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山水》Rapha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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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不知从哪儿飘来的羽毛在半空中打着旋儿。

　　羽毛飘得很高，风吹着它，一会向右，一会向左，仿佛一个走着走着忘了要到哪儿去的旅人，飘荡着，以一种不可捉摸的轨迹。

　　从地面上看，它只是灰暗的天空中一个深色的小斑点。翁长善弥的眼睛却早早捕捉到了它。

　　而它也像感受到那视线的召唤一般，不慌不忙，却稳稳地向善弥身边飘去。

　　金发的青年如醉如痴地望着那片羽毛，露出孩童般毫无虚饰的笑容。

　　最近的天气有些奇怪。风一时死寂，一时狂暴，狂暴时撕扯着常绿树的枝叶，在电线间发出尖厉的呼啸，好像它也怀着什么无法言说的痛苦。但此刻风却十分安详，带着羽毛一边环舞，一边缓缓降落，仿佛一个耐心的舞伴。

　　善弥向羽毛伸出手，努力仰着脸。

　　体温在干冷的空气中散失得很快，不多时指尖就麻痹起来。白色的羽毛像是在考验他的耐心一样在离头顶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徘徊了片刻，终于向张开的掌心落去。

　　善弥用力合拢有些发僵的手指。

　　不知是因为太轻，连手指带起的微小气流也能改变它的轨迹，还是风临时改变了主意，羽毛轻盈地从他指缝间溜了出去，绕过他，斜斜飞向一边。

　　拨开纠结在眼前的发绺，他茫然向羽毛飞去的方向转过身。羽毛已被风带到他能及的距离之外。在它游移不定的身影后面，出现了一个闪着光的黑东西。

　　一辆黑色轿车正向他缓缓驶来。他非常熟悉那辆车车头的形状。

　　这么说来，刚才似乎听到了一两声喇叭响。

　　善弥这才重新记起自己站在这个地方的原因。

　　翁长家的宅邸坐落在港区一个旧式住宅区里。那一带的房屋大都是战后建的，格局上半和半洋的居多，风格简约的西式楼房与日本庭园的搭配几乎随处可见。翁长家也是其中之一。

　　姬谷浩平把车开上漆着“注意减速”字样的水泥路。一进住宅区，柏油路就被两车道宽的水泥便道代替。路面洗得一尘不染，但也已旧得露出了裹在水泥里的砂石本色。树木从矮墙中探出头来，叶子被寒风摇落大半，只剩空枝，越发显得凄清。

　　两三年前这条便道还经常被翁长家客人开来的各色外车占满。但邦彦因为身体状况辞任翁长建设社长一职之后，访客骤然减少，当年的盛况便不复见了。

　　事实上，除了两个定期来打扫卫生、照顾庭园的家政人员之外，已经没有人在此出入。

　　姬谷一早接到家政公司的电话，说二楼有扇窗户坏了，请他去看一看。照工作人员的推测，窗户应该是前几天刮风时被院子里的竹子扫坏的，只要请人来换块玻璃就能修好，但把竹子放在那里不管，下次难免会发生同样的事。听对方这么说，姬谷也有些放不下心，匆匆处理完医院的事就赶了过来。

　　车子转了个弯，拐进一段下坡道。坡道尽头就是翁长家的正门。姬谷一边控制车速一边向前看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皱起了眉。

　　翁长家紧闭的大门前很突兀地站着一个人。看体格应该是个年轻男子，一身松松垮垮的街头打扮，头上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

　　姬谷在脑中把和翁长家保持来往的不多几个人过了一遍。没有一个和眼前这个相似。

　　房子的防盗装置是直接连入最近的警察局的，所以姬谷并不太担心被小偷光顾，但没人住的房子被奇怪的人盯上总归是个麻烦。

　　姬谷按了一下喇叭，希望那人识相点，自动离开。

　　那人慢悠悠地转过身。他明显然听到了喇叭声，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一种奇怪的感觉攫住了姬谷。

　　转眼间那人已经走到车子跟前，一手按着车顶，朝方向盘后的姬谷俯下`身来。

　　黑白两色的棒球帽，几绺脱色过度，黄得发白的金发垂在额前和脸侧。充满廉价感的鲜绿色衬衫，领口大开，露出苍白的胸口和脖子。右眼上扣着一个黑色眼罩。

　　那人抬了抬帽檐，用刺人的目光盯了姬谷一会，笑了。

　　笑容从左眼微垂的眼角和红得带点病态的嘴唇漾出，盈了满脸，仿佛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这时姬谷才看清了他的脸。

　　“呀，姬谷。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略显低沉的嗓音是陌生的，但和年龄不相符的撒娇语气却十分熟悉。

　　一瞬间，姬谷像被冻住一样动弹不得，心却剧烈摇撼着。

　　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外表，举止，甚至声音。但有些东西不会变。

　　姬谷很快清醒了过来。打开车门，跨下车，在那人面前站定，姬谷深深低下头。

　　“……你回来了，善弥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