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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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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过去的记忆已经模糊了轮廓,那些着锦衣华裳,瞰万邦来朝的时光,最后只是化作了毫尖的一滴墨,浸透汗青。
他拾起战火中仅存的最后一件华服,依稀可见其上象征着威仪和强大的滚金花纹,是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却终是乱了针脚。
他沉寂多年,忍受着肆意的欺凌和蹂躏,沉默地看着战火焦灼了肌肤,再闭上眼,仿佛没有了痛觉。
终于将目光转向了身后不曾注视片刻的北地,寒冷,干燥,广袤。
在那里有一个战士,一个人,和他的人民,走向了绝顶,站成了天地。
他只有自制的土枪土炮,不堪一击。
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为敌,没有人愿意把武器献给敌人,即使这敌人已经端不稳一把步枪。
于是王耀,带上了自己的武器和战士,开始了向北方行进的旅程。
那时的王耀比自己想象得能吃苦,雪水、泥浆、草根、树皮……,什么滋味没尝过,还要一路地战斗,虚弱,但必须握紧手中的枪。人民就在身边,他们的承受力永远是没有极限的。
不能退却。
身后就是家乡。
可是,可是就快可能没有了。这片黄土地。
王耀在一个冬夜泅渡过最后的水域。从水中被人扯上岸的瞬间,他几乎就想要就此睡去,甚至死去。
刺骨的冰水的寒冷,长达几个小时不敢歇息,体力在一点点消耗殆尽,伴随着随时可能因为过于疲累而溺毙的恐惧,体温也在一点点流逝。
身体已经被割裂开来,没有知觉。
上岸后的王耀变成了冰碴子,彻底被薄冰覆盖,连发丝都成了冰条。
穿在身上的龙袍,不过是件破蔽缊袍,远不及棉袄实在。
是这样冷得让这个生在温泽水乡的男人以为是极地的国家。
逆着朔风成长的男人,是真正钢铁一般的战士。
而此刻,这位叫伊万布拉金斯基的北地战士,正在温暖舒适的房间里,一旁燃着壁火,大衣里贴身的酒壶里还装着饮了一半的伏特加,听着小兵报告侦查结果。
伊万随意地靠在柔软的沙发里,只手撑着下颌,注视着一边噼啪作响的火焰。在听到了那个名字以后,眼中倒映的火光渐渐明亮。
“王耀么?”伊万的眼中带着些许玩味的笑意,对着低着头的小兵道,“我们出去吧,去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
王耀总算在几近昏厥后挪动到了伊万的国门,却又被晾在了夜风中瑟瑟发抖。但是这实属正常,王耀早已料到,只是逼迫着自己忘记时间的流逝。
“你好啊,王耀。”
王耀仿佛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逼迫着抬起了头。注视着,那个俯视着自己的人,被簇拥着的人,举着乌黑发亮的枪对准自己的人,他微微歪着头,带着得意却不乖张的笑。
莫名地,王耀突然觉得这个与他隔空对视的男人很美,一种饱含着力量的张狂的美。
王耀对自己在这种时刻开始走这种神有些哭笑不得。只知道如果让对方知道,恐怕自己的脑门上只会留下一个焦黑的弹孔。
“来自东方的贵客,屈尊降贵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伊万保持着微笑,皱起眉,仿佛真的感到不解的天真,配上刻意打量的视线和不加掩饰的嘲讽目光,意外地统一。
“伊万布拉金斯基同志,请您打开大门,我有要事和您相商。”王耀使出了所有力气喊出声音,在这空旷的土地上,竟然还能传到很远处。
“怎么可以随便打开大门呢?上司没有教过你,这是很危险的吗?”配合着略带惊惧的表情和夸张的语气词,倒是十分逼真,“难道说王耀你真的是来攻打我的吗?那真是很危险啊。”
“你想让你身后的这些……战士?”伊万勾起嘴角,看不见没有抬手的动作,离王耀最近的几个人的脚下已经被砸出了弹花,惊得连连后退。
王耀愣了一秒,随即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个笑得刺眼的男人。
而后缓缓抬起手,手中的枪也对准了伊万,睁开眼,黑色的眸映出星光的闪耀。
“王耀……”伊万的笑容僵了一瞬后又恢复,他听见那一瞬的自己在心里那声叹息,又仿佛是一种呼唤。
“王耀,你是想用手中的枪打中我吗?”依旧是轻快而事不关己的语调。
“我没有办法……”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办法打中你,伊万布拉金斯基同志。所以请你,请你让我过去,教我怎么打中你。”
“王耀你不是来侵略我的吗?”看起来真的是十分惊喜的样子。
“我求你,求你教我。”
王耀摊开双手,缓缓向前。士兵们没有阻止,却始终将枪口对准他。
靠得十分近了,两人仅是隔了一堵墙。
伊万本来站得就不很高,王耀一走近,他就可以触碰到对方。
他用左手持枪,冰冷的枪身贴上王耀的脸,让他不禁全身一颤。
顺着脸颊,伊万的枪缓缓向下,动作极度轻柔,眼神温和专注,有一种情人间在爱抚的错觉,仿佛那枪沿便是伊万的指尖,从领口钻进,摩挲着锁骨,暧昧得让人心颤。
蓦地上升!枪口再度对准眉心,眼神也在瞬间变得凌厉无比。
“我为什么要让你学会如何瞄准我呢?嗯?”伊万充满着残酷的戏谑。
王耀的目光坚定而直接:“你需要我。我要变得强大,必须变得强大。我能瞄准你,就能瞄准这个世界的心脏。”
“你需要我。伊万布拉金斯基。否则你的背后,永远是敌人可以偷袭的位置。”
Cause it's us against the world.
You and me against them all.
If you listen to these words,
Know that we are standing tall.
王耀沉默地跟着那个有些兴奋地用着天真的语调絮叨着的男人。
伊万很是大方地接受了王耀的全部请求,还吩咐了手下安顿好王耀带来的每一个子民。
没有条件。
此刻正用着上扬的语调带领着王耀参观房子的每一间房,每一处艺术品,每一幅上司的画像……完全是标准的热情周到的主人状,似乎真的没有看见他的客人冷得浑身发抖的样子。
当伊万似乎大有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的历史谈起的趋势时,王耀终于费劲地把他冻在一起的嘴张开:“伊万布拉金斯基同志,我很累了,我想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来了解您的历史。抱歉。”
伊万做出十分惊讶的样子转过身看着这个东方人。
王耀的发梢末端甚至还可见凝结的水珠,瘦弱的身子抖得仿佛可以轻易折叠起来。
颤得那么厉害,可是他对他说出的话里却听不到任何颤音。脸颊已经红得不太正常,可是他的深墨的眼却始终清亮得一副倔强模样。
伊万低首敛眉,王耀分不清他眼中的歉意是否真实。
“真是抱歉,是我的疏忽。你先去洗个澡吧,我会叫人给你更换的衣服,今晚好好睡一觉吧。要注意休息,晚安。”
当晚王耀睡得极沉,连续几年侵扰他的噩梦似乎也逐渐地淡默了。
第二天清晨,难得地没有了家里无理房客的吵闹,也听不见窗外时不时响起的轰鸣的战火声,这样的日子他还记得,但也只是记得罢了。
可他依然在天色熹微时睁开了眼。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在恍然中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他怔怔地睁着眼看着窗外完全陌生的景色,随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长久以来,他一直过着没有任何尊严的生活,被人看得轻贱了,自己也会慢慢习惯。
王耀看着床沿放置的一套干净的军服,低头笑了笑。
从此他便是苏维埃的战士了。
踏出门的一瞬间,他险些被打在脸上的西伯利亚极寒的空气再次逼退。
院子里伊万仍是穿着昨天的大衣,看起来暖和得紧,再低头看看自己单薄的军装,那寒意简直直逼心脏。
侧对着他的伊万迅即抬手,在王耀来不及眨眼的瞬间就只剩下脸颊被子弹擦过的灼热感!
而他伫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只听得后上方有鸟惊动,扑楞楞坠地之声。
伊万开了枪,从脸颊边擦过,以及身后有鸟坠落……这两件事只是简单地反映到王耀的大脑中,完全无法组合起来。
伊万轻巧地用军步转了九十度,对着僵硬的王耀缓缓踱步而来,微微昂首,眼中有些笑意,看不真切。
“看着我。”伊万俯视着这个换上自家军服的东方男人,心情愉悦,连语气都满是温和。
王耀发着愣,抬起头注视着咫尺边的男人。
男人把枪换到左手,右手手指滑过王耀的侧脸颌骨,拇指轻轻摩挲着在颧骨上划过的狭长的伤痕,已经有些焦黑,渗出细小的血珠。衬着王耀较白的肤色,诡异得美丽。
这动作看似温柔的爱抚,而只有伊万和王耀才知道,粗糙的起着茧子的抚弄,有多痛。
而这疼痛也使王耀从呆滞中清醒过来。
他听见伊万轻颤的低沉的笑从喉咙深处发出:“不错,没有吓瘫,比很多新兵都好多了。”
王耀也不知道昨晚的他是哪来的勇气,敢于顶着枪口和伊万对峙,或许真的是压至弹性极限的反弹。
“……刚才只是没反应过来。”吓傻了而已。王耀垂下目光。
“你的本能在帮助你生存下来,要知道这实在是侥幸。”伊万的手由侧轻缓地滑至下颌,抬起他的脸。
“我想要的是生存成为我的本能。”
伊万只是慢慢地放了手:“王耀同志,这身衣服非常适合你。”
“跟我走吧,我带你看看我家的美景。”转身离去。
伊万划着船把王耀载到了湖泊中央。他沉默地注视着王耀注视着湖水沉默着。
“这里很美吧?”紫罗兰色的眼闪着柔和的光。
“的确。”王耀微微颔首。
“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打开军囊,把长长的黑面包递过去,“看你昨晚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了,估计这一路上都挨饿吧。”
王耀有些感激地接过面包,一大口狠狠咬了上去……
“唔……”王耀觉得自己牙齿都快碎掉了。
伊万看着意料之中的痛苦表情,眼神越发温柔:“我想王耀同志一定饿了很久,所以准备的面包分量也比较多。西伯利亚很冷,又很干燥,自然比不上南方湿润温和,当然食物也不够精致,但是我想应该比王耀同志这一路上来吃到的要可口许多……”
妈的!王耀僵硬着,只想到了自家的国骂,默默问候了似乎并不存在的女性。
“这是我家的特产呢,不过很多客人都吃不太惯的样子。”伊万顿了顿,勾起了嘴角,“我的百姓已经饿了几个世纪。”
王耀看了他一眼。
伊万微笑着,从大衣内侧掏出怀表:“五分钟,吃完。”
滴答滴答滴答……
听得人烦躁不止,王耀连暗骂的力气都无,只有凶狠地开始与冷硬的黑面包战斗。
事实上黑面包并不算难吃,行军路上如果有这等干粮已经值得人感恩了。
“来,这里有伏特加,喝一口暖暖身子。”伊万体贴地把金属酒壶递到王耀嘴边。
王耀抓过酒壶囫囵饮下。有伏特加顺着嘴角流至脖颈。
滴答滴答滴答……
王耀继续低头撕咬面包。
伊万的笑意越发灿烂,慢慢靠近把残留的酒液揩去……
“慢慢来,不着急。”
王耀瞥见对方轻吮着指尖,只感觉嘴角一阵煴热,怔地停下了动作。
伊万微微侧着头看过来,有风拂过他苍金色的发,他紫罗兰般的眼仿佛淡进了这身后的天地。
“时间到了,王耀。”他愉快地把怀表合上,放进怀中。
“……什么?”王耀愣了愣,“喂!你!”
“王耀……”伊万温柔地呼唤着,眼中是满满的笑意,“今天天气不错……”
“伊万同志!”
“我们前进的方向正是水流逆流阻力最大的方向。现在,王耀,你,这里面有重铅块,请你绑在小腿、大臂和背上,热身过后跳下去!用你最快的速度跟上我的船,泅渡到岸上!”
王耀已经从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反应过来,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湖岸,这片激流暗涌的湖水上,茫茫然只余他们彼此。
“请问公里数。”不自觉用上了世界的单位,王耀深吸一口气。
“这个嘛……上一次家里人测量已经隔了一个王朝,年纪大了实在记不住,不如烦请王耀同志亲自来测量一下吧。还有什么疑问吗?”伊万注视着已经在为自己绑上负重的王耀,嘴角轻轻扬起。
“没有!”
“很好……”伊万站起,走近王耀,倾身在他耳边低诉,震得王耀发麻,“船尾有救生圈,实在不行了自己套上,不要勉强自己。可不要让你的人民说,我在虐待你……而且,我也会心疼的,尊贵的客人,王耀同志。”最后一声很低,近乎于耳语,带着恶意的挑衅……和挑逗。
王耀只觉得一股热气涌动,连指尖都开始发抖,最后是一个挺身入水。
伊万无言地笑了笑,打开了船身自带的马达,两手向后在脑后,轻轻枕藉于舟中,看看辽远苍蓝的天空,耳边是马达的响动和某人打水的节奏。
王耀的姿势很标准,毕竟他也是经过了几个王朝交替的戎马倥偬,彪悍杀伐的血液始终隐藏在他的王者尊荣之下,然而近百年来不断地放血,想要再复当年骠骑肃杀,恐怕已是有心无力。
恍恍然想起百年前的惊鸿一瞥,他知道那骨子里的狠始终不曾在这个人温润的皮囊下褪去。
伊万充满戏谑意味地开了口:“眼前有美景,身边有美人,不复快哉!”
王耀很想骂别学他的腔调说这种恶心的话,不慎呛了一口水,慌乱地调整姿势。
事实上这湖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刺骨,寒冷和负重都在不断地吞噬着他的体能,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这地狱的无望和近在眼前的救生圈同时对他在心理上双重夹击。
还在船上时他就想要逃避,尽管努力保持着渡水平稳的节奏,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无时无刻不曾停止过放弃的念头!
可是他从出生起就一直存在的那要命的尊严和死要面子的脾气一直支撑着他。每一秒伴随着四肢和背越来越沉越来越无力,节奏越发地缓慢下来,他觉得下一秒就会沉入湖底,抑或是伸手抓住不远处的船尾。他想过不如就这样放手沉下去吧,伊万至少还是会把他捞起来的。
然而还是昨夜鼓足了气的宣誓一般的话就像嘲讽般在一下一下地刺着他。于是每一秒都想要打退堂鼓的念头,紧跟着再等一下的压迫,他速度越放越缓,前进的距离却在慢慢拉长。
王耀在某一刻的沉浮间,眼前仿佛完全被白雾弥漫,那些沉重的铅块,似乎已成为他的肌肉,他的血液,他的骨骼,随着他一呼一吸。
而伊万在船上不时传来那些懒洋洋的有气无力的挑衅,不啻成为王耀最好的强心针。
将王耀的全部注意力,全部的愤怒与倔强引到他的身上,那是活体靶子,悬挂在毛驴的头上的胡萝卜,求而不得。
王耀在最后一段四肢已难以动弹,愣是在原位置打旋,甚至还被逆流倒冲了几米。
伊万失笑,撑起一早闲置的桨,站到船头,一下一下地从后拍打着王耀。
王耀恍惚间有了个有念头——
像是在捞饺子出锅。
可恶……
“操你妈!”国骂此刻变得毫无气势,声若蚊蚋。
伊万饶有兴致地蹲下身看着一径干呕的王耀,用力拍了拍他贴服着黑发的湿冷的侧脸。
汉语太高深听不懂?王耀忍着想要吐出内脏的恶心,选择了米国语:“FUCKING YOUR MOTHER!”
伊万的表情有些错愕,这让王耀有些许快感。
伊万慢慢俯下身,附在他耳后,温热的微痒的气息,带着极尽的温柔与暧昧:“Your mother fucking you.”
“……”王耀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一次不到三十分钟,速度还行,但还是太差!十次以内,我要看到你在二十分钟以下。”
“……”王耀已经无话可说。
“现在,站起来!前方一公里,跑回基地!”
“……”王耀连质疑的力气都没有了。
“行,我知道了,王耀同志你是想告诉我你刚才还没被泡够是吧。”感觉到伊万起身,走远。
“操!”
王耀这回是真的被打醒。
裹挟着极大冲击力的水柱,猛地扑向早已脱力的身体!
王耀惊地一挺身,还是被迫着后退好几米。那种肆无忌惮的凶猛狂烈的摧毁,就像这个男人一样,温和的外表下流着放肆而有力的破坏性血液。
不破不立。摧毁!重塑!
“给我站直了!不准动!”
“这是什么?!”
“高压水枪,给你洗洗澡。”伊万
对混凝土用的玩意儿居然正对着他冲!
王耀心存感激,却又夹杂着莫名的怒火。
他看向伊万,穿着笔挺的军装,手中仿佛只是普通的水管,偏过头微笑,一派悠闲。西伯利亚熹微的阳光披在他肩上,轮廓有着粗糙的毛边儿质感,发丝上沾着的水珠不时反射着光线。王耀仿佛看见了彩虹……
彩虹下的那个人,温和的笑意,就像闲适时在庭院拿着水管对着花花草草喷洒的温柔和悉心的爱意。
是的,伊万就像在浇花……
浇!花!
但是那又怎样呢?现在只是被水枪扫射一下就难以站稳的自己,连花草都不愿眷顾。
我王耀的土地,怎能只余罂粟遍野?
王耀在水中时就已明白,伊万在命令他开始负重泅渡的那一刻,就已经冒着极大的风险选择了自己。
他不是一个好战友,此刻羼弱的他甚至会变成一种负累。
一种矛盾的欣喜而倔强的心情,充塞着胸口。
他希望这个男人不只是在心情好时懒洋洋地带笑挑逗,他渴望和他一起攀上世界的高峰。把后背交给对方。
俯瞰世界。
王耀硬是咬着牙撑过水枪的轰击,连仅有的意识都被轰得一干二净。
在茫白的天地中,他站成一棵树。
树,树个毛……王耀只觉得自己在被死神的鞭子反复地抽打,撕扯。
你玩儿不过的。
数千年来风云变幻,飘摇沉浮,每一次江山易主,辗转于沟壑,奴颜于铁骑,都会生发某种想法。
你玩儿不过的,别挣扎了。
所谓□□,所谓大某某国,凡是这般声嘶力竭的自矜自伐者,无一不是虚张声势,撑着盛大华丽的骨架,搓圆揉扁,不堪一击。
所谓命运。
我们所对抗的。以及最终臣服的。
王耀不时浮现的念头。
绝望也曾如匕首抵住咽喉。
而他现在站在这里,背对家乡。
在后来长达半年多的集训中,也不止一次怀疑过伊万其实只是想整死自己而已。
2000平方米的场地,2米的高墙,弓形的迂回通道,2米的堑壕,0.5米高、20米长的电网和高低台及40度斜坡的3个拉索高台、40米长的悬空水池等数十个各种障碍物。还要在行动中完成爆破、歼敌、突击等课目,所有这一切都要在3分钟内完成,否则……
王耀记得那么清楚,每一次穿越重重障碍,身后如影随形的子弹,动作稍微迟缓,伊万的准星就是自己!子弹疯狂追赶,爆炸声此起彼伏……空包弹,你不会被击穿,只会享受到子弹嵌入骨骼的火热和深刻!
高压水枪的冲击,战时想定的瓦斯毒气,每天负重60公斤迫击炮强行军15公里,获得每一餐的途中都布满山岩峭壁……当王耀身陷沼泽时,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伊万这里居然也会有沼泽?
反复地受伤,王耀竟从中获得了快感,极痛带来的刺激和麻痹,让他哭笑不得。
咬咬牙,似乎也没什么。
在这里,只有活着的英雄,没有死去的烈士。
伊万几乎二十四小时跟在王耀身边,他不用去操兵,北方的战士每一个都比他强大太多,伊万似乎全身心投入到操他和捉弄他的娱乐中。
不止一次被伊万体贴地关切着。
某一次王耀被香蕉水折磨到简直没了人形,躺在床上看着伊万坐在床头,看着他的手指插入他铺散的墨黑浓密的发,一下一下地轻抚。
似乎彼此都演得过于投入,伊万所谓的温柔仿佛有了实体,像温水般缓缓流过肌肤。不留痕迹。
他说:“实在撑不下去了,说出来,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非常难得了。”语气中充满诱惑。
王耀摇了摇头:“我想彻底领教你到底有多变态。”
伊万闻言微怔,低头轻轻笑了出来。
真挚而诚恳。这让王耀有些恍神。
“为什么接受我?”王耀终于问出。
伊万眨眨眼,低头伤心状:“我以为你知道的……”
王耀顿时竦然,寒毛竖起。
“我爱你。我特别爱你。”
语气真挚而诚恳。表情专注而深情。颇有……朗诵爱国诗篇的深情悲壮。
呃……王耀忍着恶心,豁然一笑:“我也爱你,伊万。”
“……”
“你怎么了?”王耀学着他的样子眨着眼。
头一次,伊万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王耀,真不后悔?”
似乎问了多余的问题。
“我越来越期待。”
所谓命运,不是对抗,不是臣服,而是学会宽容。
宠辱不惊。
所以王耀,你也一样,让我期待。
不是会随风散去的花,也不是被风雪折辱的树。
做一株卷柏,御风而行,在涸辙时韬光养晦,于盛美处扎根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