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错误根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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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呢？”辛四娘抱着膝盖坐在火堆前，漆黑明亮的双眸水晶似的，倒映着跳跃的火焰。
“去临水吧！”阿肃欢快提议，一张小脸被火焰照地熠熠生辉，“我们逛了南阳，岂有不逛临水的道理！”
“临水……”辛四娘对这个名字显然不感兴趣道，“没意思。”
“也是，临水成为南楚的新都，也只有五年历史，五年……还不够水底的老龟打个盹呢。”
“嗯……”辛四娘微微闭眼，叹道，“还是回青城山吧，外面也没想象中好玩……不知道阿爹有没有想我，阿柳最近怎么样了……”
“谁是阿柳？”阿肃边给火堆加柴，边好奇问道。
“阿柳啊……是我的柳树……”辛四娘放任自己沉入梦乡，恍惚看到青城山下，小河边上，有一棵柳树……
清晨的阳光透过密林洒在辛四娘身上，辛四娘用手掌遮住阳光，小心地睁开双眼：“阿肃……”
脚步声响起，一个人走了过来，恰好将略有些刺目的阳光挡在身后。直到彻底清醒过来，辛四娘才站起身，拍了拍有些脏乱的袍子，背对着灿烂的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转过身来，辛四娘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问：“你怎么在这？”
“大概是……”宁仲故做思考后，笑道，“来感谢你的。”他面目俊朗，笑起来比之阳光更加温暖灿烂，任谁看了这样的微笑，心都会变软。
可是辛四娘明白，这个男人的内心并不如他的外表一样无害。
“感谢我就不必啦，”辛四娘四顾了一下，认真道，“你别恨我狠到想杀了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如果你觉得我现在这副样子是装出来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真的没生气，不仅不生气，我还很高兴。虽然我没能杀死自己的仇人，但我多结识了一位朋友，岂不快哉？”
“仇人……”辛四娘蹙眉想，南楚人和北魏人之间的仇恨，到底是国仇还是家恨呢，亦或是二者皆有？
“少爷少爷！”阿肃的叫唤声打断了辛四娘的思绪。辛四娘看向她时，正见她双手举着一个用一节竹子做的竹碗，快步向自己走来。
直到阿肃走近，辛四娘才知道，那竹碗里盛的是满满的清水。
“快尝尝，很甜的。”
那竹碗绿意沉沉，显然是现做的，竹碗内的水异常清澈，因为阿肃的走动荡漾着圈圈细小的涟漪。辛四娘接过竹碗喝了口水——甘冽清甜。
“怎么样少爷，是不是特别好喝？”阿肃眼巴巴地看着辛四娘，求夸奖。
“呃，”辛四娘将竹碗里的水喝尽，点头道，“好像是特别好喝……”
不过，再怎么好喝也只是水啊……
“那少爷我们走吧！”得到夸奖的阿肃心情愉悦，却在看向宁仲时目露凶光，“你为什么在这儿？”
“呃，”辛四娘咂巴咂吧嘴中的余味，感慨道，“真的挺甜的。”
宁仲仍旧一身红枣色直裾袍，就如几人第一次初见时模样，双手作了个揖，对辛四娘道：“我这次前来，是请二位前往临水做客的。”
辛四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问：“你家住临水？”
“是的。”
“临水有什么好玩的吗？”
“临水有最美丽的歌姬樊清月，最香醇的美酒玉露香，最奢靡的宴会百花宴，最风流的公子王子卿。”
“听起来很不错嘛少爷，”阿肃转而看向辛四娘，显然很有兴趣——有兴趣到都忽视了邀请他们去的是她最讨厌的人了。
“是很不错啊……”辛四娘略微整理了一下装束，随后无奈道，“可是去临水要过……嗯，你明白吗？”
临水在乌渡河以南，要去临水当然要过乌渡河——作为放过乌渡河小河君鸽子的女人，辛四娘可不想尝试被掀河里喂鱼。
“啊呀少爷，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人家肯定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的啦，况且我听闻那人有近百年未出现过，估计是闭关去了。”
阿肃消息灵通，说那人是闭关就绝对不是睡觉，辛四娘有些心动了——自己总不能永远龟缩在北边玩吧？
“你确定？”
“确定没事！”阿肃举手保证。
“那好吧，我们就去临水！”
两人埋头嘀咕了一阵之后，就十分欢欣雀跃地表示要去临水玩——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宁仲看得在一边诧异挑眉——这也太好拐了。
“我的马车就在附近。”宁仲十分高兴——无论他们是不是真的来自乌渡河，但至少本事不凡，留在北魏到底不放心，还不如带回南楚。
于是，三人再次同坐一辆马车，只不过这次驾马的不是赵钱，而是另一个面容刻板的人了。
“咦，赵钱呢？”阿肃虽然讨厌宁仲，但绝不会“恨屋及乌”，她对赵钱的印象可是很不错的——最主要的是，赵钱可比宁仲有意思多了！
“赵钱先行一步，和家母出发去瀚丰县了，我们和他们会在瀚丰县会合，然后坐船去临水。”
“瀚丰县……”
“南来北往的船只都禁止通行，但瀚丰县临北海，偶有渔民出海捕鱼。我们先坐渔船，然后换自己的商船。”
“这也行……”辛四娘感叹。
“你放心，我定然将你们平平安安送到临水。”
阿肃坐在一边不屑地撇嘴，心想：我若是想渡河，哪里会这样麻烦……
坐马车又颠簸又无聊，辛四娘看宁仲说完话就闭上眼睛，竟然是要睡觉的样子——对请来的客人不管不问，一点都没有作为主人的自觉！
到底有没有诚意啊！辛四娘心中埋怨，眼睛开始滴溜溜转——不知道马车里会不会藏什么好东西？
“家里的长辈就没有告诉过你，不要随意动别人的东西吗？”宁仲虽闭着眼睛，但并未睡觉，听到动静，出言阻止这个过于好奇的家伙。
辛四娘收回伸向暗格的手，一点都不觉得脸红：“你都让我叫你宁大哥了，怎么算别人呢？”
“那宁大哥今天就要教教你这位辛小弟了，”宁仲睁开眼，看着辛四娘，眼中是不容错辨的严厉，“做人如果太好奇，又管不住自己的手，迟早会吃亏的。”
“哎？”
“有时候，秘密本身就伴随着危险。”宁仲指指暗格，道，“比如这个暗格。”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辛四娘一听，眼睛都亮了，一双桃花眼中写满了“快告诉我，可不可以告诉我，求告诉我”的字眼，心痒难耐。
阿肃：“……少爷，人家都说了不要太好奇，你这样好像不太好哦。”
“切，”辛四娘摆手道，“他这样讲话，本来没打算看的人都忍不住去看了，何况我这本来就想看的人。我最讨厌抱着个盒子到处跟人讲‘我这儿有好东西，但就是不告诉你’的人了！”
“唉，你这样的人竟然可以活到现在，不是你真的本事很高，就是你以前生活的地方太安全了。”宁仲看着辛四娘，又是摇头又是叹息。
“肯定是因为我本事高啊！”辛四娘仰天长笑。
宁仲：“……”
阿肃：“……”到底要不要脸了喂！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乌丸都吗？”宁仲觉得还是谈点别的比较好……
“当然想知道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告诉我。”
“这事，知道的人也不少，告诉你也无妨。”
“那快讲吧！”
“这件事，还要从永乐九年讲起。永乐九年十月二十日，北魏帝率兵攻打彭城，南楚大败。当时迎战的将领是镇北侯。北魏的这次攻楚，镇北侯宁全早先就有所预料，无奈文孝帝一直觉得北魏不足为患，并隐隐有削弱他兵权的意思，镇守边疆的大军粮草从未充足过，甲胄兵器匮乏，镇北侯率众士兵匆忙应敌，本有三成胜算，却由于文孝帝听信了奸人谗言，一旨急招，命镇北侯速回楚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镇北侯本不愿接旨，但文孝帝以其在楚京的妻儿威胁他，镇北侯无奈回京请罪……不久，彭城郡守何元棋战死，彭城失守。”
“你叫宁仲，所以你是镇北侯宁全的儿子？”
“是的，”宁仲微微吐出心中的郁气，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一回楚京，文秀帝就收回父亲的兵符，父亲因为没有坚守彭城，回京后本就郁郁寡欢……岂料北魏帝为了阻止我父亲再次被重用，竟派人秘密前往南楚，使了一出离间计——不，也不算离间，没有信任，又何来离间一说……结果，文孝帝不顾众人反对，赐了我父亲一杯鸩酒。我父亲大概是南楚有史以来第一位被赐毒酒的大将军了。”
“这人恐怕就是乌丸都了。”辛四娘了然，总算明白乌丸都会在那种时候去南楚的原因了，也是在这途中，乌丸都遇到了当时在彭城的霓裳。
“所以我这次来南阳，一是为了接人，二就是为了杀乌丸都。这第一件事，是奉旨办事，这第二件事，却是我的私事——我若杀了乌丸都，也算了结一桩心事。不过没有杀死，也无所谓，乌丸都本就只是北魏帝的一只走狗，我真正该杀的，是北魏帝。真正该恨的，却是那昏君楚赫了。”他说着心中的仇恨，语气却十分平淡，恐怕是因为，在这么多年的日日夜夜里，他已经在心中无数次痛骂这些刽子手，到最后，却连这心怀仇恨的内心都变得麻木了……
“我曾问过乌丸都，北魏为什么要攻打南楚。”辛四娘看对方神情不变，继续道，“他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他说的没错，若我站在北魏帝的立场，我也会做同样的事。南楚积弱已久，却幅员辽阔，物产丰饶，有野心有能力的人早已对南楚虎视眈眈。这就是人的欲望，没有什么不对。”
“……可欲望本身就是错的。”辛四娘有些不明白了，为什么宁仲痛恨仇人，却不痛恨战争，错误的根源难道不是战争，而战争难道不是起于欲望吗？
“呵……”宁仲不赞同地看向辛四娘，道，“是谁告诉你这种错误的想法的？欲望本身并没有错，因为人的存在本就基于欲望，否则人又如何成为人呢？”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错误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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