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回 千千结（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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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他轻声道，“我以为你是不会哭的。”他返身踱步走到桌边，背对着她倒了杯茶。锦心慌忙辩白：“是烛火太刺眼。”左微澜递上温热的茶水：“原来是我看错。”杯中的茶水被一饮而尽，连滋味都没尝出来。锦心把茶杯递回去，才想起问他：“公子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吗？”
左微澜眼神微闪，反问：“没事便不能来看你？”话语中带了淡淡冷意。锦心略有诧异，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今天白日的事她自问也没出差错，不知他的怒意何来。这样想着，脸上表情便也有些不悦。却听左微澜微微叹了口气，似是无奈。
“唐采灵认为，是妙音阁害了唐家堡。”听他说起唐采灵，锦心合握的双手攥得更紧，心脏骤然一缩，“她和清城派一致把矛头对准了妙音阁。可我们都知道，唐家堡灭门和妙音阁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看出锦心的瑟缩，更走近一些压低声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妙音阁和清城派结仇。这个挑拨离间的人才是我们最大的对手。而我，只不过想从唐采灵那里找出蛛丝马迹，找出这个人而已。”
心里一松，这是解释吗？他在委婉解释他接近唐采灵的原因。惊喜过后，锦心慢慢平静，心中疑窦又生。“找到幕后指使，何必公子亲自出手。让柳下居去查不是更快更好？”锦心抬头，等着他解释。
左微澜却没再说话，只静静望着她。良久方道：“你信我吗？”他琥珀色的眸中仿佛燃了火，灼热的让她透不过气。
“我当然信你。”锦心不知道他说的信是指什么。信他和唐采灵逢场作戏，还是信他亲自打探消息实乃万不得已？可不管是哪一个，她都信他。
“我信你。”她再次强调一遍，仿佛借此说服自己。
“我知道，你一直是最忠心的。”他眼中流露出微微的疲倦和无奈，“可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有些事，我只能自己去做。”他伸手握住锦心的，用力把她拉起，“你陪我一道去看看点苍派的情况。”他的掌心干燥温暖，带着神奇的力量。锦心不自觉的去看他侧脸，鼻若悬胆，薄唇紧抿。她忽然心软，那么多那么多的事等着他操心，她能帮他的却实在有限。
外面的风很大，吹得她衣摆猎猎作响。民居上灰色的屋瓦隐在浓重的黑夜里，干净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间或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锦心攥紧了左微澜衣服的下摆，从他的肩膀上探出头去。被他带着飞檐走壁的感受和以前独自一人暗夜疾行的感受又自不同。他身上的热量透过衣料传过来，阻挡了深夜的寒风，让她觉得安心。
左微澜落在一处民居院内，放下锦心。锦心眼神示意：“点苍派住处？”左微澜点头，两人循着烛光，到了灵堂之外。灵堂中点着白色蜡烛，黑漆棺木摆在屋正中，大堂内没有人。锦心刚想进屋，被左微澜拉住，大堂无人，他却听到内堂有人谈话。
两人趴在屋顶，拿开一块屋瓦往里看。
腰间系着白色腰带的李昆怒气冲冲质问道：“为什么杀他？！我让你待在点苍派，可不是让你伤我兄弟性命的！”他怒目圆瞪，双手握拳，想是气怒以极，却忌惮齐昊的身手，不敢贸然行动。
粗布衣衫的齐昊呵呵一笑，慢条斯理道：“他知道了我的身份，还打算以此威胁。如此不知好歹，我杀他是理所应当！”他说话间神情阴郁，“李兄何必气恼，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三代弟子，怎比得上贵派掌门身娇肉贵？”
锦心和左微澜同时想到点苍派为齐昊所用的原因：他抓了点苍派掌门，以此相胁。李昆为保兄长性命，只得配合齐昊。
“可你也不能，不能！”李昆又气又怕，齐昊的身手极快，和他动手他丝毫没有胜算，更兼他曾亲眼目睹齐昊杀害徐笙肃的场面，此时虽然气愤，却也无可奈何。“……我代任掌门的时候派内人惨死，你让我怎么向我大哥交代？！”
齐昊阴测测说道：“交代？你为什么要向李随交代？就因为他是你大哥，你便为他效命？李兄，你从没想过取而代之嘛。”他的声音仿佛铁皮刮地，锦心听得一阵哆嗦。“凭李兄的名望，再加上我的毒砂掌，还怕下面的人不听话？”
屋内一阵沉默。左微澜掩了瓦片，带着锦心跃出了院子。
寂静的街道，间或风声奏响树上绿叶。左微澜和锦心安静的并行。刚才的对话，让他们没有了查探尸体的必要，齐昊已经承认人是他杀的。
“齐昊把鸢尾刀送给歃血教投诚，现在又想方设法要拿到惊鸿剑，莫非他早已加入歃血教？”锦心说出自己的疑问。
左微澜道：“应该没有。他因为点苍派弟子无意间知道他的身份都要赶着杀人灭口，可见他不想别人知道他想要流莺岛的宝物。他想保住御剑山庄的名声，不肯让它步入邪教。”
“可是，他又学了歃血教的毒砂掌……”
“他想要武功大进。御剑山庄境况一年不如一年，他是个有野心的。”有和他一样的野心，所以他一眼便嗅出了同类的味道。“他要支撑御剑山庄，再创以前的辉煌！”
“所以，他不肯让御剑山庄背这个臭名，反而找上了点苍派？”锦心道，“点苍派当真倒霉！”
左微澜闻言停下脚步，侧过身子面对着她。
“他找上点苍派自然是有原因的。李昆虽然是李随掌门的亲弟弟，可他，却不一定服气。”他的脸隐在黑夜中，“刚才齐昊说出那番话，你听李昆可有立刻反驳？”他的语气中含着了然，“江湖就是这样。至亲之情在权势面前，什么都不是。”
周围的风声渐响，树叶沙沙，浓云密布，一滴冷雨落在她颈间。冰凉的雨触到温热的肌肤，她忽而觉得冷，狠狠的打个寒噤。“不会的，不会的，他不是没有说话吗？他没有回答齐昊的！”虽然说得大声，可她却清楚，左微澜说的没有错。李昆没有立刻反驳，说明他至少想过取李随而代之，他犹豫，甚至动心了。
左微澜盯着她鬓边的碎发，毛绒绒的随风摆动，仿佛一只手挠得他心痒，他情不自禁想伸手把它拨开。手伸到一半，他仿佛惊醒般缩了回来。苦笑着轻声道：“锦心，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认定了一个人，就只会对他好……”他声音很轻，被风一吹，便消失不见了。飘忽得仿佛没有存在过。
“锦心，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在云婉词和我之间做选择，你会选谁？”
锦心怔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婉词和她一起长大，一起练武一起生活，风雨同舟互相扶持，跌跌撞撞走到如今，早已当彼此是自己的亲人。她生病的时候，婉词和东方轮流着守在她床前；她被老阁主罚饭，婉词把饭菜省下一半，偷偷给她送去……而左微澜，她是她想要效忠想要亲近想一辈子陪在身边的人。他怎么会这么问？她心中涌上恐慌。
“我不知道。”她只能如实道，“阁主大人怎么会这么问？我和婉词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妙音阁的！”她慌不择言，只知道不能让左微澜怀疑婉词的忠心。
左微澜却不做声了。仔细思考了良久，才安慰她道：“你不要乱想。我随口一问而已，没有不信你们的意思。”
锦心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可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清楚，就又听左微澜道：“齐昊这人，绝不简单。我要在暗中跟着他才能放心。明日，我就告辞了，你独自跟着清城派回西霞山。”锦心一阵失望，他彻底把她丢给风怀瑜了吗。
“我暗中跟着齐昊，他会暗中跟着你们。你不用担心，我会时时与你联系。”左微澜早就想好了每一步的动作，按部就班实施就好，他本无需向锦心解释的。可他今晚出门前却鬼使神差，去看了锦心。她白日里的目光让他心悸，他知道她伤心失望，他不应该去她房间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明明已经离开了客栈，心里却觉得没着没落，眼前总浮现她伤心的眼。
如他所说，次日左微澜收到信件匆匆回转，而锦心因为伤势未好，和众人一齐回清城派。不落虽然和锦心赌气，却还是陪她乘了马车。道路坎坷，虽然风怀瑜吩咐众人减缓速度，车内还是免不了颠簸。花不落板着张脸，不和锦心说话，赌气赌得有始有终。
锦心心事重重。还有两三日便到西霞山了，此去她孤身一人，虽然跟着风怀瑜和花不落，可清城派掌门风均肃会不会让她暂住西霞山？她该怎样表现才能万无一失不露破绽？没有武功，她怎样才能拿到惊鸿剑？齐昊不放弃流莺岛法宝，妙手空空刘一鸣也必然会出手，她要怎样赶在他前头？
长路漫漫，雾里看花；千头万绪，前途未卜。
她揭开车帘。车外，马蹄扬起漫天尘土，她猛一吸气，细小的灰尘呛得她咳了几声。旁边伸来一只细白的手，带着与纤细不符的气质狠狠拉下来车帘。“干嘛掀帘子，有灰啊！呛到我了！”花不落恶狠狠道。锦心看着她，暗自好笑。
她瞪了眼睛，粗着嗓子，“看什么？有什么好看？！”说完转过头去，留给锦心一个后脑勺。锦心不搭话，继续咳。
过了一会儿，不落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依旧粗着嗓子：“活该你呛着！”语气已经不如初时强硬，她拿了水壶递给锦心，“喝水。”锦心从善如流的接过，喝了几口，递回给她。“不生气了？”不落哼了一声侧过脸不看她。锦心又道：“昨天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可是公子问话，我总要实话实说。”她凑过去拉住不落的手摇了摇：“好不落，好妹妹，不生气了好不好？再气，都快到西霞山了。山上除了你，我谁都不认识，要是连你都不理我，我在山上孤零零的多可怜？”
不落没说话，被她拉着的手倒是不挣扎了。过了一会儿才忿忿道：“本来就是你错！我何苦招惹唐采灵，还不是为了你？！”锦心忙道：“对对对，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心知她气快消了，这时候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为了上山顺利，先低头就先低头吧，总比过不了关的好。只要花不落站在她这边，风掌门那关便更有胜算。锦心默默在心里抱歉：你真心待我，我却是为了宝剑才和你交好。你太单纯，一心为我出头，可你不知道，我并不需要你的仗义。因为你对我越好，我心里会越不安。可我没有办法。骗局一经开始，任何的个人感受都得摆到一边，硬着头皮骗下去。
锦心望着不落清澈的眼，暗道：终有一天你会知道，不是我想欺骗，而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万不得已。等真相揭开的那一刻，也许你会感激我，感激我教会你：防人之心不可无。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八回 千千结（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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