得花容月貌,你看……”毕老爷觉得如此暗示,善保一定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刘全这回忍不住了,直接跳出来指着毕老爷说道:“你是何人?竟然敢做我们大少爷的媒?”

      善保垂眸,牵起旁边座位上和琳的手,没有任何阻止刘全的意思。他完全没想过毕老爷竟然是打这个主意。

      毕老爷被一个下人指着鼻子骂,脸上的神情有些挂不住,顿时就沉了下来,直接说:“贤侄,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善保抬头,脸上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笑意,反问道:“什么交代?”就是这个笑容,往前一盏茶的时间,让毕老爷觉得软弱好欺,可如今竟让毕老爷觉得有些发毛。

      短短一瞬的感觉被毕老爷遗忘了,毕老爷直说:“善保,你这是什么意思?”

      善保心中只觉荒唐,短短两个时辰,这个毕老爷对他的称呼就变了两次。从公子到贤侄,又从贤侄到善保,辈分倒是越来越低了。

      “毕老爷,你的身份不够。”

      毕老爷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你……你……”毕老爷胸口起起伏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善保的眼神扫过斜侧面的屏风,那里躲着一个人。那人是谁,善保心里也有些猜测,在这宅子里能够穿得起缀珠绣花鞋的没几个。

      刘全听到这话,立刻乖乖地回到善保身后,只是眉眼眉梢的都带着点得意。他原本还担心大少爷会被毕老爷给坑了,娶回一个身份低下的汉女。

      毕老爷横眉怒目,手一扫,上好的青瓷茶盏便砸在地上,转眼就支离破碎。“钮钴禄·善保,你今天若是不说清楚,休想老夫放过你。”

      刘全有些紧张,一直顾着生气,却忘了他们还在人家府上呢。善保依旧平淡,摸了摸被惊到的和琳的毛茬儿脑袋,说:“原来毕老爷还记得吾姓钮钴禄啊。”

      毕老爷的怒火一滞,然后又听见善保说:“不知道毕老爷可知道吾先父先母是何人?”

      毕老爷眉心一跳,感觉有些不妥当了。这……不是说钮钴禄·善保傻了九年吗?怎么完全瞧不出来?

      善保嘴边笑容不变,却没有让毕老爷感觉到一点亲和。

      “先父是正二品闽省副都统,先母的父亲是正二品疆臣河道总督,如今的母亲更是诚毅伯之女。吾五世祖获巴图鲁称号,获封正三品三等轻车都尉,可世袭罔替。吾叔父为国捐躯,获正六品一等云骑尉,可袭爵。毕老爷,你究竟是凭什么认为你的女儿配得上吾?”

      毕老爷心中的怒火随着善保口中职称和官位等级的一个个念出而消散,到了最后,毕老爷额头已经布满细密不已的汗珠。他……他失策了,他只看见钮钴禄·善保父亡家败,却忘了满族旗人之间的姻亲关系。好说善保的父亲也官至正二品副都统,就算死得措手不及一点,在官场上也总有那么一两个世交旧故吧。

      毕老爷的脑筋开动起来,这一次若是没有处理好,恐怕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随即,毕老爷觉得有些不对。若真是和钮钴禄·善保说的一样,他何苦热孝出来卖土地?

      善保站起身,牵着和琳的手就要往外面走。

      这时,一个身穿浅碧色穿花戏蝶云锻群的少女冲出来盈盈扑倒在善保面前。少女微微仰头,面容俏丽,杏眼含泪,说:“大人,您能否饶过家父?”

      善保撇了一眼眼神闪烁不定的毕老爷,心知对方是起疑了,便道:“呵,我本想着家父已亡,不想劳烦继母,便搬了出来。如今我也十岁有余,和该顶门立业了,谁知毕老爷竟将我当傻子耍弄。既如此,还不如去求我那外祖接济我兄弟二人。再不济,先父也有那么一两个知交好友,请他们相助也行。”

      毕老爷也不再迟疑,也不提嫁女一事,直接说:“公子是觉得价钱开低了?二十两银子一亩如何?”

      善保冷笑,“免了,既心不诚,又何必强忍心中不渝?这天底下想要买地的人也不止毕老爷你一个。”说罢,善保便带着弟和琳和忠仆刘全离开了,徒留阴晴不定的毕老爷和默默啜泣的毕小姐。

      当夜,收到马车进了驴肉胡同曾经的副都统府的消息的毕老爷辗转难眠,与毕夫人和盘托出后,决定一家人即刻离京回杭州。第二天一早,更是直接带着几个下人和细软就驾车出了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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