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黑莲花》一粒米饭

50、第五十章

　　曾经有这么个道理，说若是捡到流浪动物，千万不要取名字。因为一旦取了名字就意味着你已经从内心深处接受了它，开始产生了感情。赵明明觉得她目前对于萧青霜就是这种奇怪的情绪。

　　尽管他不是什么流浪动物……不过也差不多啦。

　　自从她一时心软答应了他的呼唤后，这孩子好像就把她当做了救命稻草般的存在。他虽然年纪幼小，可并不意味着他看不懂周围的气氛。这孩子显然察觉到了在这个皇宫里自己不受待见，即使赵明明已经将他身边的宫女奶妈全部更换，他还是不太愿意接受她们刻意的讨好和亲近。当然了，萧青霜并不是一个难伺候的孩子，给他吃，他就乖乖接着，让他睡觉，他就不吭不响的闭上眼睛。只是那种温顺得过头的态度，连赵明明都觉得太反常了，根本不像是一个只有一岁多点的孩子。不过只有看到她的时候，萧青霜才会表现出幼童该有的一面，各种撒娇讨好，扭着她不放。每一次被他全心全意紧紧依偎着的时候，赵明明的感想都很怪异。

　　她真心不觉得现在自己这张脸有什么和蔼可亲的成分。

　　赵明明曾经怀疑过萧青霜是不是跟自己一样，穿越了时间线，重生了一回。可是她明着暗着试探了好多回，一点异样都没发现。萧青霜除了特别温顺乖巧，好像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回忆了一下自己仅有的几次和他相处的时光，赵明明觉得萧青霜若真的重生了，第一次见到她的反应绝对是不顾一切的冲上来掐她的脖子。而且吧，赵明明还围观过好几次宫女给他把屎把尿的场景，他要真是过去那个阴狠癫狂的萧青霜，居然一点奇怪的情绪波动都没有，那也真是逆天般的忍耐力了。

　　赵明明原本只是想着做个样子，好让周围的人明白她的态度，不要再私下弄出什么事情。她在外廷念了一阵书，好歹还是察觉到了一点奇怪的气氛。俗话说天家无私事，她把萧青霜抱带自己宫里养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赵明明再傻也不会愿意看着萧青霜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候有个三长两短。于是每天除了例行的读书练武看奏折写大字，赵明明硬是挤出一点时间，雷打不动的过来陪萧青霜一阵。不知道是她确实太心软，还是萧青霜真的看着特别可怜，不知不觉间她就接受了萧青霜的接近，从最开始默默坐在一边发呆，发展到了会自动把他抱起来放大腿上的关系……

　　不过萧青霜确实也很讨人喜欢，他不像一般的幼儿那样，稍有不顺心就大哭大闹，魔音穿耳直到周围的人崩溃。每次见到赵明明，他都是一脸欢乐的笑容，伸出两只小手求抱抱。一旦赵明明抱起他，他就会乖乖地坐着不动，温顺地把脸贴在她的胸口或者是脖子旁边，一副“你就是我唯一能依靠存在”的架势。赵明明要离开的时候他也不会任性，很听话的自己滑下来，眼巴巴地看着赵明明，那种殷切期盼的表情真是连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要心软。

　　每次赵明明都受不了他这种幼犬般湿漉漉的眼神，情不自禁的放柔声音，摸着他的头说：“乖乖的哦，姐姐明天再来看你。”

　　萧青霜只要得到这么一句话就满足了，笑得眯起眼睛，嘴角两个小酒窝怎么看怎么可爱。他本就长得漂亮，随着赵明明对他的态度改变，他被精心照顾得无微不至，原本消瘦蜡黄的脸渐渐长了些肉，变得开始粉嫩白皙起来。若是在现代，绝对是那种可以把照片拿去做幼儿产品代言人的天使宝贝。就连最开始那么防备他讨厌他的赵嬷嬷，板着脸跟随赵明明几天后，都再也没有办法对萧青霜冷眼相对。

　　好几次她都忍不住对赵明明嘀咕：“怪不得人家都说血脉天性呢，看小公子对谁都没特别亲近，只有见到公主才那么黏糊。他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恐怕是真的打心眼里就喜欢殿下。”

　　赵明明抱着萧青霜，听着这话，心里不禁有点膈应，她心想自己跟萧青霜算什么血脉天性啊。以后还不是互相厮杀，恨得不要不要的。再说她的身体和萧青霜有血缘关系不错，内在的灵魂……连一根毛都不沾边。她不禁低头看了萧青霜一眼，见他正嘟嘟囔囔，说着些自己才明白意思的话，专心致志地玩着她的一缕头发。感觉到赵明明的注视，他抬起头，张开只有几颗门牙的嘴，露出一个只有不知世事幼童才能拥有的纯洁笑容。

　　“那个时候，你对我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明明在他耳边轻声地问，可是萧青霜只是咯咯地笑着，以为她在和自己玩耍，不断扭动身体，还用两只小手板着她的脸，糊了她一脸口水。

　　赵明明无奈地接过手帕把脸上的口水擦掉，萧青霜认真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发现她没有生气，便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小动物似的不断磨蹭，嘴里含含糊糊的叫着姐姐——他好像也没学会几句话，除了姐姐，就是爹爹，娘娘，以及饭饭糖糖之类幼儿的基本需求。赵明明仔细观察着他，不得不沮丧地承认，那双晶莹清澈的眼睛，绝对不可能属于一个满腹仇恨跟阴暗的成年人。她自己就是个极好的例子，不管怎么伪装，每次照镜子的时候赵明明都会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明明是一张孩子稚嫩的脸孔，眼神却非常不搭调，成熟世故得根本不像是孩子。她有时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身边的人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呢。

　　她抱着萧青霜只是发呆，赵嬷嬷看过来的眼神柔软得都快要滴出水了，擦着眼角有些伤感地说：“唉，倘若这孩子真是殿下的同胞弟弟就好了，这样殿下在宫里也多少有个依靠……”

　　话才说到一半，她见赵明明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心里一激灵，便立刻住了嘴，只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她怎么就忘了呢，如果这孩子是公主的亲弟弟，皇位哪里还有公主的份儿！

　　“嬷嬷慎言，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得好。”

　　赵明明见赵嬷嬷讪讪的，知道她其实对自己十分忠诚关切，所以才会时不时说漏嘴，倒也没生气，不过还是淡淡地警告了一句。

　　“是，是，殿下说得是。我一定记住。”

　　赵嬷嬷陪着笑脸道，趁着赵明明没注意，悄悄擦了下额角渗出的冷汗。她心里有些害怕，同时也不免有点疑惑，公主是她一手带大，虽然没有母亲之名，但感情上和母女也差不了多少。她自以为很了解公主的脾气了。可是近来这段日子，公主身上的威严好像越来越重，气派大得不得了。有时候被她冷冷地一眼看过来，连她都忍不住心里打颤。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公主仿佛一夜之间就长了十岁？

　　赵嬷嬷偷偷地观察着赵明明，看着她虽然年幼却依然精致艳丽的容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顿时就冒出了一身冷汗——难道是被公主知道了“那个”？可是，不应该啊，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光了，也没人知道自己曾经无意中察觉了那个秘密，否则她恐怕连骨头都化成了渣。公主不可能知道的，不可能……

　　赵嬷嬷神情有异，赵嬷嬷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但她倒也没怀疑那么多，只是以为她是因为被自己呵斥而心中不快。对于这个最最亲近公主的人，她心里很是忌惮，生怕不小心露陷被她发现什么端倪。可是冒冒失失的把她弄走，只怕会招致更多怀疑，所以还是暂且不动声色吧。

　　两人各怀不为人知的心思，半天都没说话。赵明明陪着萧青霜玩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不禁开口问道：“对了，父皇今天有空没有，我想见见父皇。”

　　赵嬷嬷脸上浮现了一丝为难：“殿下，皇上最近都很忙，只怕是……”

　　得到了和昨天甚至是前天同样的回答，赵明明倒也不意外，闻言只是笑笑，便不说话了。赵嬷嬷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不，我去问问皇上身边的王公公？”

　　赵明明摇摇头：“没什么大事，过几天等父皇有空再说吧。”

　　赵明明现在已经有点迷糊了，搞不清楚自己和萧青墨究竟是什么关系，甚至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压根儿就没有所谓的萧青墨，从头到尾都是她赵明明。可是，若真是这样的话，又如何解释她那些关于赵明明的记忆呢？总不可能是她穿越了，变成了萧青墨，但不知为何又失去了一些记忆，导致她误以为自己是借尸还魂什么的……

　　正因为对自己的身份乃至存在产生了疑惑，她其实根本就不想见皇帝，避开他都来不及呢。可最近有件事情她又不得不见皇帝——萧青霜现在都没有名字。

　　亏得她萧青霜萧青霜的暗暗叫了好几天，某天才得知他根本没有得到皇帝的命名，更不用说承认身份了。赵明明不禁庆幸还好她从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把萧青霜的名字叫出口。可这没名字称呼起来也很尴尬，下面伺候的人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叫才好，都含含糊糊的唤个小公子。可赵明明不能叫他小公子，叫他弟弟吧，觉得很奇怪。有心取个小名暂时叫着呢，又觉得“一旦换了名字就不是他了”。赵明明心里一直有种隐约的担忧，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穿越了时间回到过去，绝对不是走重生开挂碾压世界路线的。搞不好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在前方等着。所以她不想萧青霜改个新名字，否则的话……好像世界线会变动得一塌糊涂的样子呢。

　　赵嬷嬷见赵明明面色不虞，柔声劝慰道：“皇上向来是最最疼爱公主的，这不是太忙吗，一旦得了空，肯定会立刻过来看公主。”

　　赵明明但笑不语。

　　说起来这皇家真是麻烦，平常人家女儿想见父亲，用得着层层通报等候宣召吗。赵明明本以为自己身为未来的皇太女，想见皇帝是件简单的事情，结果暗地里悄悄打探才知道，皇帝很少涉足后宫，一般都在外廷，连睡觉都在书房所在的文华殿居多。她身为公主，若无大事，却也是不能随便跑到外廷去的。于是她已经有足足七天没有见到皇帝了。

　　赵明明忍不住疑惑起来，都说皇帝超级宠爱这个公主，可看上去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啊。不然的话，为什么自己连着问了好多次，他都只是打发个太监来告诉自己他很忙呢。好歹她也有天天闻听政事，眼下东华并没有发生任何不得了的大事，可以说得上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究竟是为了什么，让皇帝居然连抽空来见见宠爱女儿的时间都没有？而且根据她装作不经意从几个宫女以及赵嬷嬷那里套出来的情况，皇帝这么干还真不是一天两天，他向来如此。一个月能过来看萧青墨一两次就不错了。

　　这是所谓宠爱女儿的正确姿势吗？

　　由于皇帝对去世的妻子，也就是萧青墨的亲娘先皇后一片痴情，皇后都走了好几年，后宫却一直后位空悬，剩下几个妃子皇帝也好像从不搭理。他把先皇后的衣物用品搬到了文华殿，每天都对着皇后的画像长吁短叹，整个东华都知道皇帝是多么的怀念皇后。要不是赵明明早已确认皇后并不是因为难产才去世，她简直以为皇帝是恼了自己这个夺走心爱妻子的凶手了。

　　不过据说皇后本来身体就不好，似乎是因为萧青霜的娘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气得一病不起，香消玉损。但每次赵明明一问到萧青霜的亲妈，所有人都开始装傻，除了那些真不知道的，剩下的少数也不敢多话。搞得赵明明非常好奇，心想那位奇女子活活气死了皇帝的爱妻，不但没死，居然还能几年后和皇帝弄出个儿子来，这……只能说贵圈真乱了。

　　可最奇怪的还是皇帝的态度啊，他对萧青霜的厌恶溢于言表，好像打定主意不会给他一个正式可以被承认的身份。赵明明本以为他是为了维护女儿的正统继承权。但观察一阵子下来，她觉得皇帝似乎也不是多么的疼爱自己，那些拼命给予的荣宠，总让她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唉——”

　　不想还好，越想越心烦，赵明明见萧青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自己胸口睡熟了，口水流出来，打湿了她的前襟，那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竟然让她忍不住嫉妒了起来。轻轻点点他的鼻尖，赵明明小声地说：“你倒好，吃了睡睡了吃，一点烦恼都没有。”

　　但是想想未来萧青霜那可怕的疯狂样子，赵明明觉得，他若永远都是这么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好像也不错。只要他别长歪了，听话懂事，她真的不介意忘掉那些不愉快的往事，跟他做一对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